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族都在詢詢教誨,現在已然皆是閉口不提了。
看着眼前恢復了神采的愛子,蕭大人滿目深沉,朝野由世家門閥把持,科舉早已只是個過場,是世家子弟磊落晉升的首要捷徑,只是,身在錦繡世家的蕭泓卻反其道選擇了武舉,照着士族子弟中選擇良才爲禁宮禁衛的慣例,崇武而不肆意的蕭泓很快就得到王上賞識,註定了前程似錦。可也就是緣由蕭泓得意於王上,讓族人起了貪戀,放棄了以中庸傳家的家訓,走了摻和進天下第一家的家事中去的這步錯棋,這次,若不是蕭泓羞恥於相思病一事而離家遠走,讓他一時氣急敗壞得追了去,不然,就算不受大牽連,蕭家百年基業也會有所鬆動。
“今日,若不是你在大殿上一再自請戍邊效命疆場,當即堵住了彈劾,不然,蕭家基業消融只在咫尺了。”蕭大人悵然,爲儲位問題而走錯一步的蕭家必須要對皇恩浩蕩表示出忠君報國的姿態,同時也是向將來可能繼任大統的儲君交代。
今日大殿上一幕幕,肅立在殿未的蕭泓已然看得通明, “父親無需悲傷,身爲蕭家長子,蕭泓是責無旁貸。”健體的武學原本就不是他從武的本意,運籌帷幄纔是他的念想,他若能效命軍旅,定會佔住忠孝大義,父親也不好對他執行家法,而民間和士子們在他和言家三少的事情上的評判也不敢過岢,這一舉三得的好時機,實實在在是現學的言家三少策略。想到此,蕭泓淡笑了起來,接聲道:“父親,您大可安心,我自不會讓蕭家聲譽有所折損。”
盯着展顏而笑的蕭泓良久,一路勸阻訓誡不果,也曉得大勢已去,特別現在,更是沒了勸阻的立場。蕭大人黯然道:“你當真這樣任性鬧下去,蕭家還有何聲譽可言?”
“孩兒自幼不曾有任性之心,現在已經成年,更不會妄意行事。且不說其他,就算是孩兒肯懸崖勒馬,又有誰會信得?”蕭泓冷靜相對,“蕭家由二弟把持,我自在卸甲之後,另立門戶。”以換得蕭氏一族富貴長安,將以長子身份戍邊準備付出生死的他不應在此事上再受阻礙。
聽了這句形如箴言的話語,一旁的蕭夫人更是淚如泉涌,昨日方知曉了些真相,唬得她六神無主,一旁垂首陪着的同母胞弟也黯然得沒了聲息,不是他無能,實在是他也沒個法子。
夫人的哭泣聲讓蕭大人愈發煩惱,低頭看向案上的信函更是無奈,言家小三要是不來京城,他還能有綁着蕭泓當即娶親的機會,偏生言家小三爲了自家聲譽,居然跑到京城裡生出這麼些不需用掀起就會紛紛擾擾的是是非非,這京城中,哪家哪戶沒個牽扯,就算蕭家再願意,也已是不能夠摻和進這場官司了。
做着最後掙扎,蕭大人提醒道:“言家小三對你沒有半點情意,你當真看不出來嗎?”想到蕭泓落得前程盡毀的結局,怎能讓蕭大人不掙扎。
“他原本就是好男兒,對我毫無情意,本就毫無意外。”蕭泓並不以爲是障礙,回視痛心的父親,道:“孩兒早將這個問題拋擲一邊了,今生是我愧對他了。”蕭泓淡然,把話說得清楚爲好,放棄家業和斷絕在朝堂上晉升時機的可能是他自己的決意,和言家三少無關。
蕭大人痛定思痛,就算他再想阻礙,也被緊迫的現實阻礙。今日一場雷霆,不知道是被策劃了多少年月,決絕處理了此事後,閣臣上疏的邊域地帶連連告急的文書直接*了議程,冷眼旁觀這恩威並施,京中事態定絕無翻身的機率,明日晨,蕭泓就要去兵部再次自薦了,若是成行,不知道要去五年還是十年,生死天命,蕭大人當即沉聲問道:“你去見了他?他如何說?”
“我此去見了他,和他明說定是賴定他了,只是費勁一番言語,耀輝絲毫不爲所動。”蕭泓淡淡應道:“孩兒全無人成全,也毫無言家掌控是非的本事,定立下功勳取君悅。”
對蕭泓理直氣壯的坦言,噎着的蕭大人一時倒接不上話茬了,一直靠着一旁哽咽着的蕭夫人聽了失聲起來,“這是什麼話?泓兒哪裡配不上他了?那孩子有什麼可不願意的?”
書齋內的蕭家人一起看向失聲而語的蕭夫人,蕭家父子滿臉皆是深沉。
京裡七大不可思議事件中,他們蕭府有幸也佔了一個。所佔的倒不是身在錦繡朱門中卻有勵志之心的蕭泓,而是蕭家這位時不時感春悲秋,天性柔順的當家主母。在京城,有多少人知曉永固王懼內,就有多少人知曉蕭大人溺妻。夫君憐惜,子息昌盛,兩房妾室還都是自孃家帶來的陪嫁丫鬟,在府中,其地位毫無可威脅的,在士家中,雖不至於絕無僅有,也甚是罕見。
“母親,請勿這樣言語,是我牽連了他。”看着滿目大不甘的母親,蕭泓有些兒不放心了,他可不願意母親遷怒於無辜的言家三少。
“言家小三就算再不願意,也得讓他願意。”不去看不甘心的夫人,心下也是大大不甘的蕭大人有抹陰狠,既然蕭泓前程盡毀已經在了眼前,拖下言家小三,就是拖住塞北的江氏和京城中看似毫無建樹的林家。江氏能光明正大的娶男兒媳,他們蕭家也………想到姓言的一大家子,蕭大人按着疼痛了起來的額頭,他真真是一點點也不願意啊!
