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軍事方面的動向之外,在這次的週年慶會議上,執委會還對各地區的行政編制進行了重新劃分,例如三亞大區就正式成立爲三亞市,下轄田獨、鐵爐港、南山、崖城等多個縣級單位——是的沒錯,原本作爲大明崖州治所的崖城,由於在新的行政規劃圖上過於偏遠,人口數量也遠不及三亞港和勝利港這邊的繁華區域,因此只能在海漢的行政版圖上作爲縣級單位存在。
不過目前瓊州島上的海漢控制區也只有三亞地區才被列爲市級單位,而鶯歌海、昌化等地統一都是縣級。至於仍處於大明與海漢共治的地區,如陵水、萬州、樂會等地,暫時並沒有作出明確的行政區劃——這些地區受海漢控制的程度還比不了崖城,在海漢做好開戰準備之前,還不宜公開地實施全面接管。
而安南的情況相對要複雜一些,海漢在這邊的地盤雖然衆多,但包括最早開闢的黑土港地區,目前都是以“海漢租界”名義存在着,如果直接按照海漢的意願來實施行政區劃,安南朝廷大概並不會樂意看到這種狀況出現。考慮到與安南朝廷之間的盟友關係,執委會只能繼續將安南地區的各“租界”統一劃爲“安南特別行政區”,其治所仍設在北部灣的黑土港。
這種行政區劃很可能只有一年的壽命,因爲南方的各處港口已經開始實施基建工程,等一年後這幾處港口建成,行政關係再從屬於遙遠的黑土港就顯得太官僚了——從峴港一路往南的幾處新港口,到三亞的航程可比到黑土港近多了。屆時安南的行政區劃很可能要以爭江橫山爲界,分爲南北兩個大的行政區。
而廣東方面暫時還沒有太多的成果,起碼得等到香港島這邊有所進展之後纔會做下一步的行政規劃。不過爲了順應廣東軍區的成立,原歸屬於駐廣辦的整個行政機構編制也因此而水漲船高,提升爲“廣東特別行政區”。儘管這個行政區的管轄範圍其實也就是幾個規模不算太大的港口而已,但地盤不大權限不小,目前海漢有超過六成的對外貿易和七成的移民來源都是來自於兩廣地區,是海漢與大明間最主要的貿易通道,這邊的進展直接就會影響到整個海漢的發展局面。
駐廣辦負責人馬力科也總算是熬出了名堂,順理成章地被任命爲廣東區的首席行政官,成了貨真價值的“首長”。與他一起獲得同級別職位的還有目前黑土港的行政主官謝春,這個海運單位出身,一直嚷嚷着要參軍帶兵的傢伙,最後居然歪歪扭扭地走上了從政這條路,而且還挺順利地就爬到了半山腰,也是讓不少人都跌破了眼鏡。
而從這次的行政機構調整中獲利最多的還是基層的歸化民幹部,得到提拔的人員數以百計。很多在兩三年之前還是泥腿子或者落魄書生的歸化民,早先只在穿越者手底下做些打雜的事情,但在這次的調整中都被提升爲鄉鎮幹部。而這批歸化民幹部在欣喜的同時,恐怕很少會有人意識到,他們從今往後就很難再有回頭路可走,也不太可能再回到大明治下當一個順民了。
海漢治下的絕大多數人在這場盛宴中都分到了一杯羹,再不濟也得到了兩天的帶薪假期。不過還是有極少數人對於此次的各種調整心懷不安,因爲這些舉措會讓他們原本的生活狀態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陶東來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衛兵就進來報告道:“羅參將和魏千總在會客室等您很久了。”
“這兩個傢伙應該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吧!”陶東來心裡嘀咕着,讓衛兵去帶他們進來。海漢這次的各種新政策,除了軍事方面的之外,並沒有特別地強調保密,民間也早有傳聞說海漢會在近期有對外的大動作——徵兵擴軍、新船下水、幹部進修,甚至是外地的軍頭們集體回到勝利港,種種跡象都成爲了這種理論的支持依據。
兩人進來坐下之後,簡單寒暄兩句,魏平便按捺不住,急匆匆地把話引入到正題:“陶總,聽說執委會打算吞併崖城,這個消息可是真的?”
