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老實話,寧鴻遠眼見父親如此“冷漠無情”,心中難免有些悲涼,自己如此傷痕累累,父親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反而還要考驗這,考驗那。
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在寧鴻遠心中縈繞。
“成爲父親這樣非常之人的兒子,可真是難!”
如果換做是其他普通家庭,自己現在早就躺在醫療室了,怎還會躺在這血泊之中?
由於寧義武的磨練,寧鴻遠全身上下劇烈的疼痛感依舊沒有消除。
“父親不能讓我好受一點兒,還要考驗我嗎!”寧鴻遠縱然心裡這般嘟囔着,可是畏懼父親的威嚴,話到嘴邊還是忍了下去。
寧鴻遠回想起自己的身上流淌着寧家的意志,心中不再有那麼多女人般的計較,躺在血泊之中,只好忍着身體劇烈的疼痛,接受父親的考驗。
寧義武眼見兒子欲言又止,知曉這樣做的確是過於無情了,心中微微嘆息。
但是,寧義武要的就是無情,如果這種無情能夠帶給寧鴻遠成長,使之成爲真正能夠幫助他蕩平四海的少年英雄,這種無情就是必須的!
這一刻,站在身後的寧可馨也才徹底明白了過來,爲什麼寧鴻遠如此氣色衰弱,這老傢伙還不叫她去醫治自己兒子的傷口。
“這老傢伙!真是個非常之人!”
仁慈善良的白夫人見寧義武雙手後背的巍峨身影,也同樣明白了自家夫君的良苦用心。
“可真是苦了遠兒了!”
站在一旁的秦玉雪微微一笑,幽幽道:“額娘,沒大礙的,我相信鴻遠哥哥一定能夠挺過這個難關的,現在一切都成爲了定局,但是卻也是鴻遠哥哥意志最爲薄弱的時候,義父曾經說過,在這樣的亂世,就算一切看似都風平浪靜,都絕不能鬆懈,任何時刻的大意都將會付出無法挽回的代價,我想義父現在或許正是考驗鴻遠哥哥這一方面的心境吧!現在鴻遠哥哥是意志最爲薄弱的時候,如果這個時候鴻遠哥哥還能夠克服這種痛苦的心境,必定能夠養成更爲鋼鐵一般的意志!”
聽聞秦玉雪這一番解釋之後,白詩音和寧可馨心中這纔好受一些,原來寧義武不是無情,而是希望寧鴻遠能夠成爲頂天立地的非常之人,所以,才通過這般常人根本理解不了的方式,來磨練寧鴻遠的意志。
寧可馨這一下心中不再有那麼多對寧義武的抱怨,回過頭來撫着秦玉雪那烏黑透亮的秀髮,“玉兒,還是你更加了解他們啊!”
秦玉雪嘻嘻一笑,“這也是兩位額娘教導有方!我們就站在這裡,默默爲鴻遠哥哥祈禱就行了!”
他們說話這一刻,其他將軍夫人早已離去,偌大的神劍壇之上也只留下他們寧家一家人。
由於寧義武早在寧鴻遠出手之時,大抵猜到了寧鴻遠心中的計策,所以,他也沒有讓任何一個外人前來這因爲激烈戰鬥遺留下來的隕石坑,這也是爲了讓寧鴻遠的整盤計劃不外露。
寧義武單手後負地微微向前走了幾步,隨後轉過身去,眼見現在依舊強行保持着清醒的寧鴻遠,也不曾聽他有一句抱怨,臉上再次露出無比欣慰的笑容,道:“我這樣考驗你,就是希望你在什麼時候都不要鬆懈,現在正值亂世春秋,而現在看似一切都風平浪靜,似乎是可以稍微歇一口氣的時候了,但是如果這放在是在野外呢?”
寧義武的話還沒有說完,寧鴻遠已是恍然大悟。
這一下寧鴻遠算是徹底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
不錯,寧鴻遠覺着事情已經到了可以鬆一口氣的地步了,自然巴不得額娘即刻前來治癒他的傷勢,而父親將這視爲了一次試練,一次對自己意志考驗的試練!
假設,這一次戰鬥發生在野外,自己這樣薄弱的意志只能迎接死亡!
“我。。。”寧鴻遠心中不再埋怨,忍受劇烈的疼痛,繼續接受父親的考驗。
寧義武聽自己兒子終於領悟了自己的良苦用心,嘆了口氣,“你知道就好,我知道現在你全身上下都痛得猶如針扎一樣,這就是過度使用真元的後果,不過,越是到了這種時候,這一場戰鬥在你腦海中留下的印象也就越是深刻!”
