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風,你問我什麼時候能好?”馬太醫瞪大了眼睛。
管家一愣,遲疑開口道:“太醫這,這是什麼意思?好,好不了了麼?”
“中風,不治之症。”馬太醫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說完,就提着自己的藥箱子往外走。
管家愣怔片刻,揮手讓人擋在院門口。上亞向亡。
馬太醫一驚,回頭望來,“都是自己人,我在宮中,乃是爲太后娘娘做事之人,管家莫不是信不過我?”
管家連忙搖頭,“馬太醫,您別誤會,我信不過旁人,難道還信不過您麼?只是這病症。您也知道。麻煩得很!國舅爺如今這個樣子,身邊如何離得了大夫?您若是走了,我們去麻煩誰去?煩請您住下!”
馬太醫皺緊了眉頭,“我住下也沒有用,這病,我醫不了!”
管家卻不由分說。讓人將馬太醫請了下去。
管家回到虞泰臥房之時,只聽聞隨從正向虞國舅稟報着他昏厥之後發生的事情。
“那張銘之聽聞要見您,不知是發現了什麼端倪,竟逃走了!派人追去白果橋的別院,誰知別院中盯着黃道士的人皆被打昏綁了起來,黃道士和裡頭那些小娘子全都不見了!”隨從沉聲說着。
只見牀上躺着的虞泰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好似要掉出來,鼻子裡呼呼往外噴着粗氣,可惜不能動不能說,他連火都發不出來,這般憋着,簡直要將人給憋死。
管家連忙上前一下一下撫着虞泰的胸口,幫他順氣。並扭頭責備隨從道:“老爺不過剛醒過來,你就說這些,是誠心不讓老爺好麼?明知老爺現在說不出話來,你這是要氣死老爺呀?”
“管家怎的能這般說話,如今情況,你我沒有辦法,拿不出主意來,萬事還不得請國舅爺定奪?我不說,你是叫我瞞着國舅爺麼?”隨從也毫不示弱的辯駁道。
“你盡曲解我的意思,我分明是爲老爺的身體考慮!”管家怒道。
“如今事情究竟是風症,還是那藥有問題,不能僅憑馬太醫妄斷,倘若國舅爺如今境況,乃是有人故意陷害之,豈不是要當機立斷。做出應對?像你說的那般,瞞着國舅爺,豈不是要將事情都耽擱了?”隨從呵道。
“明知老爺知道了也說不出話來,你只是推卸責任,憑白叫老爺擔心焦急而已!”管家和他爭執。
隨從冷哼一聲,“我推卸責任?是誰露出破綻,叫那張銘之看出端倪,一早溜了的?若是此時拿下他來,還愁不能逼問出原因?你放走了他,還沒追究你的責任!”
“倒怪起我來了!”管家狠狠瞪着隨從,連放在虞泰胸口上,爲他順氣的手都不由加重了幾分。
虞泰聽兩人吵鬧,更是氣的七竅生煙,外頭還沒亂,自己的家裡頭倒是先亂了!他一倒下,他身邊竟連個得用之人都沒有麼?
以往有張銘之,有陸北他們,便是自己沒有注意的時候,也有他們在一旁出謀劃策。可如今他們紛爭起來,自己身邊得力之人,竟然一個不剩。
“陸……陸……”虞泰嘴村蠕蠕。
兩人爭執卻沒有人聽聞到他的聲音。虞泰大怒,猛咳一聲,咳的胸口發疼,卻連動都動不了。
爭執的管家和隨從這才彼此脖赤臉紅的安靜下來,都朝牀上躺着的虞國舅看去。
“陸北……陸……北……”隨從附耳過去,聽了半晌,方聽明白。
“回稟國舅爺,陸北陸道長,只怕是被冤枉了,今晨,您前去上朝之後,他們在家中發現,那個平日裡爲陸道長灑掃屋子的小廝不見了,滿府尋邊了也不見他,去問了他的家人,才知已經好幾日都沒有回過家了!”隨從沉聲道,“只怕不是畏罪潛逃,就是被人給害了。陸道長三人今早也逃了,不知是什麼人同他們裡應外合,打暈了看守之人,將他們救走了。”
虞泰躺着,聞言被氣的幾乎翻了白眼。恰瞟到一旁放着的藥匣子,若是能動,他恨不得立時砸乾淨了那匣子,親自將張銘之和黃帥印給抓回來,手撕了他們的臉!
害他不淺!害他不淺啊!
可不能動不能說,他只能聽憑滔天怒意在胸中翻滾。
“國舅爺,如今怎麼辦?那張銘之定然還未能逃出京城去,是將他抓回來?還是去尋找那黃道士的下落?”隨從問道。
虞泰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想要緊握成拳,可手指竟不能動,連一個握拳的簡單動作,對他來說都難入登天。
“入宮……宮……”虞泰嘴脣蠕動。
“入宮?”隨從聽清楚,點了點頭,“好,命人入宮,入宮作甚?請太后娘娘來麼?”
