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婉凝一愣,有些怔忪的看着沈天歌,似乎想要從她眼底看出什麼。
夜已經深了,外面的雪落得簌簌作響,想也知道下的不小。屋子裡燒了地龍,暖暖的,可是心底的某個地方確實不住的顫抖着。
沈天歌蹲在凌婉凝的面前,神色平淡且可怖,她明明在笑那雙眼睛卻深不見底。
“你同沈如月交好,慕容祁許了你什麼?”
“沒……沒有……”她想回避沈天歌的目光,下顎卻陷在她的手中動彈不得,耳邊只回蕩着她那輕飄飄的魔音,“你最好能夠好好的完整的告訴我,要不然……”
空餘的那隻手從腰間的掏出一枚比指甲蓋略大一些的水晶拼字,流轉在指尖意有所指的來回滾動。
“這是前些日子用從我朋友身子裡引出來的蠱蟲新制的毒藥,今天正好你可以替我試試。”
一滴淚從凌婉凝那慘白的臉上滾下來,櫻桃小嘴裡無聲的吐着“不要……不要……”沈天歌置若未聞,恍然大悟的看着她笑的分外甜蜜,“忘了告訴你了,這個毒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變臉!知道什麼意思嗎?不知道也沒有關係,本宮說給你聽!”
“這個毒啊……不,應該叫做‘蠱’,這個東西啊,一旦被沾染上,就如蛆附骨般的在你的身體裡面長啊……長啊……而你的臉,從它開始長就會一點一點的變成紅色,直到你身子裡面的蠱蟲長滿了,你的整個人也就變成了紅色……就像血是的,猩紅猩紅的就像是被活生生的剝下了肉皮一般……”
“嘔……”凌婉凝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不要命的掰開沈天歌的手,趴在一旁不停的乾嘔着,身子如同篩糠的簸箕,不停的顫抖。
“怎麼樣?想好了嗎?”
凌婉凝只覺得自己快要虛脫了,一回頭就看見被沈天歌惦着玩耍的水晶瓶子,嚇得連忙朝着角落縮去,一想到自己的臉乃至整個身子都會變成噁心的血紅她就止不住的顫抖。
她連背上散開的暗紋都忍受不住如何能夠受得了整個人變成噁心的血人!
“我說……我說……”她顫抖着脣,“沈如月她答應將我帶到九王府,然後由我來勾引九王爺,然後再從九王爺手裡得到神醫的下落,以便製成了九花玉露丸送給皇后娘娘。”
九花玉露丸?
沈天歌皺起眉頭,她只想到慕容祁和沈如月故意利用凌婉凝,卻忘了宮裡那位,慕容祁雖不是她親生的,但自幼就記在她的名下教養,她又沒有嫡親的兒子,自然會將自己一生的榮辱系在慕容祁身上。
只是,她沒想到,那位身處高位竟然還記掛着九花玉露丸!
不對!
凌婉凝與沈如月密謀的時候慕容祁還未受傷,那時候除了皇帝對她隱隱起了疑心就憑她對皇后和慕容祁沈如月的瞭解,他們是想不到她身上去的……可他們那時候就開始打九花玉露丸的消息,只是懷疑她的‘師父’會藏在王府裡,那麼利用凌婉凝的目的……
目光一寒,沈天歌咬碎一口銀牙。
該死的沈如月!該死的慕容九!一對蛇蠍心腸的賤人,居然是從那時就開始決定要她的性命了!她居然還將慕容祁那個王八蛋救活了不說還保住了兩個人的孽子!一對賤人!
“玉蘿!進來!”
站在門口的玉蘿忙應聲進來,“娘娘。”
沈天歌走到門口低聲吩咐了紫藤幾句才瞥了眼凌婉凝,冷冷道:“照九爺的吩咐,將這個女人給本宮扔出去!順便讓人帶句話給凌尚書,若是他實在管不住自己的寶貝女兒,本宮替他管!”
“是!”
……
皇宮,景泰宮。
燈火已歇,只餘下御案前留了盞豆大的油燈,偌大的宮殿映襯得陰沉可怖。
張德海偷覷了眼坐在御前一動不動的皇帝,輕聲問道:“皇上,快要交子時了,還是去哪位娘娘宮裡歇下吧!”
“怎麼?又有人賄賂你這個老東西了?”皇帝的話有些平淡,昏暗的燈光下看不出他的喜怒。
大冷的天張德海差點驚出一身汗,忙解釋道:“老奴不敢,只不過如今夜深了,外面雪又下的大,若再不歇着您那老寒腿要是着了涼今夜可就別想睡下了。”
皇帝聽了話,有些愣愣的伸手去摸了摸那帶着護膝的膝蓋,竟然真的有些隱隱的疼了。
他年輕的時候也是驍勇好戰,兵法權謀運籌帷幄皆不在話下,那老寒腿就是當年剿滅西北匪患叛軍只是受的傷,雖說當年並無大礙,但這些年年紀越見厲害起來,早年的那些刀槍劍傷都開始來找你抱怨了。
“老啦,越來越不中用了!”
“您正是壯年時分,流雲江山還指望您天下百姓還指着您過活呢,您可不老,倒是老奴越發的不中用了。”
其實他與皇帝相差不過一歲,一起長大的情誼,不過那個畢竟是皇帝,從他登基稱帝的那日起,他便學會了說話誇三分,逆鱗雖好卻不敢觸。
“老東西!”皇帝笑嗔了句,目光透過燭火悠悠的看向遠方。“張德海,你跟了朕三十多年了吧?”
