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趙北的心情很不錯。再加上這幾天裡公務也不怎麼繁忙,因此這幾天他每天總是一覺睡到天亮,多少有些懶散起來。
趙北今天仍然是七點半鐘才從牀上爬起來,與夫人共進早餐之後,已是快八點鐘了,像往常一樣,衛隊長秦四虎早早的帶人候在庭院外頭,左等右等,不見總統人影,正有些奇怪時,卻見外務總長唐紹儀滿頭是汗的跑了過來。
“總統呢?總統呢?”
唐紹儀急切的詢問秦四虎,並抻着脖子向庭院裡頭張望。
“總統興許還在吃飯吧。唐總長,你這麼心急火燎的跑過來,該不會是哪國又來提抗議了吧?”
秦四虎好奇的一問,也不怪他這麼問,外務總長平時很少會出現在總統居住的這座小院前,除非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外交事件,以前唐紹儀倒是跑來過幾次,都是外國公使提抗議的時候。
“外交抗議?那倒不是。不過日本政府外交特使已經到總統府了,馬上就去國賓館,現在總統還不出現。日本特使恐怕有得等了。”
唐紹儀苦笑着說道,他很清楚總統對日本的看法,如果說趙大總統對英國沒有什麼尊重的話,那麼他對日本簡直可以說是仇視了,所以,當今天他陪同那位日本政府的外交特使山本權兵衛趕到總統府之後不見總統人影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妙,果然,當那位日本特使在國賓館裡左顧右盼的時候,這位總統先生卻還在這小院裡享受他的早餐。
對於外交事務而言,最講究的就是這個禮節,現在總統是擺明了要怠慢日本政府的外交特使,唐紹儀不得不親自跑過來瞧瞧,問問,以便使總統儘快結束這種小動作,儘量使他這個外務總長擺脫尷尬,畢竟,作爲中國的鄰國,日本的作用還是很重要的,不能完全無視這個東洋鄰居,更何況,一起過來的還有英國公使,就算不看日本特使的面子,也應該看看英國公使的面子麼。
唐紹儀想走進小院,但是秦四虎不讓他進去,兩人正泡着蘑菇時,卻聽院子裡傳來總統的喊聲。
“四虎。叫唐總長過來,正好給我參謀參謀。”
秦四虎這才放唐紹儀進去,不過也派了名衛兵一同跟了進去。
等進了廂房,唐紹儀這才發現總統已經吃完了飯,正在與夫人下棋,叫他給“參謀參謀”的意思其實就是指導一下總統先生的棋藝。
唐紹儀對圍棋也是略有心得,但是現在不是下棋的時候,所以他也就沒用心指點,只十多步後,黑棋就全面佔優,而總統用得卻是白棋。
“還不如不叫你給參謀呢。算了,不下了,不下了,該辦正經事了。”
趙北嘆了一聲,扔了棋子,而站在一旁的唐紹儀卻是長噓口氣,跟着總統走出了廂房。
秦四虎已指揮衛隊佈置了車隊,趙北任意選了一輛轎車鑽了進去,將唐紹儀也拉了進去,車門關上之後,趙北卻並未立即吩咐開車。
“唐總長。我問你一個問題。在你看來,目前的形勢之下,中國與日本還有沒有必要恢復邦交?”
趙北這話問得不僅突兀,而且相當的沒水平,讓唐紹儀噎了一下。
“總統鈞鑒。日本是我國鄰國,所謂一衣帶水,之所以中斷邦交,是因爲戰爭,現在既然戰爭已經結束,那麼自然應該恢復邦交,小戶人家尚且講究與鄰居交往、串門,何況泱泱大國?依我之見,現在不僅有必要立即恢復與日本之邦交,而且有必要進一步修復兩國關係,共同應對來自西方的挑戰。”
唐紹儀認真的分析了一番,只是他的回答並不能讓趙北滿意。
“我不是問你國際形勢之下,我是問你,以你個人的感情而言,現在是不是恢復與日本邦交的時候?”趙北又問。
“總統是擔心國民的情緒?”
