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沈平最近有三件大事纏在身上,忙得不可開交。他只嘆分身乏術,恨不得自己能變成三頭六臂纔好。
第一件事是接待組織部的考察組。這次來的考察組是組織一處派出的考察組。徐沈平當然知道其中的原委,但是在章建國面前他還得揣着明白裝糊塗。章建國得知是組織一處派出的考察組後,心裡開始不踏實了。他幾次問徐沈平是不是前次的報告出了什麼問題,徐沈平總是說沒聽說出什麼問題,這次考察組的組成,是遵照市委的意見來辦的,連他父親徐文俊也說不清楚。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先集中精力把考察組應付過去,視考察情況再決定下一步棋應該如何走。章建國自己也提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由徐沈平去看着辦了。買官也和買東西一樣,也有買到假冒僞劣商品的可能。章建國最不願意看到王悍東的預言變成現實,如果他被調出了交通局,將是他在官場上的一次重大挫折,也會失去平生最大的一次發財機會,他將抱憾終生。
考察組到了交通局以後,章建國只在由老局長出面的接風宴上露過一回面,其餘的時間他儘量避免和考察組的正面接觸。他的理由很正常,當事人應該遵守迴避制度。就在那次接風宴上,章建國在介紹徐沈平的時候,他恰到好處地說:“徐沈平是你們徐部長的大公子。”章建國這一句話,就拉近了徐沈平和考察組的不少距離,爲他自己的順利過關,打出了第一張牌。其餘相應的安排,比如考察組的談話人選、民主測評等,他也向徐沈平面授機宜,讓他去一一搞定。在他看來陰溝裡翻不了大船,此次考察過關已經是勝券在握,只等着看下一步會是什麼結果。
徐沈平不停地安排考察組找人談話。這些人都是章建國事先精心挑選出來的自己人,當然都是對章建國的一片頌揚聲,其中談到章建國的缺點,無非是“章局長工作廢寢忘食,不懂得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之類的屁話。這種小罵大幫忙的做法,是機關裡馬屁精們慣用的伎倆。
在組織部門裡有幾句順口溜:“有才有德是上品,有才無德是毒品,有德無纔是次品,無德無纔是廢品。”如果用這個順口溜的標準來衡量,以章建國的德才而論,不是毒品也起碼是廢品。論才,沒有值得這些馬屁精們敬仰之才;論德,更無值得這些馬屁精們頌揚之德。他們之所以睜着眼睛說瞎話,無非是一個利字當頭。
在接下來的民主測評投票中,徐沈平也做了手腳。現在在提拔幹部的考察中,都有民主測評投票這一程序,不僅下級要投票,平級的其他幹部也參與投票,所以有很多鑽營升遷的人,放下工作四處搞關係、拉選票。而那些工作盡職盡責、堅持原則、不趨炎附勢、不搞關係的幹部,反倒被人認爲“不食人間煙火,太不合羣了”。這樣的幹部雖然工作有成績,羣衆也非常擁護,但是反而得不到升遷,得不到重用。更可怕的是,這種不良的幹部文化對幹部的傷害特別大,很多幹部隨波逐流,不願作爲,也不敢作爲。搞關係、一團和氣成了幹部爲人做事的潛規則。章建國在局裡的爲人處世方式,與這種潛規則不盡相同,他是處處張揚、飛揚跋扈。凡是自己小圈子裡的人,他一團和氣,無論大錯小錯都一概包着裹着;凡不是他小圈子裡的人,則處處又打又壓,想方設法地排擠。他和小圈子裡的人結爲死黨。有這些死黨的保駕護航,加上徐沈平的從中斡旋,他的民主測評順利地通過了。
民主測評的結果是,章建國評價等級良、優的比例,達到百分之九十六。在政治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五是一個重要的數字。講到老百姓,要團結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其餘的百分之五自然劃入壞人之列。講到幹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好的,剩下不到百分之五的壞幹部,是半個指頭和九個半指頭的關係,在現代精密的斷指再植手術中,完全可以治癒。講到成績,永遠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政績,缺點是少之又少,歸入了必不可免的學費當中。徐沈平把章建國的民主測評成績提高到百分之九十六,雖然只提高了一個百分點,卻有劃時代的意義。
徐沈平忙的第二件事情,是東郊美廬的房子裝修。裝修中的最大難點,是在裝修的風格上,他左右搖擺拿不定主意。是採用英國古典風格、西班牙風格,還是法蘭西風格、意大利風格,他唯一不考慮的是中國風格,他覺得中國風格缺乏情調,所以不喜歡。最後還是王悍東替他拿了主意,採用了英國古典風格,雖然費用比其他幾種風格高出了一半,但是絕對高貴典雅,這個錢花得值得,這符合富人們的生活哲學:“不要最好的,但求最貴的。”裝修風格難題迎刃而解以後,剩下的事由裝潢公司去做了,裝修質量則由監理公司去把關。他不時地去檢查一下施工進度。
徐沈平的第三件事是“藝林雅集”畫廊的正式運作。開業不營業是資源的極大浪費。無所事事的顏麗,天天晚上泡吧的緋聞傳到他耳朵裡,也使他傷透腦筋。他等到前面兩件大事稍有頭緒,立即將工作重點轉移到自己的畫廊上來。
就在送走組織部考察組的第二天下午,徐沈平打電話把賈作人約到畫廊來。顏麗給他們倆人備上茶水、遞上香菸以後,也坐在旁邊聽他們談生意。
徐沈平問賈作人:“上次定的畫,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用現在時髦的說法,顧客就是上帝。你的事我是一直放在心上的,有錢的主顧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哪敢怠慢?自從你交代了具體的要求以後,我們立刻開始張羅。”他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張單子遞給徐沈平,“這份單子你先看看,有什麼不合適的你儘管說。對我們來說畫虎畫貓一樣的畫,怎麼改都無所謂,滿足你的需要纔是最重要的。你的生意做好了,我跟在你後面沾光。現在不是提倡共同富裕嗎?我們這樣做正合乎潮流。”
徐沈平接過單子,這是賈作人開列的贗品書畫清單,上面列出了作品的名稱、尺幅、名頭,當然不會忘記寫上價格。徐沈平裝模作樣地看了看,他在書畫這行還是個門外漢,怎能說出什麼子醜寅卯來?他後悔沒有事先把王悍東也一起約來:“這張單子你先放在我這裡,明後天我給你一個準確的答覆。這單子上面的畫,你們已經‘做’好了多少?”
