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走了,農村信用社的信貸員陳政來討錢,說是高峰看病貸的款,有一千多元,利息一分多,不按時還利息要加罰的。
鄰居們聽說趕過來,對陳政說:“你看他家有什麼值錢的?你拿吧。你沒看他們生活都成問題,拿什麼還你?!”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嘲笑聲中,陳政走了。
高雲媽一天是六分工,早上一分,上午二分半,下午二分半。高雲也初中畢業了,由於個頭小,一天四分,早上一分,上下午各一分半。兩個人一天最多掙九分工(高雲媽早上要做飯不能上工的)。這樣幹,無論怎樣努力也養不活自己。思來想去,能多掙工分的方法只有謳糞了。
龍村在附近也算是個好地方了。因爲他坐落在北汝河的沖積扇上,南面依山,北面臨河,農田是“四一一結構”:四份山坡地,一份旱平地,一份水澆地,人均土地一畝多一點。換句話龍村就是“富不了,餓不死”的地方。
那個時候,沒人想着富,只要不捱餓,就是造化了。所以龍村,就被好多人羨慕了。
四鄉的女孩嫁到龍村都是首選,漸漸地,龍村的女孩也不願意嫁出村了,就在東西廟之間,或在不同家族之間結親了。
高雲與安玲的事,在父親高峰在的時候已經有了風言風語,現在更沒有了消息。
高雲媽知道,親是求不來的,一切只能靠自己。現在的自家,對於勢利的人來說,如同瘟疫,避之尤恐不及,又怎會可能?只好隨他去了。
在村南坡地和平地交界處,有一條大渠,名字叫做勝利大渠。勝利大渠是望嵩公社汝河南的幾個大隊的社員們挖出來的,從十多裡外的上游把北汝河水引過來。大渠的開通使龍村佔總面積四分之一的旱平地變成了水澆地,一下子讓水澆地的面積達到了總面積的二分之一。
勝利大渠沿着山腳從村子的西南彎彎曲曲地向東延伸,大渠的護坡上長了好多野生蓖麻,一叢叢地,還有各種雜木樹雜亂無章的生長着。
由於經常對大渠清淤的緣故,護坡上這一堆那一堆的淤泥石塊,橫七豎八的堆放着,極難行走。
每天早上天微亮,高雲媽就挎着籃子來這裡撿樹葉,再想辦法拖回去,倒在糞坑裡,壓上土,謳糞。然後再趕着做飯——爲了不耽誤高雲去放牛。
隊長安京看到高雲個頭小,家裡困難,同時又能夠騰出一個男勞力,就安排高雲做了放牛娃,工分每天四分。每天上下午兩個半天,把牛趕到山坡上,照看着只要牛不吃莊稼,牛不丟就可以。
每天吃過早飯,高雲就到隊裡牛院把牛趕出來,轟着牛上坡去。遇到雨天,就披上高峰編織的蓑衣,趕着牛去。
高雲剛把牛趕出牛院,忽聽有人喊:“高雲,不要走來,問你句話”。回頭一看,是大隊於支書,就問:“叔,你喊我?”心裡想,支書怎麼會喊我?
“是啊。你停下。”
高雲停下來:“好,叔,有啥事?”
“我問你,去上高中不去?現在公社讓大隊推薦,你年齡正好,我來問你打算去不去?”支書心裡想高雲家裡那麼困難估計不會去。
高雲撓了撓頭,遲鈍了一下:“叔,我也不知道,我得問問我媽再說。”
“那好,定住了和我說下。”
“好。叔,那我上坡了。”
“好,去吧。”於支書轉頭走了。
高雲把牛趕到東坡上,看着牛兒吃草,內心卻安靜不下來了。媽媽會讓我去上高中嗎?可是家裡這麼困難,能去嗎?自己怎麼和媽媽說?媽媽心裡會怎樣?……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頭緒。算了,不想了,去不去都不讓媽媽爲難、生氣。
晚上回家,高雲沒有向媽媽提起上學的事,吃過飯就打算出去找夥伴們玩。正要走,被媽媽叫住了。
“今天於支書來了,說你上學的事。我想了半天,你大要是在,一定會讓你上學來。現在你大不在了,就不讓你上學了?我心裡也不得勁。你準備準備,開學了去上學。”
高雲兩眼含淚的聽了媽媽的話,知道媽媽的難處,就說:“咱家困難,我在家幹活,不去上學了”。
“就這樣定了。於支書說了,去學得交四元雜費。明天抽空把咱家那幾棵死樹打截一下,後天去望嵩趕集,當成椽子賣了。”
媽媽的形象在高雲的面前高大起來,媽媽多麼柔弱的一個人,爸爸的去世,逼着她堅強起來。
第三天,望嵩集日。高雲和高雲媽母子兩人把八根椽子捆成了兩捆,一人一捆,趟水過了北汝河,來到了集上。
時間不長有人詢價,高雲媽要八元,對方只出七元,最後就按七元成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