唐紹儀恍然,確實,作爲上位者,有些方面的感覺確實與國民不一樣,不要說是總統,便是唐紹儀這個外務總長,現在也未必能準確的把握住國民心態。
“就是這個意思。別人怎麼想我不清楚,至少秦四虎和他手下的那幫衛兵中,多數人是反對與日本恢復邦交的,還有我的那個大舅子,也反對與日本修復關係。這樣看起來,國民中反對中日恢復邦交的大有人在。作爲制訂中樞政策的人,我不能不考慮到國民情緒。”
趙北說得一本正經,實際上他心裡也非常矛盾,他拿不準他的這種猶豫到底是在擔心國民的情緒呢,還是他個人情緒的反應,作爲一個歷史的穿越者,他對日本的看法是非常負面的,縱然他確實想利用一下日本,但是終究有些遲疑,畢竟歷史的改變實在太大了,趙北無法完全的把握今後的歷史發展了,與日本恢復邦交、修復兩國關係,就意味着在今後一段時期內中國與日本將和平相處,甚至發展“友誼”,但是從感情上講,趙北確實有理由猶豫一番,遲疑一番。
“恕我直言。在這個問題上,總統未免有些過於謹慎了。其實國民的情緒並不是關鍵所在,關鍵所在還是國家利益。現在不僅美國在催促中日復交,英國也在極力促成中日復交,而日本政府更是千方百計的想盡快與我國恢復正常貿易,在這種形勢之下。如果拒絕與日本修復關係,對於我國的國家利益並沒有好處。再說了,不過就是恢復邦交而已,既未賣國,也未媚日,總統哪裡來的這麼多的顧慮呢?總統是否考慮過,如果遲遲不能與日本恢復正常的國家關係,只會使支持和平政策的日本憲政勢力遭到沉重打擊,反而會促使日本國內的激進勢力攫取權力。”
唐紹儀確實很是奇怪,在他看來,這不像是趙北的作風。雖然趙北一直在重視這個“民意”,可是作爲局內人,唐紹儀很清楚那些“民意”是怎麼製造出來的,所以,他並不認爲現在趙北真正擔心的是國民的反對意見,但是另一方面,趙北到底在擔心什麼,卻不是唐紹儀能夠猜測得出來的了。
“如此,我便拿定主意了。”
趙北點了點頭,便吩咐司機開車,徑直前往國賓館,準備去會見那位日本政府的外交特使。
等到了國賓館,已經是八點一刻了,而當趙北見到山本權兵衛的時候,已經是八點二十分了。
與山本權兵衛一同過來的還有那位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雖然與日本特使一樣遭到了總統的怠慢,但是這位英國公使的臉上卻看不見任何憤怒的表情,這或許是因爲他有求於總統,但更可能是他也明白總統先生對日本的看法。
“山本先生,聽說你是日本海軍元老,當年的那場中日甲午戰爭中,你也是參與者之一,聽說日本海軍的戰略就是你制訂的。”
見了山本權兵衛的面,趙北按照外交禮節客套幾句,然後話鋒一轉,就扯到了中國與日本在歷史上的那些過節上,這讓山本權兵衛有些尷尬。
“總統先生,對於中國與日本在過去發生的不愉快事件,我深表遺憾,作爲當事人之一,我無法客觀的評價那場甲午之戰,不過有一點是清楚的,如果當時指揮中國軍隊的不是北洋官僚,而是總統先生和您忠勇的部下的話,那麼戰爭的結局很可能是不一樣的。”
山本權兵衛倒也機靈,連敷衍帶拍馬屁,就這麼將話題輕輕揭了過去。
“那是。如果當時。我來指揮,不僅戰爭的結局不一樣,而且世界的格局恐怕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趙北也不客氣的將對方的恭維收下,其實在他看來,如果他穿越的時間提前那麼二十年的話,說不定現在的世界格局確實會很不一樣,當然,至於穿越到二十年前能不能找到在政壇崛起的機會,那卻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了,趙北最擅長的不是官場交際,而是亂中取勝,局勢越是混亂,他就越是能抓住機會崛起。
山本權兵衛和朱爾典自然不會知道趙北現在正在琢磨什麼,但是他們也能從對方的話裡聽出弦外之音,山本權兵衛有些愕然,朱爾典眉頭一擰,兩人確實有些驚訝於這位年輕總統的狂妄。
好在雙方見面並不是來研究世界格局發展的可能性的,於是,接下去的話題就集中在了中國與日本恢復邦交的問題上,實際上朱爾典過來也正是爲了此事,中國一天不恢復與日本的邦交,英國政府就放心不下,畢竟歐洲已經亂套,如果亞洲再這麼亂下去的話,英國政府的遠東政策也將完全亂套,那將嚴重損害英國利益,實際上,爲了拉攏中國,英國政府已經決定將與中國的外交關係由公使級提升爲大使級,不過目前尚未向中方透露。
本來,朱爾典和山本權兵衛都有些擔心這個復交問題很棘手,但是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這位明顯帶有強烈反日情緒的總統居然沒有再爲中日復交製造障礙,整個會談過程中,他幾乎很少說話,實際上與日方進行磋商的是中國的外務部,而總統反倒像是一個旁聽者。
既然沒人制造障礙,那麼這場關於中國與日本恢復邦交的會談也就進行得非常順利,不過一個小時,會談就結束了,山本權兵衛非常高興,在離開之前,熱情的邀請總統先生在方便的時候訪問日本。
“多謝山本先生的邀請,同爲亞洲人種,中國與日本的國家元首之間確實應該加強交往,兩國一衣帶水,作爲相距很近的鄰邦,如果能夠拋開成見,相互合作的話,不僅對兩國是有好處的,而且對於國際和平也是有重要意義的。”
趙北這幾句話講得雖然非常含蓄,但是在山本權兵衛聽來,其中似乎還潛藏着另一層意思,而這個意思,在昨天晚上,那位“中日友好關係促進會”的會長王揖唐已經向他透露過了。
難道這個“狂人總統”也是一個泛亞細亞主義者麼?難道他也贊成中日聯手進攻歐洲列強在東南亞的殖民地麼?或者說,那個身爲總統府高級顧問的王揖唐只是“狂人總統”釋放出來的一個試探信號麼?
無論這是真情實意還是虛情假意,山本權兵衛都不敢無視,他覺得有必要向日本政府高層彙報這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