賈作人的贗品畫製作,的確不能稱爲畫畫或者作畫,所以他對徐沈平說的“做”畫並沒有多大的反感:“因爲你對畫的質量要求很高,這些畫‘做’起來也不容易。我們四五個人忙了十幾天,才‘做’完了十張左右。”他從包裡拿出一沓畫來遞給徐沈平:“你看看這些畫的水平如何?絕對保證張張精品。”
顏麗也從徐沈平手上拿了一張畫來看個新鮮。她對書畫和徐沈平一樣一竅不通,但是這幅畫給她的總體感覺還是賞心悅目的。
徐沈平看了幾張畫就放下了,這幾張畫究竟是好是壞,還得等王悍東看過以後才能定奪:“這幾幅畫總體看‘做’得不算差,當然最終的結論還得由買家來說。你這些畫能不能先放在畫廊,讓我們先試試市場的反映?”
賈作人對徐沈平的話明顯表示了不滿:“你這樣說就是對我們的不信任。現在本城裡的大畫廊,哪家賣的不是我賈作人的東西?還用得着試水?”
女人們無論做生意還是談戀愛,都喜歡以速戰速決的方式進行,經常把對方搞得目瞪口呆,猝不及防。顏麗見倆人談話有可能陷入僵局,便插了進來說:“賈先生今天不見到錢,我估計他今晚睡覺也不會安穩。你看這樣辦行不行,畫留在畫廊,畫廊先付給你一萬塊錢定金,一個月以後你來結賬。如果這樣不行就拉倒,我們重新找別人做。我不信普天下只有你賈先生一個人會‘做’畫。”
顏麗的這番話令徐沈平大感意外,更是令賈作人始料不及,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問徐沈平:“徐老闆,這也是你的意思?”
徐沈平見顏麗此話說出了口,顏麗好歹也是畫廊名義上的老闆,說出去的話想收也收不回來了,只能順坡下驢:“可以這麼說,這也是我的意思。”
賈作人見顏麗把他逼進了死衚衕,只能賣個空頭人情了:“既然顏小姐開了金口,我賈作人好歹也要給她這個面子。就按顏小姐的意思辦。”
徐沈平見賈作人作出了讓步,接受顏麗開出來的條件,佔了賈作人的上風,他對賈作人說:“好,就這麼定了。”
接下來的事情簡單多了。顏麗開給了賈作人一萬塊錢的現金支票,由賈作人寫下收款收據。徐沈平也給賈作人寫了一份收貨清單,上面詳細地註明了畫的名稱、尺幅、單價等等,並根據賈作人的要求,添上了一個月後結賬的備註。全部交接手續辦好後,賈作人拿着錢高高興興地走了。
送走賈作人後,徐沈平拿起他送來的畫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回,他始終沒有看出來,這薄薄的一張宣紙,加上一些顏料,居然值那麼多的錢,會受到那麼多的人追捧。這正是藝術門外漢們常常發出的感嘆。
徐沈平從剛纔顏麗當機立斷的幾句話裡,發現顏麗不但是牀上的一塊肉,而且還有一股經商的膽略,今後可得好好地發揮她的作用。他吩咐顏麗把這幾幅畫送到裱畫店去裝裱,裝裱好了把畫廊佈置一下,這樣畫廊就像模像樣了。
當晚徐沈平和顏麗在飯店共進晚餐,住在畫廊裡沒回去,和顏麗舊夢重溫。在他們倆人今天的一番纏綿時,徐沈平對顏麗多了一番愛意,因爲他今天新發現了一條愛她的理由。顏麗對徐沈平的表現也作出了迴應,今天也顯出格外的順從和溫柔。倆人盡興之後,顏麗躺在徐沈平的懷裡問:“哎,沈平,你天天忙得像國務院總理似的,你這個辦公室主任是多大的官呀?值得這麼忙乎嗎?”