看着夫君這般苦惱模樣,柔弱的蕭夫人若有所思的認真思量了起來。
一夜微風后,天色稍亮,沒有宵禁的街道上人頭攢動,都在張望着京兆府的衙門口。眼下京城最大的八卦絕對不是昨日那場疾風怒雨,而是揚州言三擂響京兆府尹的鼓聲。這場被期盼着做出決判的官司,將攏着滿城蕭殺給衝得淡然了許多。至於……,得幸取消了禁足的兩位皇子已然被刻意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並非是臣下無心,實在是這兩位雖被取消了禁足,王上依然絲毫不顯要立哪位爲儲的意思,弄得滿城依舊是兢兢戰戰。才經歷過血雨腥風,還有誰個敢在這個時候不識趣得再摻和進去?
攀着揚州言三少告官的時機,昨日遞上狀紙的尚且還只是零星點點,今兒天微亮,冒着殺威棒仗責的皮肉之苦,平日裡絕不敢逾越上告士家的百姓看準時機的涌了過來,有冤的伸冤,有仇的報仇,京兆府伸冤大鼓的鼓聲響徹不停。這不是落井下石,實在是有得把柄和有得冤屈借勢申訴,只能是多行不義必自斃罷了。
捏着手中數十份狀紙,坐上官轎去早朝的京兆府尹滿心謹慎,千萬得謹慎,絕不要將自己也牽扯進這亂局中才是。
金殿上,衆官站立於自己的位置上,空置了的位置上也由候補填補好了,滿殿沉靜無聲。
山呼萬歲後,矗立一邊的某些官員小心籠着衣袖,齊齊將昨日達成聯誼所準備好的上疏往衣袋中緊緊,免得落了出來。滿京城內,朱門大戶哪家不是連着姻親的,多年相交,早已勾連深深,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老話中,擬定了今日朝議中先拿王上欽賜男子婚配一事進行諫言,藉此牽扯出江氏在北地妄爲來說事的策動,可一早兒紛紛得了心腹告訴,也親眼見了京兆府前人潮涌動的一幕幕,他們都有些驚心動魄,民心轉向,哪裡敢履行約定好的盤算。
朝議進行的很順利,看得出愈發慵懶的王上心情非常好,人證物證俱全的形式下,個個都識趣得沒再去碰觸昨日那場疾風驟雨後的雷霆,更是識相得將賜江氏娶了男妻一事收斂,百官也都在靜觀其變,最後,實在沒有可上奏的了,只有將目光鎖定了垂首站在末尾的京兆尹身上,這位大人應該有事情要上奏的吧。
明知有這一刻,還是被各位大人瞅得心驚膽顫,排在末位的京兆尹上前三跪九叩後,呈遞上所攜帶來的目前所收到的狀紙,當然,揚州言三的狀紙就擺在首頁。
可惜,這些狀紙並沒能呈交到王上金案上。
趨前向王上行了大禮後,御史轉身對京兆尹此舉大力呵責,“設立京兆府就是安撫京畿百姓的民生,遞交到京兆府的狀紙是京兆府爲民解憂的份內之責!”
“是,是。”捱了監督百官的御史教訓,唯唯諾諾歸了位的京兆尹欲哭無淚,這究竟要他如何判得?一旁同僚們都向歸位的京兆府投去同情的眼色,這位還真沒眼色,經揚州言三這麼一告,這場經營多年的朝政傾軋,已然轉變爲了一場備受民衆擁戴的聖意聖斷,沒看到展顏的王上挺樂見其成的麼。細想來,揚州言三迎奉聖意的舉止莫不就是王上所授意的?
延續昨日的議程,邊域的賑災和清平亂寇勢在必行,從塞北運來的戰馬已經在路上了,這話聽得滿殿再次沉寂。塞北馬場的軍馬要運到京師來?誰運的?江宸?林紅葉?還是被賜婚的江暮?
提起塞北的馬場,立馬就想起那些張弓射箭的灰衣人的背後還有無數隱沒了的在冷眼旁觀着的士族,倏然的蕭大人擡目看向高高在上的王上,正和掃過來的淡然眼色對上了,驚得他當即垂下頭去。
“蕭大人,蕭泓的傷勢如何了?”看着受驚的蕭大人,王上溫顏詢問。
被王上點了名的蕭大人也體會到了京兆尹欲哭無淚的想法,提起精神回稟道:“叩謝王上的關愛,已無大礙,今日一早已去了兵部,請王上定不要拂了蕭泓報國的忠心。”一衆瞄着謝恩榮寵的蕭大人,好些也爲家族未來迷途擔憂的同僚都好生羨蕭氏有個爲家族分憂的子息。
和昨日不同,這次王上再沒有勸阻。看着王上讚許深深的姿態,滿朝都知趣得將效忠聲聲震響滿殿。一堂君臣和順的朝議就這樣完美的結束了,閣臣們往偏殿聚全準備內議,眼下所需辦理的事情都很緊迫。
走出宮門,對王上回避不理會蕭泓和言家小三之事,毫無主動的蕭大人當即盯上了苦惱着出了殿門的京兆府尹。
對上蕭大人遞過來陰冷的視線,苦笑連連的京兆尹拱手,時時迎奉聖意的揚州言三的官司豈是他敢隨意判的?轉身走向內廷侍衛,還是再去請示一下吧,可別在揚州言三這件事上丟了烏紗。(下載本書請進入或者搜索“書名+哈十八”)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白露 哈十八”查找本書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