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會有情緒,怎麼可能盡不外露,我還未修煉到家,自然能被親近之人覺察心緒。”方琰搪塞說道。
這時管家在外,似有事要稟。
方琰起身,讓管家進門。管家呈上一副草圖,正是王府重新修正規劃的草圖。乃是方琰專門請與他私交不錯的工部嚴侍郎所畫。
原本他正熱衷此事,定要給沈昕娘耳目一新的感覺,給她準備的驚喜,似乎是這幾日來,他心頭最爲之雀躍之事。今日卻興味寥寥,接過草圖,略看一眼就遞還給管家,“拿下去吧。”
“王爺,嚴侍郎問,可有不滿意。要修改的地方,他好一併改了。”管家猶疑問道。
方琰神情懶懶,“日後再說吧。”
管家面露不解,先前王爺還急的不行,連番催促嚴侍郎,好似唯恐耽誤了時間似的。如今怎的倒是又不急了?主子的心情還真是說變就變吶?
“下去吧。”方琰懶懶擡手。
管家蹙眉,雖不解,卻也不好多問,躬身退了下去。
立妃的事情,讓虞氏這麼一攙和,如何還能平順?若不能立沈昕娘爲妃,他這王府也絕容不下旁的女人爲主母。反倒壓倒她的頭上去!
沈昕娘見管家退走,緩步上前,爲他添了茶,“你不是着急修繕院落,怎的今日又一反常態了?御史參你了?”
方琰輕哼一聲,“何至於?修院子而已!”
“哦,只是修院子而已麼?我原以爲,你是有別的打算呢?”沈昕娘垂眸。不輕不重的說道。
方琰聞言,立時翻身坐直,瞪眼看着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他確實有別的打算啊!他無事無甚的,修院子幹什麼?不就是想要鄭重的扶立她爲王妃麼!可如今……
“昕兒,我……”
沈昕娘擡眼看他,“嗯?”
方琰皺眉。擡手放在脣邊,輕咳一聲,不若就像聖上說的那般,管她太后要如何安排,他只管宴請賓客,當衆宣佈就是!虞氏即便再下懿旨,他拒不受旨就是!
“不修院子了,明日我就宴請賓客!昕兒,明日可是吉日?”方琰不等沈昕娘開口,又道,“定是吉日了。就明日吧!只是這般倉促,卻是委屈了你,原本我欲鄭重行事的!”
方琰面上有些糾結,不爽。
沈昕娘眉宇微凝,他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表情又叫人摸不着頭腦。她便一時沒有開口。
“只是她若於宴席之上下旨破壞……到叫你當衆受委屈……”方琰皺起眉頭,心頭對虞氏不勝厭煩。
沈昕娘忽而哦了一聲。
方琰擡眼看她,眸中有些在外人面前從不曾露出過的緊張和忐忑,“昕兒,你,知道了?”
沈昕娘點點頭,“你要我住進正院,又要重新修建正院,是想要給我個名分?”
方琰點了點頭,臉上表情不甚自在。
“剛纔那般話,是說,有人從中干涉?”沈昕娘又道。
方琰輕嘆。
“虞氏喜歡你,自然見不得你隨自己心意立王妃,”沈昕娘說道,“她尤爲惱恨我,更是見不得你扶立我爲你的妻。”
“我同那虞氏……”
“你不必解釋。”沈昕娘擡手擋在方琰脣上,手軟的指尖觸到他灼熱的脣,兩人都是片刻的愣怔,“我若不信你,連你的心意都看不清楚,也就不會主動搬到正院裡來了。”
聽聞她此話,方琰才面色稍緩。
“只是你當初在靈山的時候就答應過我的,你會娶我,娶我爲妻。”沈昕娘看着方琰的眼眸,認真說道。
“是,我答應過的。”方琰鄭重點頭,“所以,不必理會虞氏想要如何幹涉,明日我要大宴賓客,向衆人宣佈,你是我的妻。”
“可如今,你雙親不在,虞氏是太后,也是你正經的長嫂。她不同意,下懿旨阻攔,你抗命不尊,難免落人閒話。所謂長嫂如母,你齊王爺因色,罔顧綱常孝德,忤逆太后旨意,朝中大臣,只怕會說你貪戀美色,不堪大用。”沈昕娘緩緩說道。
方琰蹙眉,這些他又如何想不到?
“且只怕我也會被人唾棄,落得個不賢良,無淑德,只會用美色迷惑攝政王的罵名。”沈昕娘語氣淡然,“如此,雖然沒有順了虞氏的心意,卻是損了自己的元氣。原本朝中文臣多數都是支持你的,一旦坐實了罵名,只怕攻擊你及你王妃的言論立時就能將齊王府淹沒。”
方琰冷哼了一聲。
“莫要不在意,言語從來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利器,到那個時候,我揹負千萬罵名,說不定有那好事的大臣,一定要上摺子讓你休了我,這王妃的位子我還沒有坐熱乎,就得讓出來,豈不讓人更憋屈?”沈昕娘擡眼看着他,認真說道。
“我定不會讓事情如此的。”方琰保證到。
“與其落於被動,倒不如,靜觀其變,伺機而動。”沈昕娘平緩說道。
方琰聞言,輕笑看她,“於此等事上,昕兒竟也這般平靜。”
“難道你要我朝你撒潑耍賴?”沈昕娘挑眉反問。
“還未見過昕兒撒潑的樣子,會不會別有一番情味?”方琰靠近她,低聲問道。
沈昕娘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已有應對之法了?”
