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濤的這個回答讓馬正平不免略感失望,他當然希望海漢這邊採取措施的力度越大越好,最好就是能派出軍隊直接平推了揚州的競爭對手。
當然這種極端情況出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海漢人已經明說了不會直接出兵,肯定不會這麼快就出爾反爾。由金盾派出少量非官方的武裝人員前往揚州駐紮,這當然不是爲了開戰,而是要向當地鹽商以及鹽商背後的官府中人表明態度,即海漢已經決意要支持徽籍鹽商。
不過海漢的支持手段也不會輕易越界,以免影響兩國的外交關係,真正出手打敗山陝鹽商這個過程,仍然需要徽籍鹽商自行完成。
元濤解釋道:“在我們派出人員去揚州的同時,也希望你們能儘快組織一批人到舟山接受訓練。如果你們希望用武力手段擊敗對手,那這批受訓人員纔是你們真正的希望。”
海漢不肯親自動手,對馬正平一方來說倒也不完全是壞事,至少他們因此得到了人員培訓的機會,而這些受訓人員肯定都將是從“七大姓”的核心圈子裡進行選拔,今後也總算是有一支戰鬥力較強的私人武裝力量可用了。
既然是培訓,那肯定也會存在費用,馬正平便又主動向元濤問起此事。
元濤應道:“培訓費用是每人每天五兩銀子,包含吃住費用。不過訓練過程中所消耗的彈藥和其他武器裝備,需要另行計算費用。訓練過程不是由我們金盾負責,而是由舟山駐軍派出專門的軍官負責,如無意外應該就是馬老闆先前見過的段天成少校。”
“是段大人負責?那可太好了。”馬正平聽到這個消息不禁眼前一亮。
雖然他跟段天成是在最近幾天纔剛剛結識,但馬正平認爲自己跟這位段大人還是比較聊得來的。段天成收錢利索,辦事爽快,這種風格正合馬正平的胃口,如果之後的人員培訓事宜也是由段天成負責,那想必也能多一些方便。
段天成是不是拿他當朋友這並不要緊,只要段天成收完錢能把事情辦妥,那馬正平也不會介意再多送幾次好處給對方。
至於元濤所提到的訓練費用,雖然的確不便宜,但既然這是花錢能解決的事,那在馬正平看來就不算是什麼大問題了。他來舟山的時候就是抱着花錢解決問題的態度,如今不過是遂了他的願,這樣簡單明瞭的條件反而省去了很多節外生枝的麻煩。
“那不知要訓練多長時間才能出成果?”馬正平關心地問道。雖然他也知道練兵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但他還是希望能夠早些出成果,這不是因爲心疼錢,而是想早點了結跟山陝鹽商之間的恩怨。
元濤應道:“如果是照我國訓練新兵的標準,那起碼要練足百日才行。當然我們會根據訓練進展靈活調整,也有可能會提前結束。”
如果要讓馬正平乾等三個月,那他肯定會有點慌,因爲三個月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對手肯定不會停下來等己方慢慢練兵。不過好在海漢這邊會派人去揚州,想來局面不至於惡化得太快。
馬正平其實算得很明白,如果選一百人送來舟山培訓,按照元濤所說的費用,一天也不過才五百兩銀子的基本費用,三個月下來四五萬兩銀子,加上對方所說的什麼彈藥消耗之類的費用,應該也不會超過十萬兩銀子。