“越深刻?”寧鴻遠滿目驚愕地問道。
寧鴻遠雖然躺在血泊之中,但終歸是修武之人,縱然疼痛難耐,生命自是無礙。
”現在你如果痛得昏了過去,那就證明你寧鴻遠縱然是一個傑出的年輕男子,但依舊無法成爲真正主宰整個天域的強者!今後你除了武境修行,我還需要你帶兵打仗!”
“帶兵打仗?”寧鴻遠這一刻更加吃驚。
每當寧鴻遠說一句話,他的身體依舊痛得猶如萬千針扎一般,可是他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不錯,我一直期望你改變你的思想,成爲劍尊又能如何?真的能夠以一抵萬嗎?一名劍尊充其量能夠與五名劍聖戰成平手,同樣的道理,一名劍師也充其量能夠與十來位劍客戰成平手,這不是你想當然的萬人敵!而熟知兵法韜略,率百萬之衆成就不世之功,這纔是真正的萬人敵,即便他劍尊又能如何?今後你前往更高一層的武境位面,戰爭同樣會繼續,石碑上的先賢曾經說過,自從人類掌控非凡的武境力量之後,便再也不會擁有永遠的和平!如果能夠讓你的屬下齊心協力,凝聚力量擊敗敵人,率百萬之衆,一路所向披靡,難道不比你一對一更有成就感?”寧義武一五一十地這般開始教導寧鴻遠道。
說着說着,寧義武腦海裡會想起了父親的背影。
原來,寧義武很不期望寧鴻遠如同他的爺爺一樣,明明可以成爲萬人敵的統帥,成爲帝國之總司令,卻要偏偏偏離正軌,成爲孤高的劍客,以至於天下刀戈不止。
曾經,寧義武無法勸慰寧鴻遠的爺爺不忘初衷,而現在,已經作爲父親的他,自然希望兒子能夠繼承自己的意志。
未能勸阻父親留在天域,一直是寧義武心中的一道過不去的坎。
寧鴻遠聽聞父親如此一席慷慨激昂的言辭,心中頓時對父親的道路嚮往起來,“率百萬之衆,立不世之功”,的確是更能夠讓人心中澎湃的夢想。
“好!”寧鴻遠這一刻終於開始嚮往起父親一直寄希望於自己夢想,那就是率領百萬之衆,蕩平****,建立一個統一的,有文化的,開明的,公正的新國家!
這纔是熱血男兒的夢想,而且這個夢想比起那劍客與劍客之間一對一更加具有挑戰性,因爲,一對一的對決終歸只是你一個人的事情,然而率領百萬之衆,讓他們劍鋒所指便所向披靡,這其中的明顯難度高了不止百倍,甚至萬倍有餘!
寧義武聽聞寧鴻遠這般爽朗的回答,也忽然爽朗大笑起來,昂色道:“而作爲統帥,戰無不勝的不再是那麼你腦海裡的陰謀詭計,真正起決定性力量的就是你作爲統帥的意志,當年爲父年輕時候爲什麼能夠聚集這麼多優秀的年輕人,一路北上,凱旋而歸?爲何?你真的以爲當時我們一路上沒有遇到坎坷嗎?那是先皇爲了磨滅我的功績,故意說我是乘虛而入,其實在當年北上的過程當中,我們是無後勤作戰,當時我身中數劍,所有跟隨我的士兵都認爲我無法繼續前行,可是我忍着那利箭穿骨之痛,帶病慰問我的士兵,那些士兵被我的勇氣和毅力所感染,這才一路克敵制勝!而今天我舉辦這個盛會,也纔有那麼多人不遠千里而來來看我!這就是意志,這就是堅強的個人意志帶來成就!這一些你明白嗎?”
寧鴻遠縱然已經痛得無法話,但是這一刻也強行忍住心中的痛意,朗聲回答道:“孩兒必當謹記父親的教誨!”
寧義武點了點頭,開始轉移了話題,道:“這當統帥的事情暫且擱在一旁,剛纔你說你打算去找那沈紅月幫忙,那可是一個歷來將男人視爲玩物的女子,與她姐姐一樣,歷來仇視我們男人,她真的肯幫你嗎?我不是仇視女人,而是這個女子向來行事極其乖張,雖然我也瞭解她過去,她的一族人被九毒老賊屠殺,讓她揹負這一族的憎恨。。。可是。。作爲復仇者,她的有些做法,我還是不能夠接受的!”