“準確地講我只是辦公室副主任,離主任還差那麼一點點。”徐沈平伸出平行的拇指和食指,比畫了一個一點點的手勢。
“辦公室副主任是什麼級別的官呀?”
“副處級。”
聽到徐沈平講的是副處級,顏麗放聲大笑起來。徐沈平感到莫名其妙:“這有什麼好笑的?”
“看來辦公室副主任也沒有多了不起的,和我的級別一樣。”
“別瞎說了。你哪來的級別?如果你們坐檯小姐還有級別,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顏麗說:“這本身就是一個笑話。前一陣公安局掃黃,我們的幾個小姐妹被抓了去,小姐妹們誰也不承認有賣淫行爲,警察就問:‘你們都說沒有賣淫,你們還各個都是處女嘍?’一個小姐妹說:‘我還沒結婚,按理說應該算處女,可是乾的這個工作又不可能是處女,那就算是副處吧。’你說我們兩個級別是不是一樣?”
顏麗的笑話讓徐沈平聽了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說現在社會有色情,這個一點不假,說有色情文化,我還不大相信。色情果然還有點文化,至少有點幽默感。”
顏麗見徐沈平對黃色笑話挺有興趣,乾脆一下子把她平時聽來的黃色笑話講了十幾個。徐沈平和顏麗一直談笑風生到了下半夜,倆人實在太困了,才相擁昏昏睡去。
瓊花到徐文俊家當保姆已經一個月了。服務中心的小趙那天下午一點多鐘打電話來,讓瓊花到家政服務中心去領工資。瓊花怕耽誤了徐文俊家的家務活,特地給沈彩虹打了個電話,請半天假去家政服務中心領工錢,並說她晚上回去可能要遲一點,晚餐的菜已經洗淨切好,只要下鍋炒一下就行,烏雞湯也燉好了,晚上請她再熱一下。瓊花晚回來的原因是,這一個月來她只是每週和大春通一次電話,她打電話時注意通話時間儘量短,生怕通話時間長了,在沈家激增的通話費上會被沈彩虹發現,因此對她產生意見,所以她每次只是簡單地向大春報個平安就掛了電話。她這次領到工錢後,要順便去看望一次大春和桂香,打算請他倆吃一頓飯。她到了城裡以後,大春和桂香一直在幫助她。她剛到城裡的第一天,他倆還爲她在小飯店裡接風,這回說啥她也要回一次人情。
瓊花乘公交車到了服務中心。當她從小趙手裡拿到平生第一次工錢時,心情非常激動。她接過八張百元大鈔,感到錢是沉甸甸的。畢竟這是她三十天的辛勤勞作,才換回來的勞動成果。
因爲瓊花是家政服務中心派出去的員工,小趙見到瓊花仍然十分熱情。小趙問瓊花在徐部長家裡生活習慣不習慣,工作累不累,瓊花回答說都很好。小趙發現瓊花比一個月前還胖了一些,臉色也紅潤了一些,這就印證了瓊花所說的不假。小趙又說了一些鼓勵瓊花的話,說只要她在徐部長家裡好好地幹下去,前途和錢途都是一片光明。瓊花聽了小趙這些鼓勵的話,打心裡感激小趙,可是對小趙所說的前途和錢途,瓊花可是不敢有什麼奢望。所謂的錢途就是每月八百塊錢,總不會漲到八千塊錢去。她一個農村姑娘進城當保姆,最好的前途就是這份工作能夠長期穩定地做下去,接下來是考慮在城裡找個好人家把自己嫁出去,以後再生個男娃兒或者女娃兒,這輩子也就算沒白來人世走一遭了。如果她能夠實現自己的這些願望,已經比她那些嫁在窮鄉僻壤的四個姐姐強多了。但是瓊花把這些想法深藏在自己心裡,是不願意和小趙說的。
瓊花從家政服務中心出來以後,先去超市買了一些水果之類的禮品,再乘公交車去東方度假村看望大春和桂香。瓊花在小區裡最先找到了正在清掃馬路的桂香。桂香說大春在小區的東大門當班,還有兩三個小時才能下班。瓊花協助桂香清掃完這段馬路,把保潔車推到保潔站停好後,桂香就領着瓊花回到車庫地下室裡的小房間。時隔一個多月,瓊花感覺這小房間比以前更加陰暗潮溼,比她第一次來這裡的感覺更加淒涼。瓊花在小房間門口遲疑了一下,桂香以爲是瓊花在客氣:“你還愣在那裡幹什麼?快進來坐呀!”
