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蘇起也不是沒有想過將汗位讓給阿木爾,一來自己畢竟是個女人,就算登上汗位,以後日子只怕也難過的順暢,二來蘇霸現在已經尾大不掉,若由阿木爾接管,就可以將這種情況反過來,由尾大不掉變爲鼎力相助。
畢竟族羣的穩定昌盛大於一切。
只是沒想到自己內心深處的這點最後退路,現在卻被紫陌一句話打得支離破碎,嘴裡無意識道:“蘇霸會殺了他親外甥?”
紫陌見蘇起無助的表情,不由心頭一軟,安慰道:“蘇兄,我說的不一定就對,只是自小我老爹就教導我,在權利面前沒有親情,家業越大越是如此。”
紫陌先前的話,讓蘇起心驚,但張傲秋聽了卻覺得腦中靈光一閃,插口道:“紫大師所說,只怕十中八-九。”
說完又是一笑,拍了拍紫陌肩膀道:“紫大師不虧是紫大師,總能在危難時刻解決問題。”
跟着站起身來,右手摸着下巴,來回踱着步子。
夜無霜見了,卻是對紫陌白眼一翻,以前每次自己要發飆的時候,紫陌總能插渾打科,張傲秋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事後再想起,只是事情已經是木已成舟。
紫陌看到夜無霜的眼神,卻是端坐原地,一本正經地裝傻,他這個樣子,惹得夜無霜又是一通白眼,心裡暗自盤算着,什麼時候找個好的藉口,好好收拾收拾這小子。
這一念,立即唸到了阿漓頭上,心頭立即有了注意,看着紫陌不由無聲地陰笑兩聲。
紫陌一見,不由得毛骨悚然,張嘴剛要問,這時張傲秋卻停了下來道:“第一,阿木爾確實有向我們示警,第二,蘇霸也確實壓着阿木爾一頭,這兩點是確切事實,我們從阿陌說的其二往前推,蘇霸若真要改庭換位,只有扶上阿木爾,剩下的再徐徐圖之,而要扶上阿木爾,首先要做的卻是……。”
張傲秋說到這裡,有意停頓一下,再看蘇起,後者已是臉色慘白,知道她已明白過來,跟着轉移話題道:“蘇兄,你以前說你八叔戰死沙場,當時你在哪裡?”
蘇起聞言,艱難地嚥了口口水,聲音沙啞道:“在臨戰前,我突然接到調令,讓我到後方監管軍資,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事也事關重大,所以那時我也就沒有多想。”
張傲秋聽完想了想道:“這個調令你知道是誰發的麼?”
蘇起聞言不假思索道:“八叔戰死這事太過蹊蹺,我事後也曾暗地查詢,所有戰報都沒有問題,而且發兵的命令也是由八叔簽發,一切都沒有問題,當時我還在想,戰場瞬息萬變,沒有誰能真正做到料敵先機,八叔的事,也可能真是個意外,至於我的調令,後來我也問過父汗,他說不是他發的,排除八叔跟父汗,我還真想不出會是誰,這事對我來說一直是個疑問。”
紫陌聽完,撇了撇嘴道:“我估摸着八-九是阿木爾所爲。”
張傲秋“嗯”了一聲接口道:“阿陌這個推測應該不錯,阿木爾一直被你父汗帶在身邊,能模仿你父汗的也只有他。”
蘇起聽到這裡,不由反駁道:“可是……。”
張傲秋見了,擺了擺手打斷道:“你的疑問我們待會再說,現在我再問你,你說你父汗被蘇木哈父汗所殺,這又是怎麼回事?”
蘇起聞言道:“自八叔戰死,父汗就一直念着要替八叔報仇,後來在一次出巡途中,突然遇到蘇木哈父汗,雙方一場廝殺,父汗雖然被救回,但身受重傷,沒過多久也就……,後來這事我也曾查過,但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只僅僅是場遭遇戰,只是自那以後,我們兩族就成了死仇。”
張傲秋聽完想了想道:“這件事沒有證據,不能妄下結論,只能以後慢慢查詢,不過萬事太過正常,本身就是不正常,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的事情,你父汗做爲一個部落的大汗,出巡路線應該屬於最高機密,我們就此假設一下,若有人有心泄露這機密給外人,最有可能是誰?”
夜無霜聽了,想都沒想道:“阿木爾。”
張傲秋聞言點了點頭道:“不錯,他的嫌疑最大,因爲他是最近的身邊人,但在阿木爾身邊也有最近的人,只是這個也是沒有證據,只能說他們兩個都有嫌疑。”
說完頓了頓接着道:“蘇兄,當初我在靈州城外救你的時候,從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出了你易容後的畫像,而且還是畫工精湛,惟妙惟肖,當時我說你身邊有內奸,只是你當時沒有回答我,現在我問你,你當時想的這個內奸是誰?”
