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想了一下,此事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先將頭陀帶到城中,自己再與貴霜翕侯說說,等他有空的時候,應該會賣自己一個面子,只是不知道這頭陀見貴霜翕侯有什麼事情。
頭陀有些激動,說得很快,傅介子沒有聽明白,星聖女有些吃驚,道:“他也是想傳教。”傅介子心想這些人還真是閒的,自己是道家之人,卻沒有想着天天要四處傳教,怎麼西方的一些宗教都興這一點?
星聖女道:“他說在身毒有八千寺廟,他只是一個小廟的住持,但是因爲和一貴族在田產上發生了糾紛,他不是貴族的對手,被迫害出境,茫茫人海,他一路逃來,大夏和安息、大月氏、雙靡翕侯都不曾見他,後來到了匈奴一個部落勸人少添殺業,被趕了出來,他只好繼續走,希望自己的教義能爲遠方的國度所理解。”
說實話,傅介子對他這種做法不是很理解,自己不遠萬里來到西域是爲了國家大事,是奉了皇帝之命尋找大月氏聯合滅匈奴,而火教的長老、身毒的頭陀不遠萬里卻是爲了傳教,這種東西方的差異讓傅介子很難想象。
傅介子還是答應了,頭陀立時答應隨他下山,如果能在貴霜翕侯處佔穩腳根,宣傳教義,也是功德一件。
傅介子不由看向潘幼雲,潘幼雲和頭陀說了幾句,卻是匈奴語,傅介子和星聖女都聽不懂,過得一會兒,潘幼雲道:“既然師傅有心傳教,他本是四方雲遊的頭陀,那我也跟着師傅走就是了。”從某種意義上講,她修行未深,對這裡的清苦日子還是有些不習慣,所以四處走走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傅介子剛纔求潘幼雲下山她不肯,現在卻因這頭陀一句話而下了山,當下有些欣喜,讓頭陀和潘幼雲去準備行李,頭陀笑了一下,告訴傅介子,他是一路化緣而來,哪裡有什麼行李,只拿了個鉢盂便下山。
傅介子聽了心裡面一陣打鼓,敢情這光頭說的是靠乞討,他這光頭也就慣了,可是過慣了錦衣玉食日子的潘大小姐如何能受得了?
那些軍士得知了傅介子的身份,不敢再得罪於他,忙着向四人獻殷勤,傅介子不願與他們多作糾纏,讓他們滾遠些,一隊軍士灰溜溜得離開了。傅介子讓出一匹馬給潘幼雲,不想潘幼雲苦行修禪,並不騎上,傅介子只得與他們按轡隨行。
等到了集市已經是晚上很晚的時候了,要進城也不太方便,傅介子便和三人在客棧中住下,這些客棧本來就是爲了迎接四處商客而建的,傅介子到了這裡心中突然一動,問了一下客棧的老闆,這間客棧在南來北往的必經之路上,差不多南到大月氏北到大宛,東到無雷西到康居都要從這裡經過。
傅介子決定搬到這裡來住下,如果有蘇老爹一行和漢人使團的蹤影,在這裡盡然可以遇上。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星聖女之後,星聖女立時便同意了。
這幾天頭陀是見不到貴霜翕侯了,傅介子也同樣見不到,但據傅介子身邊的隨從報來,貴霜翕侯已經開始與雙靡翕侯交戰,貴霜翕侯還在病中。
又過得三日,貴霜翕侯的病情已經“好”了,同時也接了聖旨,並且派出騎兵開始與雙靡交惡,國內的三大黃金武士也都收了回來,那個叫伽德利奧的將軍還專門來看望了一下傅介子。
大月氏的使臣似乎沒有意思要馬上就走,傅介子猜是女王陛下還有什麼特殊的吩咐。傅介子等漢人使團已經等得着急了,膽心是不是在路途上發生了什麼變故,星聖女也憂心忡忡的,出去尋找蘇巧兒的人馬也一個沒有見着。
這一天,傅介子和貴霜翕侯一起去城外的大營觀看軍容,丘就卻知道傅介子是將軍出身,而且贏過自己的黃金武士,所以邀他一起去軍中轉轉。傅介子正怕憋出病來便跟着去了,到了軍中才發現,那天上山搶潘幼雲的白銀武士已經被丘就卻手下的黃金武士打了五十軍棍,摘去了白銀武士的頭銜。
傅介子發現貴霜翕侯練兵有一個與漢朝不一樣的特點,在漢朝一般是重將不重兵,而在貴霜翕侯這裡卻是重兵不重將,訓練的內容大都是針對每一個士兵的,針對將軍的則很少,每個士兵訓練的內容從騎馬、射箭、摔跤到槍、戟、刀的使用不等。
伽德利奧對傅介子的武功十分推崇,忍不住向丘就卻提及,丘就卻聽了白銀武士之言已經想到這一點了,但他不像伽德利奧一樣,只是淡淡得讚了傅介子一句,並沒有要他示意一遍的意思。
傅介子對這個翕侯的敬佩又大了一些,他是一方統帥,爲人將帥者,先爲謀再爲勇,如果一意得對武力癡迷,那麼便流於平庸了。
回到客棧,傅介子見星聖女興沖沖得跑過來,笑道:“這麼急着見夫君?嗯嗯,現在還是白天呢。”
“呸,別胡說。”星聖女臉一紅,既而又顯得十分緊張,道:“大長老和蘇老爹他們到了。”
傅介子大爲吃驚,喜道:“真的?巧兒找到了?”