桂香天天住在這裡,小房間的今天和昨天是一個樣,她是不會產生什麼異樣的感覺的,因此無法猜出瓊花遲疑的原因。
瓊花進了小房間,把禮品放在小桌上,然後在長凳子上坐下來:“咱們一個月沒見面了,咱挺想念你們的,請了半天假來看你們。今天咱是第一次拿到工錢,也想請你和大春哥吃一頓團圓飯。咱們好久也沒聚在一起了,吃飯的時候咱們可得好好聊聊。”
桂香見瓊花帶來了禮品,有點過意不去:“你買這些東西幹什麼?盡在糟蹋錢。我們都是一家人,何必講究那種客套。大家賺一點錢都不容易,下次你可別再買東買西了。”
瓊花笑着說:“桂香,這回只是表達咱的一點心意。你既然這麼說了,咱下次來就什麼也不買。但是今後咱再來,大家聚在一起,團圓飯還是要吃的。難得改善一次生活也是應該的,咱們沒錢就不興咱們也有點小享受?”
桂香拿起鋁水壺和塑料水桶說:“這個以後再說吧!不要把將來的事情現在預先設計好了。我們人窮命窮,將來的事情只能聽天由命!你先坐一下,我上去打水燒開水,水瓶裡的水還是昨天燒的,吃了對人的身體不好。”
瓊花在等桂香打水的這段空隙裡,再一次環顧了大春和桂香賴以生存的小房間。這間房子的破舊和條件惡劣,和徐文俊家的住房有天壤之別,兩者不可同日而語。她曾經無意間聽到徐文俊全家人在議論購買東郊美廬的房子,聽他們說買這套房子一共花了一百五十萬塊錢,還要再搭上四十幾萬的裝修費。兩百萬塊錢買一套房子,無論對在城市裡打工的農民工來說,還是對城市裡的工薪階層來說,這筆鉅款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她想大春和桂香恐怕要在這間地下室裡住一輩子了。在大城市裡買一間能夠容身的房子,對農村來城市打工的農民工們來說,可能是一輩子都無法實現的夢想。她轉而又想到了自己,她連這樣的破房子都沒有,她的未來和希望又在哪裡呢?
桂香把水打來了。她把鋁水壺放在液化氣竈上點上火,轉身坐下來陪瓊花:“你身上的這套衣服挺好看的。你自己在商場挑的?”
瓊花說:“這哪裡是咱自己買的?是服務中心發的工作服。”
桂香當然不知道瓊花的工作服是王悍東掏錢買的,服務中心的一般派出員工是沒有這麼幸運的。她聽瓊花說服務中心給她發了這麼好的工作服,勾起了她對小區物業管理公司老闆的埋怨:“我們物業公司的老闆,給我們發的工作服是一件橘黃色的背心,像是勞改犯穿的號衣。這個老闆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工錢又少、活又多又累。有時想想真不想再幹了,可是不在這裡幹,我們又能幹些什麼呢?看來我們這輩子,是不能指望有什麼出頭的日子嘍。”
桂香的估計沒錯,一無專業技術,二無社會背景的農民,他們進城以後,除了出賣苦力以外,還能指望什麼呢?
倆人又聊了一會兒家常,大春下班進來了。堂兄妹倆一個月未見面,相見顯得分外的高興。桂香對大春說:“瓊花太客氣,這次來看我們,還買了這麼多的東西。”
大春說:“瓊花,你這樣做就見外了。咱們兄妹在這裡能夠經常見見面,互相說說話,不是挺好的嗎?何必花那個寃枉錢!”
瓊花說:“這點東西也沒有花多少錢。剛纔桂香已經說過了,下回咱也不再買了。今天咱第一回拿工錢,咱請你們倆吃飯,大夥兒在一起高興高興。你先喝點水,等你喝完水,咱們就去吃飯。”
仨人依舊到上次去過的那家小飯店吃飯,菜還是由大春來點。大春和上回一樣,挑了菜單上最經濟實惠的幾道菜:麻婆豆腐、三鮮鍋巴、青椒炒土豆絲和西紅柿雞蛋湯。
仨人吃完飯,服務員過來結賬,三菜一湯加上米飯,總計是五十一塊錢。大春懷疑服務員是否算錯了:“咱們一個月前在這裡吃過,同樣的三菜一湯只有四十二塊錢,今天怎麼會變成五十一塊錢?開飯店的還興坐地起價?”
服務員向大春作了解釋:“我們小飯店是小本經營,圖的是回頭客,哪敢坐地起價?你不想想,最近這一陣子,米、油、麪粉、豬肉、雞蛋、魚、蔬菜的價格,哪一樣不是在漲價?水漲船高,我們的飯菜不跟着漲一點,飯店不就得關門了?”
大春經服務員這麼一講,也無話可說了。服務員收了瓊花五十塊錢,免去了一塊錢的零頭。在回大春地下室小房間的路上,瓊花說:“現在東西漲價是漲得離譜。我們東家的婆姨,還是個什麼局長的,每次和咱結算賬目的時候,她看着超市打印的小票,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怎麼又漲了’。”
桂香說:“東西天天漲,而我們的工錢不見漲,往後我們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難過了。”
大春說:“船到橋頭自然直,看你們煩的。天下人能過,咱們也能過,如果苦日子再加愁腸滿肚,那日子真的沒法過了。最近不是聽說市裡最低工資標準也要提高了嗎?咱們過幾天興許也能增加幾個工錢了。”
桂香頂了大春一句:“這要看我們的老闆肯不肯發善心,哪天發善心了?”
