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乃是江浙一帶的富庶之地。
商業繁榮,車馬不絕。
圍繞京杭大運河而產生的水路運輸,承擔着供養京師的重責。
將江南之富庶,源源不斷地帶向京城所在。
陳閒端坐在馬車之中,不住地打着哈欠,控制兩具身體並不困難,兩個靈魂出自一體,一分爲二之後,會自動運行,只是陳閒昨晚在兩個肉身之間來回切換,實在有幾分費力。
幾個僞裝成馬伕的冥人少年還有明玉車馬行的弟兄,倒是對杭州城內,輕車熟路,不多時,領着他入了城,已經將他帶到了一處地界。
這裡乃是一處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客棧,甚至桌子都有幾分油滑骯髒,店家正打着小盹,看到來客也不熱情招待。
只有小二上來問了一句:“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呢?”
陳閒還未說話,跟在身邊的車馬行弟兄已經說道:“四斤牛肉,三大碗的好酒。”
那小二眯起眼,笑呵呵地說道:“好酒是要桂花的還是高粱的。”
“且來三碗女兒紅。”
那小二應了一句“好咧!”便一甩布條,不動聲色地引着二人上了樓,推開一道客房的門說道:“兩位請了。”
陳閒邁步進去,正見得李明玉從裡頭迎了出來。
“少東家。”
“明玉,這陣子倒是辛苦你了。”陳閒看着面前有幾分黝黑的少年不由得低聲感慨道。
“哪能有什麼辛苦,做得都是本來事兒,還自在地多。”李明玉反倒是有幾分豪爽,已是拉着陳閒坐下,而後揮了揮手,將手下都打發了出去。
“我也不繞彎子了,如今這邊情況如何?”陳閒往日裡便直來直往,事情繁多尤其如此。
李明玉低聲說道:“並沒有很好,安季已經覺察到了我等的變化,對於他而言,本來準備以我爲支點來影響濠鏡,但顯然如今他也是鞭長莫及。”
“他將爾等當棋子,殊不知,人當棋子自然會有種種變數。”
“故而當他明白過來的時候,迅速選擇將我架空,如今各地的車馬行之中,已是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想來便都是安季安插的人手,
安季此人深不可測,首先便是仗着安氏分家的名頭,得了不少便宜,各地的黑白兩道都要買他面子。而且安家這塊金字招牌在百姓之中也是名頭極好。
富甲天下之人又喜舞文弄墨,更兼之慷慨大度,這樣的人若是行事自是方正無比,端的棘手。”
陳閒點了點頭,他知道李明玉在這裡舉步維艱,但沒想到艱難到了如此境地。
“玻璃生意如何?”
“生意異常火爆,我們將出貨的渠道牢牢控制在幾個親信手中,而且一次出貨都極少,使得這些玻璃在市場上價格極爲高昂。
而且,我們自濠鏡而來的車馬都是由我親自掌控,安季無法染指,在這方面,我們有絕對的話語權,但也因此始終打不開市場,只當是一件稀罕物罷了。”
陳閒沉思了片刻,他本就準備打的是奢侈品的主意,如今目的雖然達到,但不過是小打小鬧,這生意做的格局極小,實在不符合他的預期。
“鹽與酒呢?”
“鹽自然是大批人都要,只不過,我們乃是正規的口子,實在不好出手這些東西,便叫人手暗地裡發賣。
我們的東西成色好,而且量也大,那些拿私鹽充官鹽的人也極爲喜歡,只是這到底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行事,稍有差池,便可能被安季抓住把柄,少東家。”
陳閒點了點頭,知道他說的乃是實情,在大明,鹽茶鐵都是犯禁的生意,這也是爲什麼陳閒要將運輸渠道抓在手中,唯有如此,才能避過安家的陷害,不然若是叫安家知道了這個消息,那他的正常生意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至於酒水,出貨量不大,我倒是與幾家秦樓楚館關係尚好,將這些東西賣給這些店家,他們都覺得酒水辛辣,有些客人會喜歡,但需求量不高。
至於酒樓,我曾出手了一回,但旋即安季便找上門來,他說的乃是尋求合作,他對這個新酒頗爲感興趣。
但我知道此人乃是虎狼之徒,而且他安家手底下也有不少釀酒師父,唯恐被他們看破行藏,便沒有答應下來。”
陳閒皺着眉頭,沒想到手頭的三項生意都開展得並沒有多順利。
安季對這個濠鏡的生意網絡橫加干涉,這樣的情況已經出現了多次,偏生他是安家的人,出手也是有理有據。
甚至陳閒纔是攪局者,安氏只是維持穩定罷了。
兩人雖然距離撕破臉皮只有一線之隔,但到底還是名義上的合作伙伴。
甚至師徒關係,這麼一來,雖然可以利用其中的便利,但也會爲之所制。
這是一柄雙刃劍。
沒成想,杭州之行會牽扯出這麼一段禍端來。
也算是陳閒始料未及。
他低聲說道:“安季這隻老狐狸,那如今車馬行籌備的如何了?”
“幾個重要的要衝都被握在我們的手中,少東家最早下令便是拿下車馬行,所以我們的手腳比安季快了很多。
但少東家,你所指明必須控制的點,除卻幾個重要的物資中轉之外,多分佈於兩廣,這些地方頗爲貧瘠,固然是確保了行事的隱秘性,但同時讓我們在幾個別的點的爭奪上失卻了先機,尤其是陸路運輸,幾乎就是一張白紙,雖說安季也不好過,但他們尚且可以在內陸不斷循環,而我們一段被他們斷了供給,很可能就要去喝西北風。”
陳閒看着明玉攤開面前的地圖,上面用醒目的赤紅色,標註瞭如今徹底倒下濠鏡一方的地區,就像是一個碩大的沿着海岸線分佈的圓環,將安季所掌握的地區一一包圍。
又像是安季所執掌的地區像是在孕育一個巨大的怪獸,隨時都可能脫離陳閒和李明玉的包圍而後野蠻生長。
這杭州的局勢便好似亂麻,如何抽刀砍個乾乾淨淨?
他敲擊着桌面,好在之前,早有計劃,條理也是明晰,他不動聲色說道:“明玉,你可是聽過這世上有那麼一個詞,叫做魚死網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