蘇起聽完,眼神中露出一絲痛苦,半響後才頹然道:“阿木爾。”
說完跟着解釋道:“知道我這個身份的,只有父汗、八叔跟阿木爾三人,那時候父汗跟八叔已不在了,剩下的也就只有他了。”
張傲秋聽完點了點頭道:“我們跟你到定軍山的時候,我看你那私軍見了你都是一臉疑惑,最後通過手勢才最終確認你的身份,當時我就想過此事,只是那時候對你部落這種關係還並不瞭解,也就沒有多問。”
說完又停頓一下,想了想接着道:“這些事是不是阿木爾所爲,我們先兩說,不過若我是他,這事就不會做,因爲若我推斷不錯的話,你父汗最終會傳位給他,因爲其一你是個女兒身,我這樣說並不是說女兒身就不行,而是在這世道,女身掌權的畢竟只是少數,從部落發展長遠穩定來看,阿木爾繼承汗位要比你好的多,而且這樣做,也能更進一步籠絡你八叔,畢竟阿木爾是他親兒子,同時你八叔必然會對你父汗感恩戴德,對你也會更加照撫,這兩全其美的事,我想任何一個在位者都不會不考慮。
第二,正因爲這些事都是機密,阿木爾身在漩渦之中,想要如此着痕跡的清除你,將所有矛頭都指向自己,我想只要不是腦袋進了水,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我們先排除阿木爾,再來說蘇霸,先假設他想篡位,又不能做的太明顯,那最好的辦法就是扶持一個能說的過去的人,對上對下都有交代,最重要的是,這個被扶持的人可以擋在前面,而他卻可躲在暗中操作,這樣騰挪的空間就大很多了。
但要想扶持一個人上位,則現在在位的就必須得死,你父汗跟你八叔兄弟情深,而且你八叔驍勇善戰,將他剔除,你父汗一個文弱書生也就好對付多了,所以先死的必然是你八叔,當然若能一併將你除掉,那是最好不過。
前兩步實現後,剩下的你就是最大威脅,但前面招數都用過了,再用就難免會露出馬腳,正好玉牒的事情發生,而你又是個玄境高手,同時也是部落大汗繼承人,更重要的是你是個女兒身,所以在你出發前,必然有人說過,若你想以女身繼位,則必須要找回玉牒以證明你的能力,同時在部落內肇事,挑起你跟阿木爾相爭,從而逼你答應此事,而只要你一離開草原,就會動用外力將你除去,那樣即乾淨利落,也不會落下什麼尾巴。”
說到這裡,張傲秋眼神一閃,笑了笑幽然道:“根據上面的退推論再延展一下,我覺得阿木爾應該是發現了什麼,但因自身被限制,不便於現身跟你接觸或傳遞消息,所以這次雖然是跟我第一次見面,但也要借我的口將這個消息傳出去,這樣看來,只怕事情到了快要失去控制的地步了。”
蘇起聽完,不由極速喘了幾口氣,再望向張傲秋的眼神已是一片駭然,嘴脣哆嗦了好幾次,但最終卻是一語不發。
若說前面對阿木爾跟蘇霸的推斷還算猜測的話,那後面對蘇起離開草原前發生的事就算是鐵斷了,能夠在沒有經歷,只憑幾條線索就能推斷如此準確,那反過來說,對阿木爾跟蘇霸的推斷只怕也錯不到哪裡去。
蘇起呆坐了半響,起身苦笑一聲道:“今晚我想一個靜靜。”
紫陌看着蘇起一人走遠,嘴裡問道:“你們說蘇起這丫頭能抗得住麼?”
張傲秋聞言,嘴角張了張,本想說當年我刀宗被滅,也沒人問老子扛不扛得住?只是這話說了也無濟於事,最後也就劃爲一聲嘆息。
一夜無話,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在這茫茫草原的時候,蘇起一個人走了回來,眼中充滿了血絲,顯然是一夜未睡,不過精神頭卻還不錯。
見到張傲秋三人,蘇起認真道:“我想通了,我決定繼大汗位。”
張傲秋三人聽了,不由相視一笑,人最重要的是打開心結,畢竟主動配合跟被動接受,兩者之間是雲泥之別。
蘇起也被這無形的氣氛感染,精神抖擻問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張傲秋聞言一笑道:“接下來的十天,你只專心準備十八部落會議就可以了,不過現在你已經是懷璧其罪,同時又是汗位的競爭者,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