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必須符合實際,更何況革命的前提是必須擁有革命思想指導,而現在這天域這種思想從何而來?當年革命失敗,就是因爲沒有一套革命思想,導致民衆是盲目地進行革命,是以好奇的態度對待這種“新生”事物。
如果將這些世家子弟逼急了,誰幹不出來?而且,他們已經上過一次當,當年相信這下層起義領袖懂得人間疾苦,可能會將民族帶向新的曙光,結果他們被騙了,非但自身財物被洗劫一空,而且再度將天域引向黑暗,如果不是寧義武和趙定龍這些人頂着,這天說不定還真塌下來了。
難道這些人還願意相信革命?
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寧義武也不願意二度革命,他不願再做激進派,更願意做個穩健派,除非事情果真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人心喪亂得連黑白都無法分清的地步,他纔會採取更加激進的辦法,那就是地下革命。
因爲,寧義武深愛着這一片土地,無論曾經遭受過多麼大的迫害,他就是這樣無私地愛着他的人民,他不願意老百姓如此犧牲,他更希望這些受盡苦難的老百姓能夠見證新秩序的到來。
這種偉大的人格精神,常常不被人理解,寧鴻遠也常常埋怨父親爲什麼不發動革命,偏偏要由上而下來實行統一,但寧義武總是說,“我愛這個民族,更愛天明大帝,逍遙劍仙他們留給我的文化遺產,我希望他們能夠活下來。革命的代價太大了,更何況,我們周圍現在還存在着人吃人的蠻夷,我不想讓他們有機可乘!”
這就是偉大,真正的偉大。
寧義武不願自下而上的發動革命,除了是他深愛這一片土地之外,最爲重要的是,這天域南北兩方到了這個時代,居然還存在着人吃人的社會現象,爲此,寧義武更加不敢豪賭一把,萬一正在進行革命的過程當中,這南北蠻夷進行兩面夾擊,而內部又在革命,天域文化恐怕真就被毀滅了。
到時候,他寧義武非但不是拯救蒼生的偉人,反而是毒害蒼生的罪人。
而且,一旦徹底革命,那麼許多貴族一定不會答應,他們已經習慣了軍功體制。
換位思考,如果你是這八大長老,即便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但是作爲舊世界的產物,舊時代的黑暗,爲必須被革命事業所消滅,以鼓舞革命熱血,假設這時候你手中也擁有一口氣毀滅一個軍團的武境能力,即便你知曉這將會元魂歸天,可當那些革命分子將你的頭顱推上斷頭臺的時候,你難道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上斷頭臺?
階層矛盾,可不是那麼輕易能夠化解的,武境世界的革命往往非常之殘酷,遠比地球的革命殘酷百倍不止,當年天明大帝破除奴隸制度,發動革命,死傷無數,所以,他明確地將其記載在史書之上,期望後來的子孫們,不要輕易再發動革命。
寧鴻遠正是因爲想到了這一層利害關係,所以,他不敢套法國資產階級大革命,更不敢將這天域的“拉瓦錫”送上斷頭臺,他知道,他一旦生搬硬套地球那一套理論,這個天下只會更亂,所以,寧鴻遠更願選擇入鄉隨俗。
武境世界有武境世界的文明進化之道,地球有地球的文明進化之道,有相同,也有不同。
雖然寧鴻遠深知這樣做可能略顯保守,但是如今天域四面之中,南北兩面近乎都是文明尚未完全開化的蠻夷,這些蠻夷別說覬覦天域之九鼎,而且他們自身還存在着人吃人的慘劇。
寧鴻遠是實用主義者,絕非教條主義。
徐廣益聽得寧鴻遠這一番破天荒的妙語,微微震驚,思慮好一會兒之後,臉色這才重歸平靜,道:“恩,少主果然語出不凡,可是方纔在宴會上爲什麼不說呢?”
寧鴻遠稽首相拜,行了禮數,這才微微笑道:“城主在上,如果晚輩講這些話實打實地給他們說清楚,他們這些發國難財的新貴族,願意資助我父親嗎?他們願意接受我父親的那一套新革命理論嗎?恐怕會一鼓作氣地與我父親爲敵吧!”
徐廣益微微一笑,隨後笑着回答道:“這是必然的,他們當中有一半原本就是一些窮人,由於當年先皇推翻了那更爲腐朽黑暗的“新月帝國”,他們分到了一定的蛋糕秩序,而後先皇不以身作則,整日歌舞昇平,他們這些人也深受其害,思想早已淪落,就成了這樣的局面,還是你父親說得對,治標不治本!可是,爲什麼你父親明明清楚治標不治本,還是要堅持以傳統的方法來實現國家統一呢?難道真的是怕犧牲的人太多了嗎?”
寧鴻遠稽首拜道:“城主所言正是!所以說,這一場戰爭是我父親意志的轉折點,如果說天域絕大多數人支持正道,維護正道,反對無影老賊這種獨裁屠夫,反對其對同胞的殘酷暴行,大到他們這樣的貴族,小到普通老百姓都將無影老賊視爲天下首惡,團結起來,將其消滅,不惜犧牲性命,那麼我父親還是願意維護現有的軍功制度,只不過對其進行更爲合理的改善,但必須實行普智教育,而且宣揚新思想,爲今後的事業打下思想基礎;而如果這一次戰爭,天下之人面對自己的同胞被暴行所屠戮而無動於衷,面對這樣的同胞相殘,卻視若無睹,每個人總是念着自己能夠活下來纔是最好,將“捨生取義”視爲最大愚蠢,將“活着便是最好”視爲人生之唯一信念,完全放棄先聖之道,那麼這個愚蠢的民族時的確應該淨化一下了!到那時,究竟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模樣,我也很難想象,但是我會遵從我父親的意志,發動地下革命。”
說完之後,寧鴻遠端起酒杯,一口氣一飲而盡,這些年來,他對這個民族的墮落已經失望至極,不過,他這個人也很奇怪,總是對人性抱有前所未有的期望,他始終堅信“人可向善”,只是需要一定的引導。
這的確是一次考驗,如果說如同無影老賊這樣的暴虐屠夫同胞,破壞安定的秩序,而這些同胞們始終抱以“隔岸觀火”的態度,無論寧鴻遠如何說破嘴皮,這些人就是赤裸裸地選擇“隔岸觀火”,那麼,神劍宗覆滅之日,便是寧鴻遠勸說父親引導革命之時,即便這要犧牲幾億人。
一個面對同胞被屠戮而無動於衷的民族,有什麼資格延續下去?有什麼資格談論生命二字?
寧鴻遠端起酒杯,開始借酒澆愁。
徐廣益不愧爲英雄之後,他雖然慘遭那樣悲慘的命運,但是始終還是關心着國家和民族的未來,聽得寧鴻遠這一番驚天駭俗的論斷,再度被寧鴻遠的非凡折服,心中的英雄情結被寧鴻遠喚醒,他沒有想到這年輕人思想居然會這麼別緻,這麼深邃,這麼深刻。
徐廣益輕輕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後大嘆一聲,“少主所言不錯,別看我徐廣益經歷了那樣悲慘的命運,我的家人全被那一次政治迫害所殘殺,但是,每當我深夜的時候,我還是在思索着我們國家的未來,我不知道我這種心理從何而來,或許還是天明大帝,逍遙劍仙,廣武大帝,還有許許多多的先聖,給了我信仰的力量,讓我不至於過於渾噩!而現在,聽得少主這一番精妙論斷,我心中着實豁達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