訓練費用的確不低,但如果考慮到由此獲得一支海漢嫡傳的武裝部隊,並且跟舟山當局和海漢軍方建立起長期合作關係,那似乎也可以接受。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這些費用並不會由馬正平全部承擔,而是“七大姓”共同分攤,平均下來之後,數字也就不算太離譜了。
元濤也有些驚訝於馬正平的承受力,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應了自己的條件,看來自己的開價還遠遠沒達到能讓對方有所猶豫的程度。
先前段天成曾經提示過他,可以在開價的時候稍微大膽一些,但照馬正平現在的反應來看,顯然是自己的膽子還不夠大了。不過之後鹽商肯定還要從舟山購置一批武器彈藥,到時候得提醒軍方把價格拉高一些了。畢竟這是難得一見的肥羊,如果就此輕鬆放過,那未免有點對不起老天爺的安排。
馬正平反正不管那麼多,只要對方開出的條件不算特別離譜,那就先一口應承下來,杜絕對方在講價過程中反悔的可能。他也知道海漢人極其重視商業信譽,只要是在買賣中談定的條件,基本都不會再作更改了。
事情談得七七八八,這頓飯也吃得差不多了。馬正平問過元濤後,便讓人先撤了酒席,換上水果熱茶,然後問起元濤何時可以準備停當啓程去揚州,是否需要另行僱船運送金盾的人手和物資。
元濤應道:“三天時間。三天之後就可以從舟山出發,我們自己就有船,無需另外再僱船了。”
由於屬性特殊,金盾護運的運轉資金一向十分充足,幾乎每一處分號都有自己的運輸船,甚至有些分號名下還不止一兩艘。比如舟山分號旗下就有整整四艘綜合運輸船,既可載人又可運貨。之前東海艦隊出征平戶,就曾徵用了其中兩艘充當補給船。
元濤已經計劃好了,出動其中的三艘執行此次任務,留下一艘在舟山以備不時之需。只是接了揚州這個大單之後,恐怕最近兩三個月都沒有富餘的人手再接別的買賣了。
元濤問道:“馬老闆是隨我們一同前往揚州,還是繼續留在舟山這邊協調後續事務?”
馬正平道:“在下準備要在港區修建一處商棧,已經聯繫好了施工人員,加之後續還有來這裡接受訓練的人,正好留在這邊能和他們有個照應。元掌櫃放心,我今天就會另行派人趕回揚州送信,讓那邊提前做好接待準備。三天之後也會有人隨你們一起出發,保證不會耽擱了正事。”
元濤道:“馬老闆安排得周全就最好不過。回頭我就讓人擬一份文書送過來,寫明此次交易的內容,到時候如果馬老闆沒有其他補充,就請在協議上簽字畫押。”
大宗交易要有白字黑字的合同文書,這也是應有之義,就算元濤不主動提起,馬正平肯定也不會忽略這個環節。至於誰來擬寫合同內容,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反正剛纔在席間已經基本敲定了各項條件,應該也不會再有什麼變化了。
元濤告辭離開的時候,馬正平也沒忘了給他塞過去一份好處。元濤對此也沒多加推辭,心領神會地收下了,然後乘馬車離開了客棧。
搞定了這件大事,馬正平的心緒總算是平靜了不少。接下來只要金盾派出的人手到了揚州,局勢應當就能稍微緩一緩了。
元濤回到金盾的基地內,便立刻召集手下的幾名頭目,向他們傳達了此次的任務,並宣佈取消所有人近期的休假和其他工作安排,先全力應付揚州任務。
元濤在會議中還特地強調了一件事:“去年我們在揚州附近吃過虧,這次再去,很有可能還會跟那幫人交手。如果再次出現類似去年的狀況,那就一點都不要留手,統統給我往死里弄!”
