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河和謝敬都停下了腳步。
他們遙遙地望着剛纔過來的路途,看着那片仍舊飄着煙塵的丘陵。
“說不通,也不大對頭,難不成,這便是少東家的計策嗎?”魏東河低聲說道。
陳閒去瓊山縣之初,實際上他也多有懷疑,少東家乃是個未卜先知的人物,對於危險的來臨和後頭發生的一切,他都瞭然如胸。
按照魏東河對他的瞭解,他此次出走瓊山縣,更像是一種避禍。
直到他將大部分精銳的冥人遣回了濠鏡。
結合回到濠鏡的天吳對他的述職,魏東河方纔體會到,也許少東家另有佈置。
而且,當真就如同少東家所說一般,絕非信口開河。
但也僅僅只是猜測。
他那時候細細琢磨着陳閒的話語,當時陳閒離開濠鏡之時,曾說自己此去乃是禍水東引之策。
當時的濠鏡尚且安定,大霧橫江,消息封鎖,神秘圍繞着濠鏡,直到西草灣大戰爆發,幾乎沒有人打濠鏡的主意。
可終究是發生了動亂。
而且,這場大戰引發的連鎖反應,幾乎將整個濠鏡拖入了無底的深淵。
乃至於現在都壓得各方面喘不過氣。
而就在這時,朝廷卻出了個叫人始料未及的決定。
陸上方面的大軍撤走了,至少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少東家說過,他在瓊山縣有要事要辦,且要禍水東引,將朝廷的注意力進一步分散在那裡,想來,便不會錯了。”謝敬反倒是先行下了判斷。
“但我們不能放鬆警惕,着令狼兵死死守住北方。”魏東河仍舊搖了搖頭,謝敬可以賭,而他不能。
危急存亡之時,若是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一個小小的過失便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謝敬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覺得應當設定一個時候,我們前線吃緊,任意一線崩潰都將萬劫不復,在適當的時候,將狼兵調動回來,方纔可以保證海岸線不失,不然空留丘陵防線,有何用處?”
魏東河低吟了片刻,這是個極爲艱難的決定,他駐足原地望向海面,而後低聲說道:“那便讓斥候刺探去,若是確認陸上的人已然撤走,便將狼兵調度回來。”
謝敬咬了咬牙,同意了這個說法,兩人亦是快步往海岸線去。
不遠處小邵的手下趕了過來,遞給魏東河一份文書。
“這是明玉掌櫃發來的消息,請魏先生過目。”
魏東河將文件拆開,看完之後,有些愣神,低聲說道:“少東家好大的手筆,只不過,現在的濠鏡哪裡能夠接收這麼多人,且先讓明玉將人安置在兩廣,待得這場風波過去,再行計較。”
那人領了口諭,已是快速離去。
“少東家在瓊山縣調動的那一幫人已是有了眉目,都往濠鏡靠攏了,由明玉手下的車馬行負責運輸,期間或裝扮成車伕腳力,或是裝作運輸貨物的勞力,人數龐大,若是晚一些,恐怕是一件大好事,只是如今……”魏東河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怎麼將這波人瞞天過海。
謝敬不知道這些運作,便不再發聲。
“談何容易。來得不早不晚,還真是不趕巧。”魏東河苦笑道。
言談之間,兩人已是走到了海岸線附近,此處安置了數條壕溝,在壕溝後方有不少坑位,此時已經有很多海盜與冥人都埋伏在了其中,當地的土人也都配備了兵刃都守在壕溝之中,準備與人決一死戰。
而在他們身後,還有不少用泥石摞起來的土胚牆。
不遠處海天一色,只是尚未看到敵方來襲的身影。
但無論是謝敬還是魏東河都知道,敵人將接踵而至。
到達濠鏡,發動總攻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就算是佈置妥當,恐怕勝算也不高。”
“在海上對上這麼三尊龐然大物,若是贏了,才叫離奇,不過至少我們還有那麼幾分機會,只要將他們阻攔在防禦工事之外,拖下去這種陣勢會不攻自破。”
“少東家歷來看得通透,三災、葡萄牙人、大明水師哪個不是包藏禍心之輩,一旦陷入背水僵持,趁亂攻擊任何一方,都會收穫頗豐,只是不知道誰會是這個冤大頭。”
魏東河對這個計劃多少有幾分顧慮,在他看來,這更像是一場把賭注投在對方身上的豪賭,但除此之外,他們也沒有絲毫辦法。
“但我們同樣能夠還擊。”謝敬拍了拍跟隨他們轉運到碼頭邊上的兩臺天機雷。
旁邊的學士仍舊在不斷地朝着他們潑水降低炮管的溫度。
“形成威懾便可以了,都是一隻只驚弓之鳥,只是誰人能拉動那條弦?”
魏東河低聲說道:“也並非沒有,也許少東家早已佈置妥當了。”
“誰知道呢?”
謝敬揮了揮手,已是離開了魏東河的身側,之後便是屬於他的戰鬥了,以武夫之志破釜沉舟,便是他這場大戰之中最終的宿命。
人力不可及之事,也要追尋一二,方得始終。
只是最後會演變成怎麼樣的結局,便是連謝敬自己都不知道如何。
從一旁的小屋內,走出一個女子,她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衣衫,看着謝敬越走越遠,終究沒有氣力叫住這個搭救於她在萍水相逢之末的男人。
海岸線上,往日裡在工坊之中不斷探索的學士們化身爲了負責運輸的力士,他們將一些吃的送到了海風陣陣的壕溝,除了糧食還有一桶桶新鮮的,自工坊裡運輸出來的烈酒。
他們將這些吃喝都送到了海盜與土人手中。
幾個相熟的人大笑着說道:“今日這頓飯這麼豐盛,怕不是斷頭飯吧,哈哈哈。”
幾個學士笑着罵道:給你們這些狗東西吃好的,還得說這說那,你是長舌婦呢,嘴巴功夫這般厲害。”
倒是引得衆人鬨堂大笑,那幾人喝了一口酒水,皺着眉頭說道:“怎麼着,你們工坊的人嚇得尿褲子了?酒都不會釀了?淡的和水似的!”
“這是魏先生的吩咐,只叫你們用酒提神暖身,不叫你們喝了個酩酊大醉,被人割了腦袋都不知曉!”
決戰之前,熱鬧非凡,誰人不載歌載舞,朝夕一寸的自由,能燃燒多久?
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