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把嘴閉上,魯斯。”紅膚的巨人警告道。“我不知道你又在玩什麼把戲,但我沒心情現在和你繼續。”
“繼續什麼?”芬里斯人咧着嘴反問。“兄弟,我請你告訴我,說真的,我可太想知道你那顆毛茸茸的大紅腦袋裡裝着的都是什麼玩意了。”
馬格努斯表情陰沉地走開了,沒有做出任何回答,或給出任何反應。
黎曼·魯斯對此頗爲不爽地磨了磨牙,雖然還帶着笑容,卻低聲罵了句芬里斯語。從那幾個抑揚頓挫的音節來看,他說的顯然不是什麼好話。
卡里爾凝望着那赤紅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午夜幽魂嘶嘶作響的聲音則在這一刻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
“很奇怪,是吧?”
“是的。”卡里爾輕聲回答。“的確有些奇怪.但我更奇怪他那種疏離的態度,他和你們不是兄弟嗎?”
“十三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卡里爾。”幽魂搖搖頭,露出了一個很是有趣的微笑。
“在他眼裡大概只有帝皇和知識最重要,其他任何事都可以在這兩項事物後方被無限順延”
“你聽上去對他很有怨氣。”
“如果你的友軍爲了一些禁忌的異形知識會毫不猶豫地拋棄正面戰場,你也會的。”幽魂皮笑肉不笑地說。
“你們在說什麼呢?”黎曼·魯斯皺着眉問。“我承認這種嘶嘶作響的語言聽上去很有趣,就像狼羣之間用嚎叫來互相交流一樣有趣.但你們也不能把我當成空氣吧?”
他不滿地舉起右手,指了指身後那行離開沒多遠的赤紅列隊:“我可不像他一樣走遠了,我還在這兒站着呢!”
“請你原諒,偉大之狼”卡里爾浮誇地彎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牽引着斗篷,遮蓋住了大部分骸骨鎧甲,也讓那宛如活物般的陰影真切地舞動了起來。魯斯眉頭一挑,毫不遲疑地伸出手去抓了一把,並順口對卡里爾的儀態做出了點評。
“那幫泰拉里的宮廷侍衛官真該找你去好好學學.”
康拉德·科茲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大笑。
“很好笑嗎?”卡里爾直起腰,扭過頭看了一眼科茲,但他也沒制止魯斯觀察斗篷的舉動,甚至可以說是默許了他的行爲。
“我沒在笑你。”夜之主仰起頭,突然饒有興趣地觀察起了烏蘭諾滿載各類飛艇的天空。
他看得是如此聚精會神,以至於卡里爾甚至沒找到什麼太好的理由將談話繼續下去。他索性冷笑一聲,不再說話了。
“這東西還真有趣”魯斯咧嘴一笑。“它在試着咬我。”
他擡起右手,將斗篷和他的手甲展示給了卡里爾。
原體的護甲此刻已經被陰影所滲透,它違反所有常識地憑空陷進了魯斯的手甲之內。不過,從他的表情來看,斗篷本身應該沒對他造成傷害。
“它總是有很多渴望的”卡里爾不動聲色地回答,同時擡起手,猛地扯了一下陰影。
斗篷整個都劇烈的抖動了一下,隨即便毫無生氣地回到了他背後,那掀起的一角也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魯斯笑着揉了揉自己的右手,聳了聳肩。
此刻,他表現出了一種奇特的滿不在乎。智者般的灑脫和渾人特有的粗俗在這張野性的臉上匯聚,金色的鬢毛隨風而動,一隻人立而起的巨狼竟然在寒風中口吐人言。
“如果你滿足這隻嗜血的狂獸,它會怎麼樣?”
“它會產生一些變化。”卡里爾微笑着回答,沒有對眼前這幕奇異的景象表現出任何訝異。“一些從長遠上來看,算是好的變化。”
“你很會講謎語嘛。”
“是的。”
魯斯咂咂嘴,輕笑着走開了,也沒忘記和科茲打招呼,只是這招呼有些不太對頭——他用的是諾斯特拉莫上一些早已失傳的黑幫手勢,很複雜,也很具備威脅性。
不過,此刻用在這裡,倒更像是兄弟之間在玩鬧。
夜之主眯起眼睛,順手便用更復雜的手勢回擊了魯斯。芬里斯人大笑起來,開始還擊,狼羣竟然也開始爲他加油打氣。兩人你來我往,隔着越來越遠的距離,手勢卻開始變得越來越激烈。
科茲聚精會神地比劃着,他快獲勝了,魯斯的手勢正在變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沒有變化不過,就在最後的緊要關頭,他卻被卡里爾按下了手。
“你這些手勢都是從哪學的?”骷髏輕輕地問。
一羣已經駐足停留許久的工人和機械教的紅袍子們正目光古怪地看着這裡,工人們竊竊私語着,那些紅袍子則更過分,頭部監視器裡的綠光甚至已經開始閃爍了。與此同時,遠方傳來了一聲狼的嚎叫,充滿獲勝的喜悅。
“.亞戈·賽維塔里昂。”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夜之主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問題。“魯斯也是,他也是從賽維塔那兒學來的,用了一塊格洛克斯肉排。”
“嗯”卡里爾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我們之後再談這個問題。你還要找誰敘舊?”