星聖女臉色又是一鬱,道:“暫時還沒有。”說到這兒見傅介子臉色一沉,忙道:“不過你放心,蘇小姑娘沒事,長者說她在大月氏的方向。”
傅介子道:“你不是說現在測不準了嗎,大長者他們如何知道?”星聖女紅着臉道:“還不是因爲你。慢慢的,我就再也測不準了。”傅介子一頭霧水,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星聖女羞怒道:“我已經不是聖女了!”
“呃?這火咒非得由處女來啓動嗎?”傅介子眼睛不由向星聖女身上某處瞄了瞄,星聖女白天可沒有那麼放肆,紅上又是一紅,不由側了側身子。
“可不是。”星聖女幽幽道:“你可別讓他們知道我無法測出火妃的位置,否則事情就大了。”
“知道了。”傅介子嘆息一聲,道:“兀難長老和蘇老爹他們在哪裡?”
星聖女道:“在客棧後面的客房裡面休息呢,他們一連趕了三天的路了,連馬都臥槽了,所以草草得吃了些東西就睡下了。”
傅介子估了一下時間,不等到晚上衆人是不會起來了,當下吩咐客棧的老闆準備一些酒菜,等晚上用。星聖女等傅介子安排好了之後小聲道:“你去看看潘娘娘吧,她今天有些不高興。”
這幾天來,潘幼雲對傅介子和星聖女兩人一直不冷不熱的,如果不是兩人主動搭話,潘幼雲則一個人悶不作聲。
他知道潘幼雲和蘇老爹有大仇,蘇老爹姦污了她,潘幼雲現在雖然已經入了佛門,只怕仍會心有介蒂。果然,見到潘幼雲的時候,潘幼雲顏色很不好,摩柯頭陀正在給她講經,傅介子不便打攪,便在一邊聽着,因爲是匈奴語,傅介子在匈奴境內轉了幾年,懂得一些,但因爲兩人好像語言上通的不多,時不時得以大月氏語來補充,他對這個頭陀的教義實在不怎麼感興趣,本來沒怎麼在意,但是聽了一會兒卻突然精神一振,他知道是頭陀在開解潘幼雲心中的結,講的是寬容以及處世的方法,還有道家也講的緣法,除開這些東西,還有一些新奇的理論,比如六道輪迴、因果報應,傅介子聽着雖然覺得有些迂腐,但卻不失大智大力。
這一些都是浮於表面的東西,傅介子是道家的高徒,對這些大道理早就已經煩透了,更何況他從軍之後,早就把那個太精深的大道理丟掉了,他只相信自己的智慧和力量,什麼不可殺生,不可心存惡念,即使別人傷我、害我、罵我,都要以大智慧去感化,這些傅介子一聽就有些不贊同了,如摩柯所說,自己所作所爲豈不是罪大惡極,死後要下那個“十八層地獄”?
但是傅介子一聽便敏感得察覺到了佛教與其它教派的最大區別。
從這一系列的教義之中傅介子看得出來,這個佛教一定可以廣爲流傳,並且生命力極爲強大。主要是佛教沒有排他性,這一點可以使別的宗教接納;再就是佛教不承認有創造萬物的神,這一點與傅介子信的道教大爲衝突。
最讓傅介子不可贊同的就是衆生平等的教義。傅介子本身就是貴族,他從來都不相信這個世界是平等的,也許有的人一生下來就擁有財富和權力,而有的人奮鬥一生也是食不果腹衣不遮體,上位者大多可以活到最後,貪賤者往往死得最早。
要說這個世界是平等的,傅介子怎麼也不會相信,道家講究白日飛昇與天爭命,這便是抗爭。人與人之間尚不能平等,何況是所有的生靈?
潘幼雲任憑摩柯怎麼說都無法忘切仇恨,傅介子知道再勸也是徒勞,在一邊等了一會兒,摩柯無可奈何得出來,見到傅介子,不由微微一怔,他跟潘幼雲說得入神了,沒有留意到傅介子何時來了,潘幼雲倒是見到了,但是她現在對傅介子不冷不熱的,傅介子來了就來了,沒她什麼事,所以也就沒有理會。
摩柯放下潘幼雲的事情,問道:“傅居士可曾向翕侯提及?”
傅介子嘴上還是稱他爲大師,道:“大師放心,今日傅某已經提過了,只是翕侯這幾日戰事纏身,怕是沒有時間,還請大師等上幾日。”傅介子不好明說,貴霜翕侯現在最關心的事情便是戰爭,似摩柯這類遊方的術士,他實在興致缺缺,只是礙於傅介子的面子,才答應有空時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