“回皇上,奴才是七歲跟的您,到今年除夕剛好四十年整。”
那時候他剛進宮被派到司膳間燒火,那些大太監時常欺負打罵他,他記得那年除夕他收拾完廚房的東西就急匆匆的回到屋裡,想着吃些東西就跟能師父守歲,誰知道他一回到屋中就見到同房的幾個太監將未吃飯的飯菜盡數倒在了地上,唯一的那個饅頭還被踩的看不出樣子。
那時他餓極了,卻又不敢找那些人的麻煩,只得偷偷躲在後院的園子裡一個人哭着守歲,也就是那時候他遇上了與躲着隨侍獨自一人的皇上。年紀相仿卻有着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卻聊到了一起,他知道了他的身份,而皇上也明白了他的處境。
他沒有想過這樣生在雲端的貴人能夠記得住自己一個燒火的小太監,卻沒想到第二日還未到午時,平日裡走路眼睛都遠看着地上的小總管點頭哈腰的走在他面前,讓他收拾好東西到貴人的宮中當差,隱隱的還能夠聽到他陰陽怪氣的埋怨爲什麼這樣的好運自己沒有撞上。他當時也是高興極了,從未想到過自己也能夠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
就這樣,他跟着皇上從東宮一路斬荊披棘走到這個世人皆羨的高位,他成了這個宮裡說一不二的大總管,從前那些欺負自己的人早已不在人世,只有他還一路苟延殘喘。
“你說,老九到底是什麼意思?”
皇帝低沉的嗓音打斷張德海的沉思,難得的出現一些恍惚,好半響才諾諾的打着哈哈:“皇上這不是消遣奴才嗎!奴才不過識的些斗大的字,這些年憑着皇上的庇佑才安穩活到今日,九皇子師從大學士又是個自小聰慧的,奴才如何能夠明白九皇子的意思,皇上快別取消奴才了!”
一番話說下來連帶着擠眉弄眼的好不笑人,皇帝鬱結的心思也被他逗樂了,沒好氣的砸了本硃批奏摺過去,笑罵道:“你這老東西,這些年越發的謹慎了就是到了朕這兒也這般的油嘴滑舌,不過有句話你倒是說對了,朕的這個老九可真真是個打小兒就聰慧的。”
張德海接住了奏摺剛好聽到這句,心口一跳不知道皇帝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兩個人打小兒的情分是有,這些年他跟在皇帝身邊看着他一步一步奪回自己的權利,再步步圖精將流雲治理的幾乎趕上從前的太寧盛世,只是……這些年,他的年紀越來越大卻越加的不願意放權,一步一步眼看着就越發的左性了。
“方士那邊的事情進行的怎麼樣了?”皇帝揉揉眉心不願意再去計較眼前的這個問題。
“快啦,昨日段方士打發了身邊的小童兒過來告訴老奴,說是三日之後那神仙丹就要出爐了,屆時他將會親自將丹藥送來景泰宮。”
這些日子皇帝的身子看起來越加的疲乏,宣了太醫進來也爲瞧出個個什麼緣由,倒是段方士那邊給了個說法,說是這是之前服下的丹藥起了作用,人愈要長生必先休其筋骨,而後方能一蹴而就。
皇帝很是相信段方士,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但他卻是不信的,生老病死來時人之常情天道使然,那段方士再是厲害斷沒有逆天改命的本事,奈何這些話不能夠說與皇帝,更不能說與其他人,儲君未定又未有人知曉丹藥之事,若是他說與別人聽……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嗯,如此便好,你下去告訴段方士,若是這次的丹藥真有用,真就冊封他爲國師並肩一品大員!”
“這……”張德海一驚,這一品大員那能夠是說給就給的,如是傳了下去還不得貽笑大方。
皇帝斂了笑意,朝着他擺擺手:“朕知道你擔心什麼,這個一品大員不過是聽着好聽些,朕還不至於昏庸到給了他實權。”
“奴才不敢!”張德海連忙跪在地上,嚇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怎麼就那般輕易的將自己心中的想法給表現出來了。
“你這老東西!”皇帝搖了搖頭,“還不起來朕可是怪你什麼了?好歹也在宮中這麼些年了這膽子還沒練出來?!”
張德海擦擦頭上沁出來的汗珠子,乾巴巴的笑着:“皇上您天威正盛,奴才不過是個凡人又這般大的年紀了,可不就禁不住了,也是奴才沒用,這麼多年了也沒能給主子長長臉。”
皇帝搖了搖頭懶得去說他,早些年間他在宮裡過着膽顫心驚,連帶着身邊的人也過的不安穩,張德海那時候就跟了他沒少吃苦頭,是以養成了如今這樣的性子,一時半夥如何能夠改得了。
兩個人又是一陣沉默,皇帝批着硃批,厚厚的奏摺不斷的減少,直至合上最後一份。
“皇上,如今是歇在這兒還是……?”
皇帝眉頭一皺,隨後道:“去看看賢妃吧,朕好些時候沒有去看過她了。”
張德海得了消息,一邊伺候着皇帝圍着斗篷,一邊遞了個顏色給侍候在外間的小徒弟,小徒弟機靈的出去傳旨了去。
“找韓繼林讓他派個人盯着老九吧!”
兩個人走到的門口的時候皇帝突然說道,張德海微微一顫,低聲稱了句“是。”心底下一陣陣的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