方琰垂眸,“有是有,只是還要昕兒受些委屈,如你所言,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沈昕娘沉默片刻,忽而說道:“你若心知我委屈,那這委屈便算不得什麼委屈。”
方琰聞言微微怔住。
她說話還是那般平平淡淡的語氣,分明這句話也沒有格外的溫柔,甚至連臉上表情也同適才無甚差別,可他心頭卻忽而一熱,只覺這是她說過最爲動聽的情話。他不由伸手,緊緊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側落下一吻,“彼此相知理解,原來這般美好。”宏夾團弟。
沈昕娘忽覺嘴角輕飄飄的想要向上揚起,縱然做他正妻的路仍舊坎坷,可彼此信賴相知,便是那磨難好似都變成了甜的。
沈昕娘叫方琰抽出些人手爲她所用。一面留意虞國舅府上五大護法的動靜,一面注意宮中太后的動向。
正待聽聞丹心稟報的時候,外頭忽而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往正院而來。
丹心蹙眉向外看去,“王爺院兒中的丫鬟向來穩重得很,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沈昕娘卻放下茶盞,忽而擡眼道:“四娘上次寫信回來的時候,她們到哪兒了?”
丹心聞言一愣,“娘子是說四娘子和金香回來了麼?”
說完,她臉上便綻放出大大的笑容來,不等丫鬟在外頭稟報,她便疾步上前,打起簾子,笑臉向外,“是有什麼事情稟報?可是四娘子回來了?”
外頭腳步匆匆的丫鬟聞言一愣,“丹心姐姐莫不是能掐會算?原想急匆匆趕來,叫娘子和丹心姐姐驚喜一下的!”
丹心揚起的嘴角要裂到耳根,“我哪兒會算!乃是娘子會算!”
說罷,她轉過頭來,看着沈昕娘,“娘子,真是她們回來了!平日裡金香總和我鬥嘴,我巴不得她哪日不在我眼前亂晃。隔了這麼久不見,如今還真是想她!”
丹心說着,竟擡手抹了抹眼睛,聲音也有些哽咽。
沈昕娘點點頭,“不必想了,她立時就能同你鬥嘴了。”
不多時,沈四娘和金香,便被丫鬟迎着往正院而來。
“姐姐一路還平順麼?”沈四娘給沈昕娘見了禮,對沈昕娘搬到正院來,有些意外,“姐姐如今住在這正院,已經是王妃了麼?”
丹心拼命的給沈四娘使眼色,沈四娘卻不明其意,見到姐姐,回到家一樣的地方讓她心頭歡喜,人似乎便沒有緊張狀態下那般敏銳。
沈四娘話一問出,忽覺正房裡的氣氛有些不同。再看向丹心,見丹心眉目都糾結在一起。她才曉得自己多半是說錯了話了。她乾笑兩聲,不知該如何挽回。
“如今還不是,先熟悉熟悉院子也好。”沈昕娘倒是不以爲意的說道,臉上絲毫沒有尷尬窘迫,“你仍舊住先前那院子吧,不必侷促。我在這裡,你便隨時都能將這裡當做自己的家。”
沈四娘聞言,眼眶一熱,連忙起身,鄭重向沈昕娘福身,“姐姐如此體貼厚待我,我真不知……不知該如何回報姐姐!”
“你當我是姐姐,我纔會如此待你。”沈昕娘說道,“不必見外。”
丹心上前,連忙將沈四娘攙扶起來,“四娘子,娘子不喜客套,您快起來吧!”
沈四娘點點頭。
金香上前行了大禮,跪拜叩首,“娘子,婢子終於又能回來伺候娘子了!”
她說着也紅了眼眶,砰砰的磕頭。
“眼淚擦一擦,既是回來了,便有正事要做,你再不回來,我就要給丹心長月例了。”沈昕娘緩緩說道。
“呀,娘子怎的不早說?金香這段日子的活兒可都是婢子乾的,金香的月例,不若都發給婢子吧?”丹心故作驚喜的拍手道。
“你個貪心的丫鬟!”金香擡頭破涕爲笑,“典當行的一成紅利還填不飽你的肚子?竟還惦記我那一點點月例?”
“傻子才嫌錢多呢!我又不傻!”丹心笑嘻嘻的將她從地上拽起來。
“去收拾收拾,好好休息兩日,好好住着,莫要多想。”沈昕娘起身,看着沈四娘說道。
沈四娘連連點頭,原本她是覺得姐姐住在正院以後,自己仍舊在王府裡住着似有些奇怪。可姐姐幾句話說出來,她這心裡立時就敞亮了!這世上,除了安姨娘真心待她,唯有姐姐待她最好!可安姨娘軟弱,唯有姐姐纔像是一把遮風擋雨的大傘,佇立身邊,給她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