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吉列斯驚訝地收回視線,給了科茲一個探究的眼神。夜之主延續着他那惡劣的微笑點了點頭。
“是的,他‘康復’了。”
“.”
大天使暫且讓自己忽略了康拉德·科茲那特別的咬字重音,他長舒一口氣,也微笑了起來。
“我原本還在擔心現在看來,這倒是沒有必要的事。”
“噢,還是很有必要的,聖吉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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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茲漫不經心地伸出右手,抓住了大天使的左手,動作突如其來,卻帶着一股蓄謀已久的迅疾。聖吉列斯微微一怔,沒阻止他的兄弟,而是任由那股冰冷滲入他的骨髓。
“最好還是擔心一下。”夜之主輕聲說道,漆黑如墨般的雙眸中有股光芒一閃即逝。“有一就有二,他遲早會再來一次。他就是這樣的人,兄弟,永遠不知悔改。”
“.是嗎?”聖吉列斯低下頭,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辛苦你了,康拉德。”
科茲沒有回答這句話,只是輕笑着鬆開他的手,像是幽魂般飄走了。聖吉列斯目送着他離去,回頭便看見了羅格·多恩那張嚴肅的臉。
“發生了什麼?”頑石低聲詢問。“你們的對話裡帶着一些我不太懂的隱秘氣氛。”
“你的描述讓我和康拉德聽上去像是某種秘密結社的成員,羅格”聖吉列斯啞然失笑,他搖搖頭,又對卡里爾開了口。“總之,很高興看見你能回來,卡里爾教官。”
“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從未離開。”卡里爾說。“但我還是很想知道我在那十八年裡都做了什麼,纔會讓你們都不約而同地發出這種感嘆。”
“你”
多恩吐出一個單音節,便皺起了眉,顯而易見地沉吟了一段時間。他思考着,似乎是想讓自己的描述聽上去不要太生硬。
“你做了一些和你過往行事風格截然不同的事,你拒絕和所有人見面、商談,哪怕只是全息投影對話也認爲是浪費時間。你突然就變成了一個效率至上的狂人,沒有任何預兆。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你給人一種你並不存在的錯覺。”
聖吉列斯輕聲接過話,大天使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這種嚴肅有別於他平日慣用的表情,看上去幾乎像是他只會在戰爭期間所佩戴的那副殘酷面具。
“哪怕是親眼見到你,這種感覺也不會消弭,甚至會和另一種冰冷一同壓迫而來。你那時看上去沒有任何感情,只是一具機械,或其他更糟糕的東西。”
卡里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他那時抽離的視角在其他人眼中看起來是這樣的嗎?這倒並未讓他感到有多意外,只是
“我不知道——”
“——卡里爾!”
一個聲音從高臺的另一端傳來,洪亮,沙啞,帶着一股顯而易見的關心。一個巨人大步走來,身穿亮銀與深藍二色的盔甲,粗大的鋼鐵髮辮從額頭後方蔓延而出,在空氣中抖動。
他走近他們,目光如炬,嚴肅地凝視着卡里爾。
“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真正的卡里爾·洛哈爾斯嗎?”安格朗沉聲詢問。
卡里爾沒有回答。
他只是放開了某種約束,像是允許,又像是短暫的逃脫枷鎖。安格朗的天賦在常人不可察覺的視界中一閃即逝,角鬥士微微一怔,沒想到自己的窺探這次居然會成功。
他從前試過三次,每一次都被拒之門外,且得到了冰冷的警告。
“如何?”卡里爾溫和地問。“看見你想看見的東西了嗎?”
“.足夠了。”努凱里亞人沉悶地發出鼻音。“你似乎比從前更加慘白了。”
“這句話可不怎麼適合在這種久別重逢的場合說。”卡里爾輕笑起來。“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穿這種儀式性盔甲,感覺如何?”
“糟透了。”努凱里亞人沙啞地回答。“羅伯特說的沒錯,儀式性盔甲的確比不上動力甲來得輕盈。我尤其痛恨這斗篷——”
他伸手撈起自己肩後斗篷的一角。
“——看見了嗎?如此沉重,我完全不理解它的作用。”
“它的作用是彰顯身份。”多恩說。“就像這座高臺一樣,又比如父親要徹底改變烏蘭諾的地表,歸根結底,這具盔甲的作用是試圖讓你成爲一個象徵。”
“象徵通常都是些神像。”安格朗眯起眼睛。“你好,羅格”
“你好,安格朗。”多恩朝他點點頭。“很久不見了,至少有十年?”“是的。”安格朗朝他咧嘴一笑,笑容盡他所能的顯得溫和。他又看向聖吉列斯,後者正關切地望着他,視線的落點毫不避諱地落在了那些鋼釘上。
“噢,別這樣。”安格朗搖搖頭。“我說過它們不會再惡化了吧?不過只是一些舊傷,沒什麼值得關注的。”
“不關注?”聖吉列斯嚴厲地看着他。“你是指望我對你偶爾表現出的疼痛視而不見嗎?你不能如此要求我,安格朗,這不公平。”
“我要求你什麼了”安格朗咕噥着仰起頭。“我什麼都沒說吧,兄弟?”