大春說:“只要是政府的法令,他不肯發善心也不行。他敢不守法,我們可以去告他。政府會幫我們農民工維權的。”
說話間三人回到了地下室的小房間。桂香又重新爲瓊花沏上茶水。
瓊花問大春:“最近咱爹寫信來沒有?”
大春笑着說:“你爹只認得百十來個字,咋寫信?你上回寫回去的信,他還是找咱爹念給他聽的。你爹說了,他有啥事就和咱爹說,夾在咱家的信裡一塊寫,由咱收到信後再告訴你。這樣又省事又省錢。”
“最近咱爹說了啥?”
“他只說了一些簡單的情況,說一個人過得還好,沒事可幹的時候打打牌。今年他買了三隻小羊養着,等你回家過年的時候,宰只大羊過一個肥年。”
“咱爹還說了啥?”
“他說可能是年歲大了,最近總是感覺到身子重,沒啥力氣。聽咱爹說,咱叔的臉色也不大好,有點黃黃的。”
瓊花一聽爹的身子骨不大好,心裡有點急了:“咱爹是不是生啥病了?”
大春安慰瓊花:“咱看不會有啥大病。咱叔一直身板硬朗,可能是因爲兒女一個都不在身邊,興許是嫌太孤獨了。”
“金花咋不常回去看望爹?”
“咋不常去?咱爹說,金花每個星期都來看咱叔,還順便帶來一些油鹽醬醋什麼的,只是她那個小家也離不開她,總是上晌來下晌回去。咱看金花也盡了心了。”
瓊花知道了金花常回去照看爹,隨即心就放下了一半,她把下午領到的工錢全部拿了出來,除去買水果和剛纔吃飯花掉的五十塊以外,還有七百一十二塊錢。她把十二塊零錢留下,其餘的全部給了大春:“這七百塊錢,刨去郵寄費用以後,餘下的請你寄給咱爹。順便告訴咱爹,身體不舒服就找大夫瞧瞧,不要捨不得錢,人比錢更重要。”
大春接過錢說:“錢咱明天就給你去寄。你出來的時候,你爹給的錢還沒有用完,等會兒讓桂香算一下,看看還剩多少錢,要不要一起寄回去?”
“你看着辦吧,餘多少就寄多少。咱在這裡吃喝都是東家的,平時沒有啥開支,不用留錢了。”
瓊花看看時候不早了,就向大春告辭。大春和桂香一直送瓊花上了小區門口的11路公交車。11路公交車橫貫北京路,瓊花不用換車就可以直達市委的宿舍區。
瓊花回到徐文俊家,他家的三個人各自在自己的房間裡。瓊花在沈彩虹的房間門外向沈彩虹打了個招呼,告訴她自己已經回來了。沈彩虹在裡面“嗯”了一聲說:“你把廚房收拾乾淨以後,就早點睡吧!”
瓊花到廚房裡一看,晚餐的碗筷亂七八糟地放在水槽裡。她打開熱水龍頭,先把水槽裡的碗筷洗刷乾淨,然後將煤氣竈臺上的大鍋、小鍋洗淨擦乾,又把整個竈臺擦拭了一遍,關閉了煤氣總閥,這才把廚房裡的事做完了。
瓊花感到有點累了,關燈睡覺。
明天等待她的依然是周而復始的家務勞動。
在組織部考察組對章建國考察結束半個月後,由徐文俊一手包辦的任命下來了。交通局的原黨組書記調到文化局任黨組書記,章建國任交通局的黨組書記,同時交通局的老局長正式退休,由副局長章建國主持交通局的工作。徐文俊之所以能作出這樣的安排,是利用了政策上的一個合理調整,從“政企分開”的體制中找到了權力運作的空間。
章建國的任命是徐文俊到交通局召開中層以上幹部會議親自宣佈的。在會議召開的前一天,徐沈平就將這一特大利好消息透露給了章建國。章建國得知這個消息真是喜出望外,花兩百萬買交通局局長的官,值!買交通局黨委書記的官更值!這次徐文俊的做法和商場買一送一的促銷手法相似,送給章建國一個不是局長的局長,局黨組書記更是物超所值。
就在任命宣佈當天的中午,章建國借歡送老局長光榮退休的名義,設宴招待徐文俊、老局長和交通局所有中層以上的幹部。在午宴上章建國頻頻向徐文俊敬酒,也和所有的中層幹部一一碰了杯。宴會自始至終,章建國一直笑容可掬,春風滿面。在局裡的中層幹部看來,這個名義上的歡送會,實際上是章建國的慶祝會,他在慶祝自己的升遷,同時也是對下屬的一次拉攏。宴會結束後,章建國親自把徐文俊和老局長送上車。在送老局長回去的車上還放上了一個大紙箱,裡面裝的是臨別贈送的禮品,有中華煙四條、茅臺酒四瓶、碧螺春四罐、吉林山參四支,“四四如意”圖個吉利,同時也體現了組織上對老幹部的關懷。