去年金盾在執行運鹽任務的過程中遭遇了揚州鹽商武裝的偷襲,並且在戰鬥過程中出現了人員傷亡,這事一直讓元濤耿耿於懷。即便後來海漢派人去揚州解決了那支火槍隊,元濤也還是希望能有機會親自對其幕後策劃者實施報復。
當然了,元濤並不是血氣方剛的雛鳥,他在金盾這幾年,早就學會了穩重處事,不會再像以前從軍時那麼衝動。而且這次的任務性質很明確,並不是派金盾去揚州殺敵,也不能主動出擊,所以元濤的願望其實實現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利用這件事來給手下們鼓勁打氣,效果肯定不會差。
果不其然,元濤手下的幾個頭目聽他提及此事,都不免立刻想起了去年的狀況,當下便紛紛表明態度,若有機會一定要在揚州報了去年的一箭之仇。
元濤眼見鼓動士氣的效果不錯,便讓手下各自分頭去準備。然後又喚了文書進來,讓他將此番交易的內容擬寫下來。這內容基本上都是元濤之前與段天成和姬元青商定的,馬正平已經對此全盤接收,所以也不用再作什麼改動,元濤口述,文書在旁執筆記錄就行了。
真正比較複雜的還是出發之前需要進行的各項準備工作。考慮到此次任務在揚州駐紮的時間極有可能會超出一個月,甚至有可能持續兩三個月,這在金盾平時以押運貴重貨物爲主的業務中是不多見的情況,所以成員們需要帶上的各種個人物品也要比平時出任務時多得多。
雖然馬正平承諾了到揚州之後會盡力爲金盾成員提供各種所需的物資,但有些東西還是自己帶着更踏實。
此外元濤必須考慮在揚州駐紮期間如何與舟山保持定期聯絡。最理想的辦法當然是帶上電臺,但金盾雖然是帶有一定的官方背景,但卻沒有裝備電臺這種先進工具的資格。元濤還必須得向軍方提交申請,但他覺得有段天成和姬元青二人協助,應該有很大機會申請到電臺的使用。
當然即便是申請到了使用資格,這精貴玩意兒也不會直接交到元濤手裡,肯定是由軍方專門派出一到兩名掌握電臺使用技術的通信兵,以護衛身份加入到去往揚州的隊伍當中。
這也是爲何元濤要跟馬正平約定三天時間的原因之一,他也擔心申請電臺的過程不順利,光是走流程報請石迪文審批估計就得一兩天了,時間留足三天會比較穩妥。
此外元濤還得向軍方再申請一批步槍。金盾自身是裝備有一定數量的步槍,但也並非是按照外勤人員的數量足額配備,頂多也就照人數的一半多一點而已。
只有在外執行押運任務的人才能領到槍支,任務完成後交還給基地內的武器庫,所以實際上用不到那麼多的槍。但這次任務比較特殊,元濤肯定是要按照出行人數配夠步槍,還要多備一些以策萬全。
另外還需要申請一些短槍,作爲平時出入防身使用。畢竟去到揚州城之後,不可能在外出時還扛着顯眼的步槍,那樣也未免太將當地官府和駐軍視若無物了。
因爲事前就已經跟段天成和姬元青打過招呼,所以武器倒是很快就申請下來了。軍方除了給金盾準備了八支轉輪手槍之外,甚至還發了四支只有少數主戰部隊纔有資格裝備的七連發步槍,這個意外之喜也是讓元濤頗感興奮。
像這樣的先進武器,元濤平時其實也沒什麼機會能摸到,所以還專門抽了半天時間,帶着幾個親信去島上的靶場試了試槍。當然了,說是試槍,實際上就是現學怎麼操作這種從未用過的新式步槍。
“這玩意兒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儘量不要拿出來用。去年我們在揚州動手的時候就是用的這個,威力的確不小,但這是軍中的制式武器,如果你們以海漢人的身份公開使用,說不定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在試槍的時候,姬元青也特地叮囑了元濤要謹慎使用這種新式步槍。
元濤明白姬元青是擔心這讓大明官方抓着把柄,在外交層面找舟山當局的麻煩,當下也是一口答應下來。
兩天之後,元濤申請的電臺也總算順利得到了批准,這樣一來,金盾在揚州駐紮期間的情形,便可以通過電臺定期與舟山取得聯繫進行彙報。如果發生某些特殊情況,元濤也可及時向舟山進行請示,不至於出現貽誤戰機的狀況。
三天之後,金盾的人員和物資都已準備完畢,便從舟山定海港出發,沿杭州灣北上前往長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