大天使嚴肅地看了他一會,突然伸出手將他拽了過去。力氣並不大,但卻沒留有任何拒絕的空間。
“跟我過來,你這個傢伙。”聖吉列斯嚴厲地告誡。“我要好好地給你科普一些醫學常識。”
安格朗瞪大眼睛看向卡里爾與多恩,開始尋求某種程度上的幫助,卻只得到了一個愛莫能助的微笑,與一個平靜的拒絕。
大天使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拉着他遠去了,從那嚴肅的表情上來看,安格朗多半要面臨一些他很難逃脫的情境了。
多恩看了一會,便收回了目光。他是在場衆人中少數和科茲一樣沒有身穿盔甲的人,還是那身標誌性的執政官制服,每一顆釦子都扣得嚴嚴實實,一絲不苟。
頑石轉過頭,以一種他較少表現出的奇特眼神看向了卡里爾,過了一會纔開口。
“你和他談過了嗎?”他嚴肅地問。
“誰?”卡里爾明知故問道。
“還能有誰?”多恩搖搖頭。“人類之主,帝皇,我們的父親除了他以外還能有誰?”
“你聽上去似乎有些生氣。”卡里爾說,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多恩話語中藏起來的某些怨氣。這點並不容易做到,除非你很熟悉羅格·多恩。
“不是生氣,而是對他將行之事的不解。”多恩糾正道。“他應該和你說過了,卡里爾,我確信他和你說過此事。”
是啊,他的確說過。
卡里爾輕笑起來:“我大概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了——所以,他沒把這件事向其他人透露?”
“他連我也沒透露,我是猜出來的。”多恩抱起雙手,用右手撫摸着自己掛在胸前的勳章,灰白色短髮下的臉有種罕見的憂鬱正在誕生。
若是有畫家在這兒,多半會立刻跪在地上感謝上天的恩賜——居然能讓羅格·多恩露出除了嚴肅與平靜以外的第三種表情?
“他應該有自己的考量吧。”卡里爾眨眨眼,開始爲帝皇開脫。“我相信他應該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光是相信可沒用,他要做的事會讓帝國地震的,他必須拿出足夠令人信服的理由,而不是——”
多恩止住話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而不是再像從前那樣閉口不談,或是乾脆用一番什麼信息都沒透露的偉大演講來讓我們心潮澎湃地暫時忘記他到底要做什麼。”
卡里爾驚訝地挑起眉,他沒想到羅格·多恩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更令人訝異的是,多恩甚至還在繼續,且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而且,我知道,他一定會這麼做。他一定會詳細地對我們闡述一些他早就想好的事,做出一些我們無法接受的決定,然後把這決定一股腦地塞給我們,強迫我們接受。如果有人說不,那他就用目光逼迫,如果那人還是拒絕,那他就會露出失望的目光。你看,他有這麼多方式和我們交流,卻就是不願意把話說明白”
卡里爾默不作聲地把這段長長的話打包發送給了某人,他得到的回答是一聲嘆息,以及一句無奈的警告。
+如果你實在是閒的沒事做,我可以臨時給你安排一個視察全軍的職務,卡里爾+
+真的嗎?榮幸之至,我偉大英明能說會道的陛下。+
帝皇掛斷了通訊,迅速、堅決、毫不遲疑。多恩再次深吸一口氣,卡里爾本以爲他還會繼續,但他沒有。實際上,多恩甚至開口提醒了他另一件事。
“看來康拉德想爲你介紹一些人。”
卡里爾擡起頭,看向前方。他看見康拉德·科茲,以及另一個高大的身影。
後者披掛着蒼白的盔甲,帶着一副樣式古舊的呼吸器,灰色的兜帽籠罩在他那枯槁般的長髮上,琥珀色的眼眸裡帶着一點明顯的好奇,正在朝這邊凝望。
“那是莫塔裡安。”多恩輕聲爲他解釋。“死亡之主,一個不怎麼喜歡說話的人。”
卡里爾緩慢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