宴會結束後衆人盡興而散。章建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讓黨委書記的辦公室和局長辦公室都空在那裡,仍然在自己原來的辦公室裡辦公。雖然辦公室還是原來的辦公室,但是從今天起交通局的權力中心就已經發生了轉移,交通局的黨政大權全部集中到這間辦公室裡,他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他回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王悍東打電話,要把這個已經確信無疑的任命消息告訴他。王悍東得知章建國任黨委書記的消息很感意外,這和他早先所作的兩種推測都不相符。雖然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一點小小的創傷,但是還是爲這個意外的收穫心存竊喜。王悍東對章建國的命運如此地關切,是因爲他和章建國就猶如一根繩子上拴着的兩隻螞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臭味相投,狼狽爲奸。他倆的特殊關係,不得不從倆人一年前的經濟合作談起。
一年前章建國分管的市內一級公路改造工程項目上馬,由市交通局下屬的市公路建設工程總公司具體實施。市內一級公路改造工程項目的啓動,急需五億元的資金。除了市財政劃撥的一點五億元以外,尚有三點五億元的資金缺口,這筆錢只能通過銀行貸款來解決。這幾年由於內需的嚴重不足,各級地方政府爲了追求gdp的高速增長,無一不是採用加大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和加大房地產開發總量,來拉動當地gdp的增長。但是各級地方政府普遍感到現有的地方財力不足,一方面他們加大稅收力度,增加名目繁多的收費項目,另一方面向銀行大筆舉債。爲了自身資金安全的考慮,同時也是自身經濟效益的考慮,已經借給地方政府大量資金的銀行,不願意再增加貸款額度。在這個大背景下,章建國要在短期內解決三點五億元的公路建設資金並非易事。正是打瞌睡遇上送枕頭的,此時正巧趕上炎黃銀行要在本城開設分行。炎黃銀行因爲剛剛開業,急於在本地尋找優質大客戶開拓業務,所以章建國和炎黃銀行的分行行長王悍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雙方很容易就尋找到了契合點。雙方的優勢都十分明顯,交通局的優勢是貸款屬於政府貸款,信用絕對沒有問題,炎黃銀行的優勢是資金充足。當雙方都有點迫不及待的時候,達成貸款協議好像只剩下一些技術問題了。但是問題最終還是卡殼在技術問題上。
根據銀行方面的要求,市交通局提交了市公路建設工程總公司的企業法人營業執照的副本、稅務登記副本、企業代碼證書副本、市一級公路改造項目的立項批准文件、國家發改委的批覆文件、土地徵用的批准文件、一級公路建成後收費站收費批准文件、企業近三年的財務審計報告、資產負債表、銀行信用等級證書等等一系列的文件,足足有幾大本。銀行把這一大堆材料拿回去研究了半個月,沒有什麼動靜,章建國有點急了。他約王悍東出來吃飯,想從飯桌上疏通一下關係。對章建國的邀請王悍東沒有推辭,章建國在飯桌上要說些什麼,他也一清二楚,他的策略是箭在弦上,引而不發,以靜制動。
那天晚上章建國帶着他的女秘書常怡人,在五星級的假日酒店門口恭候王行長。王悍東帶着他的女秘書周麗,也驅車準時到了。按女士優先的國際慣例,四人依次進了預訂的包間。菜是兩位女秘書在一起討論商定的,她們的一致意見是,酒和菜只挑沒有吃過的和價碼最高的,理由是這樣做可以拉動內需、促進第三產業的發展,並且爲國家的稅收多做貢獻。用客觀事實來檢驗,這個道理還真的比較接近真理。餐飲消費市場如果沒有巨大的公款消費支撐,中國一年五六千億元的餐飲消費市場,恐怕要一落千丈了。
飯店的服務員先上茶,後上菜。菜上八道,酒過三巡,章建國覺得是說正題的時候了:“王行長,我們局的貸款手續已經辦到哪一步了?還有多久貸款可以到位?”
王悍東不緊不慢地說:“你們的貸款說快也快,說慢也慢。該在我這裡批的手續,我幾天前就辦結了。但是現在國家新的擔保法規規定,各級政府和政府部門一律不能給經濟實體做擔保,在你們送交的材料裡,那份以市交通局的名義給市公路建設工程總公司做的經濟擔保函,現在沒有了法律效力。所以你們的申請材料裡,現在缺少最爲關鍵的一份材料,目前無法把這份貸款申請報送到總行去審批。申請什麼時候能批下來,首先要解決什麼時候能夠報上去。換句話說,取決於市交通局如何爲市公路建設工程總公司重新找到一個新的擔保單位。這個擔保單位必須符合兩個條件:第一,必須是具備獨立法人資格的經濟實體;第二,必須是我們銀行認可有擔保能力的經濟實體。章局長你看,這個問題你們什麼時候能夠解決?”
這個突然發生的擔保政策的變化,是中央爲了調控經濟過熱所採取的一項舉措。王悍東提出的擔保問題是確有其事,無可辯駁。章建國一下子傻了眼:“王行長,你看這個擔保能不能有什麼替代方式或者變通的方法?”