“吞併這個詞味道不太對,但意思大概沒錯。”陶東來並沒有否認魏平提出的問題:“考慮到對三亞地區統一規劃的需要,我們認爲崖城已經不適合再獨立於三亞大區之外,所以要設立一個縣級機構,來對崖城地區進行管理。”
魏平可沒有心思去琢磨陶東來話裡這些字眼的講究,趕緊又追問道:“陶總,海漢此舉莫非有什麼深意?”
“深意說不上,一定要說的話,我覺得應該是水到渠成之舉吧!”陶東來慢慢地說道:“其實兩位也很清楚,崖城早就已經不算是大明的屬地了,只是我們覺得時機不成熟,才一直沒有將其正式納入到治下而已。”
當着這兩人,陶東來也沒有多說掩飾的話。從羅升東的老丈人章青被海漢設法推到了知州這個職位上之後,海漢就已經對崖城實現了事實上的控制。到後來逐步解散、替換了崖城當地駐軍,將當地的武裝力量全部換成了海漢民團,並由駐崖辦慢慢替代了崖州州府管理行政事務,架空了整個崖州的大明官府。
這種變化,崖城的大明官員們都只能默默地看着,因爲他們很清楚反抗的後果是什麼,敢於這樣做的人早就已經無聲無息地從這個地區消失了,他們這些苟活下來的人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配合海漢的安排,這樣至少他們還能在每個月拿到一份不菲的收入。像羅升東和魏平這樣的年輕人,乾脆就搬到了三亞這邊來定居,平時的工作也幾乎都是在爲海漢打工,相比於那些歸化民幹部,他們所欠缺的大概就只是一個名頭了。
雖然這些人已經習慣了在海漢執委會的指揮下做事,但事到臨頭真要讓他們拋棄過去身份的時候,他們還是很難一下子接受這樣的事實。而海漢這邊也對此有所預計,其實對他們這些人今後的歸屬,也早就有了下一步的安排。
陶東來繼續說道:“對於崖城的各位官員,我們準備了三種選擇。第一,辭掉官位,離開本地,我們會派人派船免費護送其回到廣州。第二,辭掉官位之後留在本地,不管是當包租公也好,想做點買賣也好,我們都會給予最大的方便。第三條路,就是轉換陣營加入我們,從今以後放棄大明的所有身份,我們可以視其情況和能力,給予相應的海漢官職!”
陶東來的眼神在兩人臉上來回穿梭:“我們會留出一個月的考慮時間,希望每個人都能慎重地作出對自己最爲有利的決定!”
