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在地圖上塗塗畫畫,羅列出來的點,被許多更小的點所包圍,而後低聲說道:“車馬行的本質爭奪,在於勞力還有人脈。”
陳閒在一張白紙上塗了兩筆。
“如今的車馬行仍舊停留在一個相當基礎的狀態裡,是一種相當原始以及簡單的運輸方式,這種運輸只服務於安家,或者說是安家旗下的一切生意,其中,又以運人爲主是作爲官驛的補充。”
陳閒一邊清理思路,一邊也在替自己做着分析。
他往來此地,感覺事態並非有他想得那麼簡單。
他親自感受過這些車馬行的運力,也到杭州的車馬行實地考察過,相比較後世,數以萬計的物流工作。這裡的人手簡直少的可憐,而且所承接的更多的是關於運輸人長途跋涉的業務。
這本質上是因爲,這個時代的運輸業有極大的侷限性。
其一,便是小農經濟帶來的根本性弊病,商業的流通性極差,一地之貨尚且可以自給自足,所以商品往往僅在一地流通,而物資的運輸往往只能依賴一些行商,那麼規模勢必並不大。
像是安家旗下的車馬行,名義上爲車馬行,實際上更像是私人的旅社,負責的事務多半也是運送一個人到別的地界去。
運輸成本極爲高昂。
這個時代連鏢局都尚未成形,便是連貴重物資的運輸都成了老大難問題。這種種問題都讓國內的運輸業尚且停留在了一個停滯不前的狀態之中。
“你有沒有想過運貨,將運貨做成一個巨大的行業?”陳閒忽然開口說道。
“我們大可以從城市周邊的縣城以及農村招募人手,這些勞動力價格低廉,稍加訓練便能擔任起運輸的重責。”
“少東家,我們只運人,運貨就……”
“杭州與漳州、福州等地都已經逐漸成爲經濟的重心,手工業發展頻繁,大部分的商賈都着眼於提高產能,但卻因爲當地的銷售市場極爲狹窄,
出貨渠道單一,導致了多種多樣的問題,如果我們能夠開拓出一條新的道路,那麼車馬行的問題,還有這些商賈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陳閒低聲說道。
陳閒在紙上塗塗改改,似乎還有幾分不滿意。
但他也明白,如今車馬行、運輸業的根本癥結就在於市場。
市場不開闊,則無用武之地。
李明玉聽得雲蒸霧繞,但畢竟他從事商業亦有十幾年,也算是一點就透,他看過當地的商賈的模樣,如今的杭州生絲生意頗爲熱鬧,到了每年年底,這些產品反倒是會因爲無法消耗,而大幅清倉處置。
其中有多少浪費,無人知曉。
這還僅僅是杭州城一地,便是連無錫,蘇州都難掩其問題所在。
生產的剩餘,和消費力自有其關聯所在。
對於商家需要的是一個有消費能力的市場,日趨飽和的市場自然難以滿足當地商賈的需要。
“但安家畢竟是大商賈,我們不見得能夠比得上他們。”
陳閒冷笑道:“比不上?首先我們起步便早,這一行若是無好口碑,便是天大的招牌都不牢靠,其次,他安國雖然試圖在鎮江染指海盜,但終究是小打小鬧。
就我所知,之前他所招攬的海盜盡數滅於會戰之中,此時都尚未組織起一股較大的力量,但我等不同,我們天生便比之多上一條渠道,我們是做海運的行家裡手。”
陳閒說的乃是實話,在大明,海上的運輸早已形成,而其中替商人們保駕護航的便是海盜。
海盜和海商實際上是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的。
甚至海盜本身就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商賈轉化而來,鋌而走險,涉及走私,和殺人掠貨都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這一行歷史淵源頗爲悠久。
陳閒這一年來,疲於作戰,而且羽翼未豐,並不能控制海上的運輸,但經歷了這麼一場大戰,陳閒也算是打出了自己的名頭。
如今濠鏡也是被衆多海盜所承認的強者了。
那麼這一項業務也勢必擺上了會議桌,要好好談上一談了。
“安國這隻老狐狸自然是不肯直接觸碰海盜這一塊的,他就算要錢,但更是要臉,若是被人知曉,他和海盜勾結,做這等徇私枉法之生意,恐怕他苦心經營的詩書傳家的好形象便要毀於一旦了。”
陳閒不由得說着風涼話。
李明玉認真地思考陳閒所說的可能性。
若是陳閒所說的乃是一個大致粗獷的構想,那麼作爲實行人的李明玉則要提出一個更爲靠譜和現實的提案計劃來。
他低聲說道:“少東家奇思妙想,我不可比。”
陳閒說道:“遠遠不止如此,這只是第一步,我們要將原本在農村裡建立工坊,將一些技術傳遞到農村去。
將那些農婦也調動起來,要將她們也當做好的勞動力,其中紡織便是一項極好的舉措,我們將大量的工作崗位散佈到農村去,而後將在村子裡建立運輸的口子,這樣人就會逐漸被從城市裡吸引到農村去。”
陳閒敲了敲桌子。
“這是一個長久之計,而後我們就可以將車馬行與城鎮徹底割裂開來,讓安國手上的那些個棋子一個個報廢,到時候,我們的工坊和車馬行已經結合成鐵板一塊,農婦在村子裡賺取工坊的佣金,而車馬行則在外運輸這些產品。
想要打開這個平衡,必須徹底拆散這樣的體系,必須拿出更爲先進的工坊器械,或者給出更爲高昂的運輸費用,二者缺一不可。
任何其中之一,處理起來或許沒有那麼困難,但兩個都要達到,那便是難上加難。只是若是要推進這個事情,任重道遠,明玉,你應當明白。”
陳閒淡淡地說道。
李明玉聽聞此言,認真琢磨,已是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乃是少東家最是常用的“釜底抽薪”。而且這個構想極爲大膽,甚至遠超過了李明玉的想象。
陳閒低聲說道:“這不過是權宜之計,等到日後大可將工坊開放出去,交由其他商賈經營,我們只做這車馬生意,也可賺得盆滿鉢滿,開門做生意,自是要大夥一起發財,才叫做‘大吉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