“替代方式或者變通的方法都沒有。法規就是法規,來不得半點含糊,我們不能去碰那條高壓線。誰碰了那條高壓線,誰必死無疑。”
“現在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遇上紅燈繞着走,是你們搞金融的拿手好戲。你王行長會想不出一點新點子?”
王悍東笑了笑:“遇上紅燈繞着走可不是我們銀行的專利。現在哪一級的幹部不是人人精通?只是繞着走的水平有高低之分罷了。現在遇上了你們的擔保問題,當然也可以繞着走。”
章建國急忙問:“怎麼繞着走?”
“找一家擔保公司來擔保。不過,關鍵是找什麼樣的擔保公司。”
“你認爲找什麼樣的擔保公司好?”
“現在社會上有一些擔保公司,都是一些小擔保公司,主要是爲個體戶、小企業提供小額銀行貸款的擔保,他們的力量有限,根本擡不動你們這個大胖子,所以我們還得另找出路。”
章建國見王悍東話到嘴邊留半句,半真半假地吩咐常怡人:“你去給王行長敬杯酒,讓王行長快點給我們找出擔保的出路。”
常怡人立刻執行章建國的指令,端起酒杯走到王悍東跟前:“王行長,我們局長的指示我是絕對地服從,就是章局長剛纔沒有發話,今天這杯酒我還是要主動來敬的。你是財神爺!年初五爲了接財神爺,我們在家裡還放了二十個‘天地響’。現在年早過完了,今天我面對活財神敬杯酒,效果肯定勝過二十個‘天地響’了。”
常怡人的幾句恭維話,王悍東聽了感到非常舒服,常怡人說話時眉宇間賣弄的風情,更使王悍東舒服:“強將手下無弱兵。常小姐真會說話,是章局長教導有方,周麗今後跟常小姐多學着點,你也去敬我們的章局長一杯。”
四人互相敬酒乾杯已罷,王悍東對章建國說:“我們只顧上說話,不但酒沒有喝好,還耽誤了品菜。我們倆人不動筷子,兩位小姐也沒法吃好。這麼多的菜浪費了也可惜,大家先吃起來,擔保方面的事我們改日再談。”
章建國聽出王悍東話裡的意思,打算就此草草收場。他揣摩王悍東會不會是顧忌兩位女秘書在場,說話有所不便,便把話接過來說:“王行長說得不錯,不能光顧說話,我們一邊吃一邊說。光說不吃對不住自己的肚子,但是光吃不說吃得也沉悶。王行長你說是不是?今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大家說話可以隨便一些,說對說錯都無所謂的。”
王悍東當然知道章建國講的“不是外人”是什麼意思。他的女秘書周麗是他的“四麗”之一。他的其他的“三麗”是:顏麗、朱麗和陶麗。周麗是他的貼身秘書當然不是外人。章建國帶來的常秘書估計也是彼此彼此。但是在他和章建國達成最後的默契之前,事情的來龍去脈是不能讓她們知道的。如果事情談不成而風聲先傳了出去,會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太不值得了。因此他說:“找擔保公司的事情確實很急,但是好事不在忙中求,再急也不差這吃飯的一兩個小時。我們先把酒喝好、菜吃好,再詳細探討也不遲啊!”
章建國見王悍東決意如此也無可奈何,現在是他求人辦事,只能順水推舟:“王行長言之有理,我們先吃飽喝足再說,不能暴殄天物。”
四人終於酒足飯飽,用完餐後上水果,出了假日酒店。在酒店門口王悍東拉住章建國:“讓這兩位小姐先回去,我們再找個地方坐一會兒。”
章建國明白了王悍東的意思,倆人把各自的秘書打發走了,讓她們打車回家。王悍東開車在前,章建國開車隨後。王悍東把章建國帶到了大富豪夜總會。
王悍東熟門熟路地帶章建國上了夜總會的二樓。向二樓的樓層服務小姐要了一個小包間,並和樓層的媽咪打了招呼,他們今天只要茶水和果盤,不用小姐相陪。媽咪雖然按照王悍東的吩咐辦了,但是對他今天的意外表現感到吃驚不小,難道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王悍東等夜總會的服務小姐把茶水、果盤備齊退出以後,倆人點上中華煙。王悍東把嘴巴收成圓型,吐出了一串由大到小的菸圈。他做完這些開場預備動作以後,主動發話:“章局長,假日飯店是吃飯的好地方,但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不是我信不過那兩位小姐,關鍵是今天我和你說的事情關係重大,在正式實施之前,不能走漏半點風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萬一事情沒有做成,走漏了風聲鬧得滿城風雨,那豈不是魚沒吃着反沾了一身腥?”
“你的意思是……”
“我的建議是,市公路建設工程總公司貸款的擔保問題,由你我合夥開一家擔保公司來解決。”
“我們自己開擔保公司?自己爲自己做擔保?”
