楊帆回到修文坊,先去了江旭寧家裡,江旭寧一見楊帆,就激動地道:“小帆,這一回可真是多虧了你,我昨天就想去向你道謝來着,可是天色將晚也沒見你回來,就先回家了,本打算今日忙完了就去……”
楊帆笑道:“寧姊,你說這話可就太見外了,我是真心把你當了自己的親姐姐,姐姐有事,做兄弟的豈能袖手旁觀,這一個謝字可再也不要說了。”
面片兒高興得滿眼淚花,使袖子不停地擦着眼睛,聽了楊帆的話,用力地點頭。
馬橋在一旁就像小東姑娘家裡養的大黑似的,不斷地繞着楊帆轉來轉去,抓耳撓搔地道:“二郎,你快跟我說說,你到底用了甚麼法子叫那姓柳的退婚的?我看他火燒屁股似的跑了來,迫不及待地就跟小寧和離了,你快說說呀,這啞謎再打下去,我都要憋瘋了。”
楊帆打個哈哈道:“說不得,不可說,寧姊不用把終身託付到他那種人身上也就是了,你何必刨根問底的。”
面片兒娘從後廚裡邊走出來,拍打着圍裙,滿臉笑容地道:“二郎啊,我家閨女多虧了你纔沒有跳進火坑。老身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纔好了,馬上就晌午了,你坐着,大娘這就去沽壺酒回來,再切半斤豬頭肉,好好的謝謝你。馬六啊,你也一塊兒待着,在大娘這兒吃午飯吧。”
楊帆忙道:“大娘,你就別忙活了,我拿寧姊當親姐姐,您老別拿我當外人啊。想當初我初到洛陽的時候,人地兩生,寧姐沒少幫我,我如今只是幫了你們一點小忙,何必總是惦記着。
對了,這件事兒,咱們自己心裡有數就成,對外面可千萬別說,如果有人問起,只說那姓柳的不知爲何,主動上門退婚,千萬不要說我從中動了手腳,要不然來日那姓柳的一旦後悔,難免再生事端。”
事關女兒終身,面片兒娘哪能不謹慎小心,聽了連連點頭,把這囑咐牢牢地記在心裡。她正想再勸楊帆留下吃午飯,蘇坊正卻從院外踱了進來,一進院門兒便高聲喊道:“老嫂子,老嫂子,在屋呢麼?”
面片兒娘聽見聲音忙迎出去,蘇坊正道:“老嫂子,昨兒永康坊姓柳的不是主動登門來退婚麼?當時我就納悶兒,他是吃錯了藥還是怎的,怎麼突然良心發現了。你猜怎麼着,他還真是吃錯藥了,哈哈!”
蘇坊正興致勃勃地道:“今兒這小子讓官府給摟進去了,你說他膽子大不大,他居然詐稱西域富商,住進了當朝武尚書家的宅子,坑蒙拐騙,我尋思着,怕是他患了失心瘋,要不然,他能退婚?他敢詐騙武尚書?”
房子裡,江旭寧和馬橋聽得清清楚楚,兩個人驚訝地看着楊帆,實在猜不出他到底用了什麼手段,不但讓那柳君璠退了婚,而且還讓他利令智昏,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楊帆笑着對江旭寧道:“寧姊,我跟馬六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噯,別走,在這吃頓午飯吧。”
江旭寧一句話沒說完,楊帆就拉着馬橋出了屋,向面片兒娘打了聲招呼就溜之大吉。面片兒娘因爲正招呼着蘇坊正,不好太過攔阻,二人順利地離開了江家。
路上,馬橋依舊追問不休,想知道楊帆到底用了什麼法子叫那柳君璠主動退婚,而且還把那柳君璠送進了大牢,楊帆自然笑而不語。馬橋不依不饒,兩人正笑鬧着,小東姑娘忽然從對面姍姍而來,楊帆看見小東,趕緊退了一步,躲到了馬橋後面。
小東喜歡楊帆的事,這坊裡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馬橋一看是小東姑娘來了,頓起促狹之心,他揚手喚道:“小東妹子,出去了啊。”
小東姑娘正“旁若無人”地走着,聽見招呼,便眯起雙眼,湊了上來。
“哦,是馬六哥呀……”
小東看清他的模樣,臉上便露出笑容,馬橋道:“是啊,小東姑娘這是從哪兒回來?”
小東笑眯眯地道:“哦,我娘剛做好一套衫子,我給主顧家裡送去,這纔回來。六哥這是做甚麼去?”
