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科茲手捧羊皮紙卷,認真仔細地讀了起來。這不是常態,任何文書對原體來說都只是匆匆一瞥的事。可這份不同,這份是羅格·多恩的親筆,而且也不是文書。
實際上,它是一封信件。
而科茲很珍惜兄弟情誼,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珍惜。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這才造成了他此刻認真的模樣。
卡里爾靠在一旁的牆壁上,默不作聲地觀察着巢穴內夜之主辦公室的變化。他看見了幾幅多出來的畫作,四把形態風格各異的武器,一艘夜幕號的雕塑,以及一張巨大的野獸毛皮。
畫作和雕塑本身不在他的考量範圍之內,他並不擅長藝術。武器倒是值得說道,這些武器中囊括了一把劍,一把動力錘,一把適合原體尺寸的精工爆彈槍,以及一對閃電爪。
劍本身很精緻,甚至精緻到有些接近於藝術品而非武器,它有着強烈的聖血天使藝術風格。一對張揚的天使之翼做成了護手,一顆紅寶石淚珠在羽翼之間閃閃發光,鮮豔到妖異。
劍刃本身粗看之下或許平平無奇,但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其上擁有無數細小浮雕,擁有一種可怕的優雅。
動力錘是深綠色的,外觀粗獷,深黑色的錘頭表面卻散發着熊熊高溫,哪怕只用肉眼觀察都能感受到它的溫度正在扭曲空氣。詭異的是,儘管溫度如此劇烈,它卻沒對牆壁造成半點損傷。
爆彈槍擁有一種寂靜的灰,它很符合武器這種概念,沒有多餘的塗裝或裝飾。唯一的標誌也不過只是一隻金色的骷髏頭,位於槍管正上方,但它本身的造型卻相當令人不寒而慄。
它擁有六根合在一起的槍管。
最後是那對閃電爪,它擁有一種陰鬱的華麗,表面是深藍色的,猩紅和金色做了點綴,非常明顯的午夜之刃風格。六根利爪交叉而過,彎曲的弧度相當致命,它們和康拉德·科茲大概是天作之合。
至於那張動物毛皮
“它未免也有些太大了一點。”卡里爾忍不住開口說道。“這是什麼動物的毛皮,康拉德?”
“巴諾爾力格熊獸,已經滅絕。”夜之主頭也不擡地回答。“一種力大無窮,能硬生生扯爛陶鋼的野獸.爲什麼銀河裡到處都是能扯爛陶鋼的東西?”
“所以纔有精金護甲。”卡里爾微微一笑,他湊近那張被懸掛起來的毛皮,開始仔細地觀察它。
殺死它的人無疑是個優秀的獵人,他很清楚怎麼殺死野獸才能獲取完整的毛皮,致命傷被巧妙地掩蓋了起來。
卡里爾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道不起眼的貫穿傷,腦海裡浮現出了一個獵人手持長矛捅穿野獸心臟的場面。
“這是黎曼·魯斯送的禮物。”康拉德·科茲說。“我和他見面不多,但他是個誠實的呃,酒鬼?”
“酒鬼?”卡里爾揹着手回過頭。“這倒是個有趣的形容詞。”
“他的確很喜歡喝酒,也很擅長喝酒。”科茲不太自在地揉揉自己的脖頸。“.他的子嗣們也是,他們的原裝正產特製版芬里斯蜜酒實在是可怕,那種味道只要喝上一口就會令人終生難忘。”
“看樣子你已經結識了很多我不認識的人。”
“你認識。”康拉德·科茲搖搖頭。“他們都見過你,你也見過他們,別告訴我你沒有那些記憶。”
“不,我是指——”卡里爾擡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胸膛。“——我,而不是一具軀殼。”
“這就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了。”科茲略顯刻薄地笑了。“總之,他們對你的第一印象都不是太好,尤其是伏爾甘。你當時把他氣得夠嗆。”
“.對不起,再說一遍?”
“伏爾甘。”夜之主慢慢地重複。“我最高大的兄弟,他和你差不多高,可能比你還高一點.而且非常強壯。不過,雖然他的外貌看上去有些可怕,但他其實是個非常好的人。你們第一次見面是我們作爲後備力量增援他們的赫爾帕諾戰役。”
“嗯”卡里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打的是一羣和異形共存的人類?”
“是的。你這不是記得嗎?”
“只有片段與畫面,康拉德,沒有完整的事件。我對那十八年的記憶是破碎的,每一個人的臉都像是漩渦一樣在旋轉,瀰漫着詭異的光。所有事都混在了一起,我很難從裡面找出我要的東西。”
卡里爾嘆息一聲:“所以——我到底是怎麼讓伏爾甘生氣的?”