“這取決於他們還有誰沒去高臺。”康拉德·科茲移開目光,沒有再和骷髏進行對視,悄然踏步,轉過了身。卡里爾勾起嘴角,默不作聲地跟在了他身後,還是那副鬼魂般的姿態。
——
兩個小時後,他們終於站在了高臺之上。
科茲的敘舊計劃失敗了,這點倒也沒多出乎他的預料。他想與之交談的那些人要麼還沒來,要麼就是已經抵達了高臺。
就連魯斯都帶着他的狼羣走了上去,甚至還不忘通過他不知道哪兒要來的通訊頻道代碼跑進夜刃們的內部頻道里大喊康拉德·科茲的名字。
夜之主對此表現得雲淡風輕,夜刃們就不同了。以範克里夫爲首的一些老連長還算平靜,其他人的反應嘛.
你可想而知。
話說回來,這座黃金般閃耀的高臺無疑是十分巨大的,精雕細琢的各類裝飾品在這座萬衆矚目的建築上充當起了點綴,禁軍們隱藏在一些被陰影所遮蔽的角落之中,目光如炬。
他們一如既往地承擔了帝皇的安保工作,科茲和卡里爾經歷了好幾道關卡方纔抵達此處。但他們也有同伴——一羣名爲寂靜修女的不可接觸者,對靈能者擁有毀滅性的作用。
這些年裡,她們和禁軍的緊密合作早已不再是秘密。
科茲默默地收回了觀察她們的目光,再次掃視一圈後,他意識到,他和卡里爾恐怕是這裡最‘孤單’的人。其他的基因原體或多或少都帶上了他們的衛隊,只有夜之主沒有。
他身邊僅有卡里爾·洛哈爾斯一人,更爲弔詭的是,這種組合卻比身着盛裝的原體與衛隊們吸引了更多目光。
“我打賭他們是因爲你在,才這麼注意我們這裡的。”康拉德·科茲不動聲色地說。
與此同時,他甚至沒忘記朝看過來的聖吉列斯露出一個微笑。
背生雙翼的大天使今日穿着黃金與猩紅淚滴混流而成的華貴鎧甲,潔白的銀與珍珠掛在他的耳墜與脖頸上,卻沒奪走任何光輝。無論身處何地,無論與誰並肩,聖吉列斯都永遠光輝。
“是嗎?”卡里爾同樣不動聲色地反問。
“不然呢?你這麼高,又穿着一副和所有人的風格都截然不同的盔甲.”科茲十分惡劣地嘲笑了起來。“就算是那些沒見過你的人也很容易就能認出你是誰。”
卡里爾暫時沒理會他的嘲笑,他決定將這些事留到烏蘭諾之後再提。此刻,他只是很疑惑地問了一句。
“我在帝國內很知名嗎?”
科茲扭過頭來,目光詭異地看了他一眼。
“知名?”他重複一遍。“不,我親愛的第八軍團教官,你可不只是知名那麼簡單.那十八年應該沒有讓你產生記憶方面的損傷吧?難不成你忘了自己以前都做過什麼了?”
“我當然沒忘。”卡里爾說。“我只是不覺得這些事是那種會被宣揚出去的事。既然它們無從宣揚,我也就應該不會出名。”
“那些事或許不會被宣揚出去,但是——”科茲搖搖頭。“——算了,我還是不多說了,免得你表現得像是個跟不上時代的老年人似的。”
“是我的錯覺,還是你最近真的對我有了很多抱怨?”
“這當然不是你的錯覺,父親。”夜之主貌似嚴肅地回答。
他們的談話就此終結,因爲聖吉列斯和羅格·多恩正在朝這裡走來。
巴爾天使的臉上一如既往帶着溫和的笑意,羅格·多恩則還是他最著名的模樣,面無表情,嚴肅至極,眼神卻一直在往卡里爾的方向瞟。
卡里爾默不作聲地嘆了口氣,板起臉,做出了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和多恩對視了起來。
‘頑石’嚴肅地探究着這雙眼睛背後的情緒,想找到他心中那個問題的答案,卡里爾盡他所能地保持着平靜,讓對視持續了十數秒,方纔突兀地微微一笑。
多恩的腳步猛地一頓,力道之大甚至讓他的靴子在地面上發出了一聲嘯叫。
“怎麼了,羅格?”聖吉列斯疑惑地問——他的視線在剛剛被科茲遮蔽了,完全沒看見卡里爾的臉。
“.沒什麼。”羅格·多恩悶悶地回答,同時緩慢地呼出了一口濁氣。“很高興看見你回來,卡里爾·洛哈爾斯。”
“我也很高興再看見你,羅格。”卡里爾輕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