馬橋一閃身,就把躲在身後的楊帆拽了出來,道:“我跟楊二正巡街呢,你瞧你,楊二啊,見了小東姑娘,怎也不打聲招呼。”
楊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硬着頭皮對小東道:“小東姑娘,你好。”
小東瞧也不瞧他一眼,貼近了只顧打量馬橋,慢聲細氣地道:“馬六,瞧你這身衣衫,都破舊了呢,啥時有空上我家去一趟,我給你量量尺寸再做一套吧。手頭不方便的話也不要緊,只管賒着就是,咱們兩家的交情,阿母不會說啥的。”
馬橋臉色大變,結結巴巴地道:“不……不用了,小東妹子,你太客氣了。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兩碼事兒,可不能混爲一談,等我有了錢置辦新衣裳的時候,定然要照顧你家生意的,現在……哈哈,我們還要巡邏呢,小東姑娘,回見。”
馬橋一面說,一面退,拉起楊帆,逃也似的跑開了。
楊帆笑嘻嘻地道:“小東姑娘真是太有眼光了,一定是看上她的馬六哥了。”
馬橋驚道:“你可不要胡說!我晚上會做噩夢的。”
楊帆道:“這可奇了,人家小東姑娘還配不上你麼?”
馬橋道:“小東是個好姑娘,自然是沒挑的,可她那老孃……”
馬橋打了個冷戰,心有餘悸地道:“那位花大娘尖牙利齒,最是驕橫,豈是好相與的,想當初老高家的新媳婦嫌她做的衣服不好,被她堵着門罵了三天,整整罵了三天啊!最後罵得高家那新媳婦差點兒上吊!她們家只招上門女婿的,我若做了她的女婿,一生一世都翻不得身了。”
楊帆大笑起來,道:“叫你坑我,這是作繭自縛!”
可是,正應了那句老話:“莫笑人,笑人就是笑自己!”
當天傍晚,楊帆就笑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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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條小巷,還是那棵龍爪槐,走來的還是那個黃員外。
“楊二!”
“黃員外!”
還是一樣的相逢,還是一樣的對話,不一樣的是黃員外的目光。
黃員外溫情地打量楊帆一番,溫和地道:“二郎啊,你近來……還好吧?”
楊帆莫名其妙地答道:“承蒙員外關懷,在下一切都好。”
黃員外嘆了口氣,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嘆息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吶,唉!我知道你心裡苦,可咱男子漢,輸人不輸陣!就拿我來說吧,上回丟了件安吉絲的訶子,娘子非說是我送了相好的,硬逼我跪搓衣板,天地良心!咳,你瞧我這是說哪兒去了。
二郎啊,你不要往心裡去,也不要太難過,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常言道:莫欺少年窮,別看你今時今日只是修文坊裡一個坊丁,來日未必就不能攀上枝頭變鳳凰,到時候,讓她後悔去吧!”
“是,員外金玉良言,在下銘記心頭。只不過……,員外您到底在說什麼呀?”
“你呀,還在硬撐。算了,我不說了,不能往你傷口上灑鹽不是,記着我的話,咱男子漢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就是不流淚,就是不低頭。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多往前看,多往後想,啊!”
黃員外親切地拍了拍楊帆的肩膀,背起雙手,悠然見南山去了。
楊帆望着黃員外一步三搖的圓潤背影,納罕地摸着後腦勺,自語道:“黃員外今兒這是抽的哪門子瘋?”
“萵苣、蘑菇、薺菜,快收攤嘍,給錢就賣……啊!二郎在這兒呢。”
宋二伯挑着菜挑子過來,忽然看見楊帆,聲音便是一頓,看那樣子似乎想要避開他繞道兒走,結果被他看個正着,稍一猶豫,就訕訕地笑着迎上來。
楊帆道:“哦,宋二伯,你出攤回來了啊,呵呵,今兒生意不錯,就剩下這麼點菜。”
“是啊是啊,今兒的生意……還成,呵呵……”
宋二伯笑的很小心,他沒看楊帆,肩上擔了挑子,眼神微微向下,經過楊帆身旁時,還特意把挑子順過來,似乎楊帆是個紙糊的人兒,一刮就會破。
楊帆注意到,宋二伯與他擦身而過時,還用眼角偷偷地瞟着他,眼睛裡流露出來一種憐憫和同情的光采。
憐憫?
同情?
楊帆頓時犯起了覈計,狐疑地想:“馬橋那夯貨又在背後說我什麼了?”P:馬橋高呼:“這回我真的沒有大嘴巴啊!各位街坊,相信俺的,投下你的推薦票票爲俺證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