“你孤身一人進入了敵人的城市,消失了十七個小時,然後,你提着異形國王們的頭回來了。”
科茲聳聳肩,咧開嘴笑了,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
“真是一件壯舉啊,父親。如果拋除你扔下我們,無視呼叫以及違抗命令孤身行動的話.”
卡里爾沉默了幾秒,康拉德·科茲此刻的神態和發言讓他有一種十分眼熟的既視感。
“後來呢?”他又問。“後來發生了什麼?”
“伏爾甘試圖和你講道理,但當時的你根本就沒聽。你把那東西的頭扔了下來,然後就——咳。”科茲咳嗽幾聲,挺起胸膛,板起臉,用一種冰冷的表情再次開口了。
“我沒時間在這裡浪費,慢慢推進。你的指責毫無道理,我的行爲是正確的,敵人無法對我產生威脅。它們現在正陷入恐懼之中,如果你智力正常,就應該抓住這個機會獲取勝利。我要離開了,我還有公文需要批改。”
夜之主大笑起來。
“我還有公文需要批改!聽聽這話!”他難以抑制地笑着,搖了搖頭。“你當時簡直就是個工作狂.”
卡里爾再次沉默了,這段時間比之前要長得多。他有一種想嘆息的衝動,但他忍住了,並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所以,你的好形象在那十八年裡可是蕩然無存,卡里爾。”
夜之主聳聳肩,輕笑着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這也是爲什麼科拉克斯會特別在意這件事,他基本上每隔一年就要問我一次你的情況.”
“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卡里爾慢慢地說。“羅格的信上說了什麼?”
“怎麼?你終於要做一個嚴厲的家長了?你打算抽查孩子的信件?”
卡里爾擡起頭,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看了一眼夜之主。
“好吧。”科茲按捺不住地笑着,顯得十分愉快。卡里爾瞪了他一眼,總算顯露出了一種較爲正常的情緒。
“他只是告訴我儘快出發前往烏蘭諾,針對獸人的總攻已經獲得了勝利,帝皇希望用一整年的時間來重塑烏蘭諾,使它成爲一個信標,一個象徵着大遠征終於進行到某個節點的信標。”
“這件事大概要花費上一整年的時間。我們有充足的時間趕過去,參加這場盛會,不過,這對我來說還是有些奇怪。”
“奇怪?”
“是啊。”科茲點點頭。“參與別人的慶功會總是很奇怪的,這些榮譽畢竟都和我們無關.”
“你不打算去嗎?”
“我當然會去。”夜之主嘆了口氣。“怎麼能不去呢?羅格·多恩可是親自發來了邀請,希望到時候能在現場看見我。如果我拒絕,估計以後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那麼,所有原體都會到場嗎?”卡里爾問。
“也不一定。”康拉德·科茲低下頭,開始着手通過數據板查閱名單。烏蘭諾那樣的盛事值得整支軍團一同前去,可惜的是,這件事是不可能實現的。
一定要有一部分人留守諾斯特拉莫,行使他們的職責。科茲不打算自己親自來挑選人選,那樣太過分,不管有沒有被選中都不是好事。
這件事大概還是會用夜刃們的老辦法解決——真劍決鬥,不然還能怎麼辦?
難不成要指望這羣被囚犯後代帶大的諾斯特拉莫巢都之子循規蹈矩?想都別想,大多數午夜之刃在非戰時的時候都充滿了叛逆精神.
不過,他雖然不打算選中某些人,遺漏某些人,但他會通過安排名單盡力讓每場戰鬥都變得公平。
“也不一定?”卡里爾挑起眉。“怎麼?這種事還有人不想去?”
“有些人大概是真的抽不開身.”科茲低着頭說。“比如費魯斯,他和他的軍團四處奔波,幾乎將戰爭變成了生活。福根上次還和我抱怨,說自己已經四年沒看見他了。”
“的確很像他的作風。”
“當然,還有洛珈。”科茲擡起頭來,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他已經很多年沒和我們交流過了。”
“你們?”
“所有人,不只是我和羅伯特。”夜之主安靜地說。“他的軍團也改變了許多,至少,像從前那樣花好幾年依靠信仰和平征服一個世界的行爲已經看不見了。”
“他們有一次甚至直接被泰拉進行了問責,因爲他們屠光了一整個世界,只留了幾十個倖存者。泰拉方面質問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洛珈的回答是,他們不信神明,同時拒絕歸順這不是他的作風。”
卡里爾眯起眼睛,點了點頭:“你有什麼見解?”
“沒有。”夜之主說。“我看見的東西不多,父親,其中多數,都是我自己的結局。至於洛珈到底如何.我希望他沒事。我只能希望他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