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亮甫一到此,便嗅到的是,屍體的焦臭味,還有瀰漫在地上的血腥氣息。
早間之時,湯賢湯大人曾神秘兮兮地告知於他,要送他一場潑天的富貴,他原本不過是玩笑話,只是到達了趙府一看,此地已是一片狼藉。
白蓮教的叛逆,還有趙府的兇悍家丁,都已經纏鬥在了一處。而且,因爲勢力懸殊,門外的武士已經被絞殺地一乾二淨。
剩餘的白蓮教衆人扛來了足以攻城的巨槌,已是在瞬間衝開了趙府的門戶,嗜血的狂徒們,開始大肆燒殺搶掠了起來!
猶如賊徒的狂舞!
這是叛亂,是犯上作亂!
他不禁覺得湯賢大人當真料事如神,居然連這件事都知曉!而自己這便要發達了?!
“陳公子。”
“孫千戶,久仰大名,此處事態已經搖搖欲墜,唯有你能鎮壓此間之亂。”
“陳公子客氣,若是陳公子深入敵營,我等哪能時時刻刻掌握其中的細枝末節,決勝千里。”兩人互相吹捧了一番,但正因爲如今局勢告急,孫亮也來不及多言,已經率領着帶來的人馬,一陣風似的進入了戰局之中。
而孫亮的到來作用明顯,歷來官匪之間便存在微妙的不對等,官兵本就是對這些造反作亂者的無形威懾。
而到了此時,更是明顯。
孫亮的入局,似是給衆人敲響了喪鐘。
只是這些人也已經見了血,被激發了兇性,便是退縮了也是當頭一刀!不如拼一把,殺出一條血路!
幾個小頭目大聲喝道。
便是連在側門的陳閒衆人,也聽得一清二楚。
陳閒抱着手臂,低聲說道:“白蓮教之後不曾成事,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歷史上的白蓮教也確實如此,各路野心家輪流利用,都未曾真正把他放在眼裡。
以至於這支強大的民間力量缺乏約束,始終處於混亂不明的狀態之中。
如今,在陳閒的引導和錢帛、權力的誘惑之下,更是明火執仗與官兵對壘。
陳閒看着遠處的衆人已是廝殺正起,不過白蓮教衆人率先入府,這原本對他們而言,極爲麻煩的府邸,此時反倒是成了他們的碉堡。
官兵幾次進攻雖是將剩餘在外的白蓮教徒掃蕩一空,但幾次三番攻擊趙府,卻都無疾而終,雙方各自在門口留下了數十具屍體。
歷來以這樣的賊匪最是麻煩,嚐到了甜頭,又至之於死地,對他們而言,只有瘋狂才能解決這種自地獄升到天堂,又從天堂跌入更深的地獄的情緒。
而陳閒作爲始作俑者,更是如此。
裡面的金秀園此時也只能跟隨着手下的狂熱。
他和衆多首腦一起進了府邸,可放眼望去,這裡比之他那座小莊圓還要大上數倍。
而且這是在瓊山縣的縣城中央吶!
他面對的是趙乘風,那個往日裡趾高氣昂,將所有的人都一腳踩在腳底的士紳,奴隸主,吸血鬼!
而這個趙家家主仍在強自鎮定。
無數人被殺了。
那些人就像是雞場,鴨場裡的走地禽獸,發出大聲的叫喊,從裡頭跑了出來。
一箱箱的金銀和財帛被從牀底下,庫房裡起了出來,堆放在了院子裡。
金秀園看着堆積在身邊金銀財寶,往日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趙乘風如今面如死灰,跪在不遠處,門口傳來一陣陣的喊殺聲,可就是連官兵都奈何他不得。
他不由得覺得豪氣干雲,一旁趙乘風十八歲的小妾正在哭哭啼啼,金秀園大步走上前去,摸了一把她的臉蛋,而後擡手便是一記耳光。
“哭什麼哭,給大爺我笑!”
他說罷,已是從一旁抓了一瓶好酒,咕嚕咕嚕三兩口下肚,將瓶子一摔,而後對着衆人說道:“今日可是痛快,弟兄們,咱們好不容易,替碼頭上無辜的兄弟姐妹報了一箭之仇,就是這等雜碎,成日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
他走到趙乘風身邊,而後啐了一口,罵道:“你這畜生,沒想到你還會有這麼一天罷!”
說着一腳將之踹倒在了地上,贏得滿場喝彩,和一地哭聲。
“趙乘風,你可知道這裡有多少人想要餐你之肉,寢你的皮,你手底下害死了如此之多的冤魂,你每日晚上居然還能摟着小妾睡得安生,你便不怕這些冤魂來找你索命嗎?”
沒有人敢於反駁一句。
“我等讀書人,敬鬼神而遠之……”
而就在這時,一個有幾分迂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金秀園扭頭看去,是個少年模樣的人,正顫抖着身子指着他們。
“你們這些狂徒,私闖民宅,屠戮百姓,你們這些人方纔該死,便是剛纔這一番衝突死了多少人,都是因爲你們而起,比之我們,你們不是更該死嗎?”
那少年見得衆人都盯着他,不知道爲何多了幾分氣節,彷彿視死如歸一般,衝着衆人大聲喝道。
金秀園反倒是咧嘴笑了起來,就連圍繞着整個院子的白蓮教衆也都笑了起來。
他們笑得少年人毛骨悚然。
金秀園已是走到了他的面前,手起刀落,一顆大好頭顱已是飛上了半空。
“這等屁話,不如你親自去問問孔夫子是怎麼說的,是不是這個道理。”
“兒啊!”一個婦人已是衝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那個無首的腔子。
“你們這些趙家人也別急,也別難過,也別覺得孤單,殺完了你們,還有肖家,還有王家,還有湯家,我們一家家的殺過去,殺完了這瓊山縣,還有這天下,既然你們想要騎在我們頭上,那麼我們便一腳把你們踢到地獄裡去。”金秀園身邊的一個漢子指着趙乘風說道。
金秀園微微皺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到了這個關頭,再去阻止已是來不及了,衆人似乎陷入到了一個莫名的狂熱情緒之中。
“殺光他們!”
“殺光他們!殺了他們,再去殺肖家!把湯家那個狗官的腦袋拿來祭天!”
“對拿來祭天!若是沒有湯狗官的庇護,這些世家大族怎麼會如此囂張!我白蓮教就是咬替天行道!”
金秀園聽着這些狂熱的呼喊,走到了趙府大門之前,他看到的是兵甲儼然的士卒,心下已是一片冰涼。
只是到了此刻,無人從這個迷夢之中醒來。
這些可不是趙家的烏合之衆吶。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只是……若是要跑,也是跑得掉的吧?
他暗自思索着可能,只是隱隱又覺察到了什麼不對頭。
“對了,陳閒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