便是請太后娘娘來,又能怎樣?太后娘娘又不會看病?馬太醫已經是太后娘娘身邊最是得力的太醫了!
“蠢!”虞泰罵人之時,吐字卻異常的清晰。
隨從臉上訕訕。
管家連忙在一旁說道,“國舅爺病倒的消息,如今還在咱們控制之中,沒有外人知曉,府醫和適才的馬太醫,都在府上,有人看着,張銘之雖逃走,卻並未見到國舅爺,他便是有所猜測,也無從肯定。”
虞泰閉了閉眼,道:“好。”
管家鬆了口氣。只聽虞泰又蠕蠕着嘴脣,隨從連忙將耳朵貼上去,緊皺着眉頭,聽了半晌,也沒聽懂。
虞泰又氣又急,只想狠狠給身邊這些蠢貨們一人一個大耳刮子,可他卻動也動不了。
“哦哦,屬下聽明白了,聽明白,國舅爺的意思是,讓太后娘娘密詔大將軍回京?”隨從問道。
因着虞泰口中一直喃喃“虞淼,淼”他一時沒想起這是誰。
管家聞言在一旁連連點頭,“正是!正是!若是大將軍回來,便是老爺這症候一時不好,也不用擔心了!齊王一黨,必然不敢妄動!”
隨從連忙起身,“屬下這就安排人入宮!”
虞泰閉了閉眼,緩緩吐出一口氣來,蠢貨,總算聽懂了,要累死了他。
虞泰的隨從派出的人,想入宮,卻是不容易。
從西華門進,恰好遇上齊王爺的人換崗,將人攔了下來。
沈昕娘特地告知方琰,近幾日一旦虞泰府上有異動,便第一時間來告訴她。那入宮要找太后娘娘報信兒的人剛被攔下來不久,沈昕娘就接到了消息。
紫陽真人和黃帥印恰剛剛離開王府,沈昕娘瞧外頭天色,已是黃昏時候,立時不在耽擱,叫人備了馬車。
“娘子要到哪兒去?”金香扶着她上了馬車。
“去尋王爺。”沈昕娘低聲說道。
“雖然娘子已經算出虞國舅如今不好,可是王爺有交代,娘子還是盡少出門的好,王爺不多時也許就能回來。”金香略有些擔憂道,“更可況那張銘之如今還不知藏在何處,他記恨黃道士,難道就不會記恨娘子麼?”
沈昕娘皺了皺眉頭,“我知,可有些機會,延誤不得。”
馬車出了府門,快跑起來。
金香格外謹慎,全身戒備。
沈昕娘也側耳留意着外頭的動靜,她的道法分明臨近突破,卻忽而停滯不前,卡在這檔口,已經有許久了,總不見再往前一步,便是心急心緩,也不見一點改變。
若是如今虞泰身邊的五大護法,沒有支離破碎,她還真是得藏在王府裡,不能輕易出門。她一人絕不是那五人聯手的對手。可如今,他們單槍匹馬出來任一個,她都應不懼纔是。
更何況,命人救出陸北他們三人的時候,他們三人傷勢不輕,並徹底惱了虞泰,和她已非敵對。
心中思量着道法的問題,馬車卻猛的一震。
金香好似兔子一般,立時一躍而起,護在沈昕娘面前,“怎麼回事?”話音剛落,外頭厲風驟起。
沈昕娘聞聲,祭出桃木劍來,手中更捏着符篆,亦周身戒備。
“娘子小心。”金香小聲道。
車伕一聲慘叫,還沒看見對手,便跌下馬車去。
馬彷彿受了驚一般,忽而朝着道旁狂奔起來,眼看要慌不擇路的將馬車拖到道旁排水的深溝之中。
沈昕娘聽聞車伕墜地,立時顧不上許多,推開金香,拉開車門,翻身上前,拽住了繮繩,“坐穩了。”
金香聽聞娘子聲音,伸手扒住車廂壁,車門灌入的風,吹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眼角餘光卻是瞧見有人影一閃,“娘子小心!”
沈昕娘一手拽着繮繩,來控制馬匹,另一手揚起,猛的彈出一張符篆來。
符篆卻被一柄桃木劍順勢擊破,“沈娘子!你害我好慘!”
惱怒的聲音夾着利刃之勢破空而來。
“駕——”沈昕娘御着馬車,側臉看去。
張銘之身形極快,手中桃木劍翻轉之間,劍風赫赫。被他劍氣觸到的厚重馬車車廂上都留下一道道深深劍痕。
他面帶怒意,五官扭曲,劍招狠厲,揮手扔出數張符篆來,口中唸唸有詞。
飛向沈昕孃的符篆被她避開,可卻有好幾張都貼在了馬車車廂上。
馬車車廂立即變的好似大山般沉重,疾奔的兩匹馬竟如何也拉不動了,馬蹄子不住邁動,車卻緩緩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