“我相信她,她既然不願千里迢迢來這神劍宗,一定是打算與我合作的,而且我與她達成了一筆合作!”
“合作?什麼合作?”寧義武的眼光變得凝光起來。
“這個合作我不敢隱瞞父親,但是現在不方便說,等到時機成熟了,我自會向父親稟明一切。”
寧義武心領神會,也只好點了我點頭,微微笑道:“那好,看來你這些年倒也交了不少朋友,想不到那一位心裡歷來輕視男子,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月毒仙子,居然會和你成爲朋友,這倒是有趣了!那麼你打算藉助這姑娘的什麼能力來達到你的目的呢?”
“追影蟲,之前我與她共同對付九毒老人之後,臨別前,她留給了我幾隻追影蟲,這一下正好派出用場!”寧鴻遠這般自信地說道。
寧義武聽聞自己兒子這樣的計劃,故意冷笑一聲,“可是僅僅憑藉追影蟲,只不過能夠鎖定他的位置,這幕後黑手連“絕魂丹”這等高階禁藥都可以隨意使用,而且之前我觀察了你與這小兄弟之間的戰鬥,這小兄弟雖然被這幕後黑手所利用,但是他的實戰能力與你不分伯仲,可想而知,即便你憑藉“追影蟲”的能力,恐怕也無濟於事!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呢?”
“這我自有妙計!”
“好吧,你既然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繼續追問你了,你爲什麼會制定假死這個計劃?難道你能夠保證這個計劃能夠破解敵人的陰謀?”寧義武饒有興趣地這般問道。
寧鴻遠嘆了口氣,道:“說實話,其實我也不能夠保證,而且說不定他的姐姐已經被賊人殺害,這些間諜利用他人是根本不會留下任何隱患的,所以。”
寧鴻遠已經不想再說下去,這一切的黑暗完全超過了他能夠承受的範圍。
其實,寧鴻遠在制定這個計劃的時候,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局,那就是這髯面大漢的姐姐早就已經被敵人殺害,只不過那幕後黑手爲了控制髯面大漢,以謊言做要挾,要求髯面大漢將寧鴻遠滅殺之後,方能夠見到自己姐姐。
“既然這個計劃不能夠拯救他的姐姐,你爲何還要制定這個計劃呢?”寧義武故意這般問道。
寧鴻遠側過臉去,朗聲回答道:“至少能夠化解我們彼此的敵意,如果我真的殺了他,又能如何?非但失去了這唯一的線索,而且還讓這樣一位強者葬送於此,這對我寧鴻遠,對我神劍宗又有什麼好處呢?而如果我能夠與他化干戈爲玉帛,即便我的計劃不能救出他姐姐,卻能夠爲神劍宗留下這麼一位人才!更何況,我如果當時因爲怒火而殺了他,那麼只會成全那背後幕後主使的陰謀,我豈不是成爲了那賊人的棋子?”
寧義武聽聞他分析得如此頭頭是道,朗聲大笑,道:“你爲什麼這麼肯定他就會誓死效忠我們神劍宗?”
寧鴻遠無言以對,的確,他無法保證自己的胸襟能夠讓這樣一位實力不俗的修武者爲神劍宗效力,畢竟他從這個人的眼神中洞察出了一種厭惡。
寧鴻遠沉默良久,這一刻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個時候,那一直雙目緊閉的髯面大漢卻突然開口言道:“寧義武,不要再考驗你的兒子了,我知道你的心胸,即便我不加入神劍宗,你也會放任我自由!”
原來,他的神志一直是清醒的,只是爲了想要知道寧鴻遠爲什麼救他一命而假意昏死過去。
這一刻,寧鴻遠的坦誠讓他忽然忍着劇痛笑了起來,哪怕這一刻他還有一戰之力,哪怕這一刻他的姐姐正在自己眼前被敵人刀架着脖子,讓他殺了寧鴻遠,他也無法下手了。
他與寧鴻遠非親非故,卻莫名其妙在寧鴻遠面前失去了致死的殺意。
寧義武轉過身去,忽然衝着他豪情大笑,“看來你很瞭解我寧義武,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我沒有見過你,不過現在我們認識了。”髯面大漢這般微微笑道。
寧義武聽他語氣之中尚有傲氣,厲聲問道:“你好像很不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