“海漢……這真是要立國了?”一直沒說話的羅升東突然從喉嚨裡憋出一句來。這事他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有所預料,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和海漢的發展壯大,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只是一直不能確定具體的時間而已。但陶東來剛纔所說的這些內容,很顯然已經撕掉了過去的僞裝,露出了海漢一直隱藏着的猙獰一面。
“如果一切順利,海漢立國大概就在一年之後了。”陶東來毫不顧忌地道明瞭時限。
“執委會真的不惜爲此跟大明一戰?”羅升東盯着陶東來的眼睛,希望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絲猶豫的情緒。
然而陶東來的回答異常堅決:“執委會認爲在現階段下,立國的重要性高於一切。如果因此而跟大明之間爆發戰爭,那我們會盡力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戰鬥,讓海漢與大明之間的關係重新回到和平狀態。”
陶東來的語氣充滿了理所當然的自信,諷刺的是,原本應該對此言論充滿敵意的兩名大明武官互相看了看之後,也就此默認了陶東來的這種說法,並沒有加以反駁。在他們看來,大明的武力的確很難跟裝備了大威力火器的海漢民團正面對抗,特別是海上的戰力差距更是巨大,大明的水師如果想要遠征三亞,那下場簡直就無法想象。
“此事可否等在下回去與家人商議之後再作答覆?”羅升東試探着問道。
“完全沒問題。”陶東來點點頭,又提醒他道:“但哪些話能對家人說,哪些話不能說,希望你們心裡有個數。有些事,知道的人太多,對你們來說並不見得是好事。”
“在下明白。”羅升東當然懂得陶東來這話的意思。剛纔談論這番話的內容如果爆出去被有心人上報給朝廷知道,最先倒黴的並不會是海漢人,而是他們這幫依附海漢已經長達兩年多的大明軍官,甚至還包括了崖城官場上的其他人在內。罪名最輕也是個玩忽職守,重的話很可能會被冠以勾結亂黨謀逆之類的大罪,就算不是滿門抄斬那也得抄家流放。
送走了魂不守舍的二人組,陶東來很快又迎來了新的客人,安全部的一二把手聯袂來訪。
何夕在三天前與馬力科同船回到勝利港,剛好是卡在了慶典開始之前。不過這幾天他也沒歇着,在安全部連着開了多場會議,聽取各個部門的工作報告,並討論今年接下來的一些工作安排和行動計劃。
由於安全部的部門性質比較特殊,因此他們要比外界更早地獲知了執委會在慶典期間所宣佈的各項決定,併爲此提前就情報工作的方向進行佈置。而今天兩個主管領導一起過來拜訪陶東來,就是來給他作一個非正式的準備工作彙報。
“這是安全部起草的行動計劃,內容主要是關於今年在儋州、瓊州府城和文昌這幾處大明統治區的情報工作安排。”何夕一邊說着一邊將文件遞到了陶東來面前的辦公桌上:“具體的事務都是郝主任在操辦,所以有什麼問題你就別爲難我了,答疑的工作就由郝主任來負責。”
陶東來點點頭,拿起文件迅速地翻看起來。
早在1627年下半年,安全部門便已經開始向海南島北邊的各處城市派出了人手,只不過那時候安全部的機構還尚未成型,也並沒有什麼專業的情報人員,因此派出去的人與其說是間諜,倒不如說是給商務部門打前站。直到去年安全部正式成立之後,駐紮在北邊各個州縣的情報體系纔開始正式運作起來。如果要做橫向比較的話,安全部在北邊幾個城市的運作狀況其實還比不了何夕在廣東那邊的操作成果。
當然何夕所處的環境和他手裡所掌握的權限也有所不同,招攬人手、制定計劃、實施行動這些在大本營需要層層審批的舉措,他都可以一個人拍板決定,並且經費也幾乎是不受限的程度,可以說行動自由度要比大本營這邊大得多。
安全部現在所準備的行動計劃,其實也都是舊瓶裝新酒,按照以前的套路來進行操作。之前海漢是如何逐步打入類似崖城這樣的州縣,利用各種手段收買大明官員,監控當地防務,現在也是繼續照葫蘆畫瓢。只不過因爲時間的原因,海漢大概沒有太多的時間像之前那樣去對大明的城池挨個進行和平演變,所以收集情報,特別是軍事情報的力度就有所加大,情報遞送的頻率也將從以前的半月一次增加到十天一次。
“北邊的幾個城市,我打算過幾天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之後,親自過去走一圈,看看當地的實際情況,再對照這個行動計劃進行修改。”何夕主動告知了接下來的打算。
“正好軍委這邊也有類似的打算,你提前找王湯姆合計合計,讓軍方配合一下安全部的行動。”陶東來應道。
“王湯姆是打算過去考察戰場了吧?”何夕笑道:“正好那邊我去過幾次,可以給他噹噹免費導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