“你這話只說對了一半,不能說是自己爲自己做擔保。這前面的一個‘自己’和後面的一個‘自己’不同。前面一個‘自己’是你和我,後面一個‘自己’是市交通局和市公路建設工程總公司。這筆貸款擔保的前提是,只要有市政府在,擔保的款子就不會出問題。我們的市政府會不在嗎?答案是否定的。那麼不管由誰來做擔保,也不存在貸款償還中出問題的任何可能性。這種無風險的擔保給了任何一家擔保公司,都等於白送錢給人家。當然,我們也許會從中撈點小油水,但是那點油水還得等人家來賞,人家愛賞多少是多少,我們還不能夠討價還價,你說這樣做值得嗎?我的設想是我們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們不如自己開一家擔保公司,出借方、貸款方、擔保方三位一體,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今後這筆貸款要怎麼辦就怎麼辦。你們市公路建設工程總公司的擔保問題,不但能夠繞着走,而且還是一箭雙鵰地走通了!”
章建國對王悍東的大膽設想,在一分鐘內由驚愕到佩服,由佩服到讚許。但是他對開辦公司的許多中間環節還是沒弄明白:“我們自己開擔保公司,公司的註冊資金從哪裡來?辦公司的人手呢?”
“註冊資金和人手都是現成的,這兩個問題都不用你操心。擔保公司的註冊資金少了還不行,註冊資金達不到一定的數額,擔保公司就不能進行大宗業務的擔保,所以註冊資金我看就定在三千萬元吧。在辦理公司註冊的時候,註冊資金實際上並不需要真正到位,可以由我們銀行開一個假的資金證明,再隨便找哪一家會計事務所,出一張驗資證明就行了。至於公司人手嘛,你我各派一名代表,其餘的工作人員在社會上再招幾個人就夠了。”
章建國見王悍東考慮得如此周到,知道他今天是蓄謀已久、有備而來的,絕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的突發奇想。但是他也發現了王悍東的計劃中間有一點可疑之處:王悍東如此精明的人,這家擔保公司他一個人完全能夠操辦起來,他爲什麼要把我拉進來?多一個合夥人,明顯要多一人分利,王悍東真的會這麼傻?這背後會不會有其他的什麼原因?甚至是什麼陰謀?他暫時不動聲色,把這個疑點先放在心裡,繼續和王悍東討論了一些開辦公司的細節。章建國想從這些開辦過程的細節中,看看能不能尋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倆人一邊抽菸喝茶,一邊討論公司的一些具體問題。在全部創辦公司的細節中,章建國並沒有發現王悍東設下什麼陷阱。章建國在開辦公司的主要問題上大體和王悍東商定以後,覺得該是弄清楚他心中疑慮的時候了:“王行長,對於你今天的大膽設想,我是自愧不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不過我還是有一個小問題沒弄懂,你一個人辦這個公司完全能夠辦起來,承蒙你看重我,把我也拉進來一起辦,你不怕這樣一來,你的個人收益會減少一半?”
“章局長言重了。即使我的個人收益真的如你所說少了一半,能夠因此交上你這樣的朋友,付出這點代價我看是值得的。不過你還是說錯了。公司有了你章局長的加盟,我的個人收益只會增加而不會減少,這就看你這個賬是怎麼個算法了。”
“你說這個賬該怎麼個算法?”
“做買賣、做買賣,一個是買一個是賣。在這個擔保合同買賣裡,市交通局一方面提供了需要擔保的標的,另一方面又支付了擔保的費用。對擔保公司來說,市交通局實際上既是合同的賣出方,又是合同的買入方,市交通局是誰?你分管市級公路的改造項目,在我的眼裡交通局就是你。只要你能把市交通局今後所有的擔保項目,都由我們自己的擔保公司來擔保,你說我會多得利還是少得利?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在擔保費用裡我們大有文章可做。擔保費用在國家的擔保法裡沒有明確的規定,社會上通常的做法是,擔保費佔擔保總金額的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十之間,主要看擔保資金的額度、用途、風險、來源而由雙方共同商定,國家一般不做干預。如果貸款金額過億元,一般情況下擔保費在百分之三以下。如果你把市公路建設工程總公司貸款的擔保費,從百分之三提高到百分之十,我從中分得一半還有百分之五。你說我是拿百分之三多還是拿百分之五多?”
章建國一下子茅塞頓開,心裡的疑慮頓時煙消雲散了。他半開玩笑地說:“你王行長真是比鬼都精,以後我和你打交道的時候,可得多長几個心眼才行。”
倆人達成合夥開辦擔保公司的初步意向後,章建國先走了。
王悍東今天牽着章建國的鼻子,順利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他也深深地鬆了一口氣。他又點上一支菸,靠在沙發後背上緩緩地抽着。他想人性的貪婪,既是他自己的本性,也是他能搞定章建國的決定性因素。
他想大功告成之後,是應該好好地放鬆一下自己了,就把媽咪找來,讓她叫顏麗立刻到包間來陪他。顏麗是王悍東在大富豪夜總會包下的三陪小姐,只要王悍東一到大富豪夜總會,顏麗就是王悍東的專用品,不容其他的任何人染指。後來他爲了拉攏利用徐沈平,才把顏麗轉讓給了徐沈平,從此基本上斷絕了和顏麗的往來,只是偶爾打個擦邊球,和顏麗敘敘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