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之飛身而上,沈昕娘放開繮繩,握在手中的桃木劍立即揚起格擋。
馬車中的金香也提劍出來,上前助娘子一臂之力。
沈昕娘出門,雖出行匆忙,沒有擺王妃儀仗。但隨行的護衛和暗衛卻也有數人,一路他們速度雖不若張銘之那麼快,馬車停下來這一陣功夫,人也追了上來。
卻見張銘之並未有絲毫退縮之意,揮手又彈出數張符篆來。那符篆迎風變大,將王府護衛攔在符篆之後,一時難以擊破上前相幫。
“你這妖女,竟欺騙我那師弟,勾結他來利用我陷害我?我今日必定要剷除了你這妖女!”張銘之劍指沈昕娘罵道。
金香揮劍,兵器相撞的錚錚聲中,只聽她啐了一口,“你纔是妖道!該被剷除的人是你!”
沈昕娘桃木劍劍速很快,劍風凌厲。可她卻隱約覺出了不對勁。她的道法,好似隱隱之中,被什麼東西給壓制了,竟不能完全發揮出來。
心覺不好,面對張銘之的時候,越發慎重。原本他一人不足爲慮。可如今,自己道法似受了限制,其他人又被攔阻在外,她和金香兩人,怕不是張銘之的對手。
沈昕娘引動心神,從左手之中汲取力量,引致握劍的右手。
當——的一聲,她的劍氣撞在張銘之的桃木劍上。
張銘之被逼退數步,詫異看她,“你道法果然精進了!精進速度如此之快,還說自己沒有妖術?”
沈昕娘雖面上不顯,心下卻有些駭然。自從陰陽太極圖,在她手掌之上漸漸變淺之後,陰陽泉眼的靈氣幾乎和她融爲一體,她甚少會覺得疲憊,先前趕往晉陽之時,在晉陽對抗黃帥印,又連夜趕回,那幾日她幾乎從未好好休息過,卻精神飽滿,好似全身有用不完的精力。
適才不過全力一擊,竟好似將她精力消耗大半。雖撐着自己,不在張銘之面前顯出疲軟之態,可自己究竟還剩下多少力氣,自己是再清楚不過。
“你毀我前程!我就毀了你!”張銘之咬牙切齒,擡劍先劈向金香。
金香揚劍格擋。手中分明鋒利無比的劍,卻在張銘之的桃木劍之下,斷成了兩節。
她面上駭然,來不及退,只瞧見張銘之的桃木劍衝她面門而來。連鋒利的劍在那桃木劍之下都變成了兩節,她血肉之軀,能扛得住這劍鋒麼?上亞找亡。
沈昕娘飛身而上,一面將全部精力灌注在手中桃木劍上,阻擋張銘之的劍勢,一面擡腳踹向他丹田。
噹的一聲。
兩人皆備震的後退,沈昕娘擋在金香前頭,只覺虎口又麻又疼,胸口也悶悶發疼。
金香被她撞得退到車廂處,卻並未受傷。
“娘子……”金香眼眶一熱,素來只有丫鬟保護主子的,哪有主子替丫鬟受傷的道理?
沈昕娘左手上捏着符篆,黑白分明的眼眸緊緊盯着對面虎視眈眈的張銘之。
若是她精力旺盛之時,符篆的威力可以發揮到極致,藉着符篆,她一定能拿下他。可如今,一旦她彈出符篆,符篆卻沒有發揮出應有的威力來,就會叫張銘之發現,她如今的狀態不過是強撐的,她的精氣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兩人對持,似乎堆在揣測對方所剩實力,彼此都沒有妄動。
出府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此時天色更暗了下來。忽而一溜的火光,伴着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急速向這邊而來。那些王府守衛面前的符篆也忽然間,不在有那般強硬之勢,他們手中利刃,劃開符篆,揮劍上前,欲拿住張銘之。
張銘之見有救兵趕到,又彈出一張符篆來,“妖女,算你運氣好!我必還回來捉你!”
說完他借忽而迎風變大的符篆遮掩,飛身而去。侍衛們擺脫符篆,要追之時,夜空中哪裡還有他的身影。
沈昕娘腿一軟,就要向地上坐去。
金香上前,還未抱住沈昕娘,沈昕娘軟倒的身子倒是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中。
她擡眼看來,那熟悉又風華絕代的臉便映入她黑白分明的眸中。
“你總能來的這麼及時。”她勾着嘴角有氣無力的說道。
方琰彎身將她抱起,好看的眉宇微微蹙起。許是張銘之離開的距離過遠了,那被符篆拖的不能移動的馬車,又變得輕快起來,金香上前將符篆扯下。
方琰抱着沈昕娘飛身躍上馬車,在車廂中坐定,“你不是吹噓自己道法精進麼?連一個張銘之都能讓你這般狼狽?我當初是如何信你,讓你獨自去了晉陽的?想來我也是真傻!”
沈昕娘輕嘆一聲,“我分明很厲害,卻總在狼狽之時叫你遇見,我道法真的精進,可今日不知爲何,竟屢屢受限,不能發揮。”
“莫不是那張銘之尋了什麼妖術來治你?”方琰蹙眉說道。
沈昕娘搖了搖頭,“不知,也許是我自己的問題,總覺有些奇怪。但你定要相信,我絕不是吹噓,你認識我良久,我何時是那種愛吹噓的人?”
她雖有氣無力,可這般嬌嬌柔柔的依偎在他懷中,挑着眉梢看他的樣子,又格外讓人喜歡的緊。
他不由摟緊了她,“這麼着急尋我,是有何事?”
沈昕娘微微蹙眉道:“聽聞你攔下了虞泰派往宮中,尋稟太后之人?”
方琰點了點頭,“是爲此事?”
“可問出些什麼了?他因何入宮?要稟告太后什麼?”沈昕娘在他懷中坐起身子問道。
方琰搖了搖頭,“倒是個嘴硬的,如何逼問都不肯說。”
“以我推斷,虞泰必然是情況不好,要告知太后。”沈昕娘忽而眼眸明亮起來,“如此,現在豈不是奪走虞泰兵權的最好時候?”
方琰聞言,眉宇也微微蹙起。
馬車忽而停了下來,沈昕娘聽了聽外頭動靜,“沒有回府,這是宮中?”
方琰緩緩點頭,“知你趕來,久等你不到,我便想着或是路上出了什麼岔子,就帶人來迎你一迎,幸而來得快!宮中尚有事情未完,待會兒我們一起回去。”
沈昕娘從他懷中離開,兩人先後下了馬車。剛纔同張銘之一戰,她似乎有些脫力,走起路來,也有些腳步虛浮。
縱然旁邊有不少王府中人和宮人,方琰卻不顧衆人目光,再次將她橫抱懷中。
“你……”沈昕娘無奈看他一眼,“我還能走。”
“不能走。”方琰不容反駁的說道。
無論是宮人還是王府中人,都是極有眼色的,見狀都將頭埋到脖子底下,誰也不敢多看一眼。
方琰就這麼橫抱着,帶她入了殿。
殿裡無旁人,他纔開口,“奪他兵權,並非容易之事,他手中執掌龍武軍左軍,乃是朝廷精銳之師,也是他自己帶出來的一隻軍隊,先皇還年幼之時,他就已經開始帶兵行軍打仗,如今他麾下的將領,皆是同他腥風血雨裡走過來的,對他忠心耿耿。”
沈昕娘點了點頭,“如此,那便先不動左軍,只趁着現在,虞泰不好,虞泰府上沒有做得主的人時,將他的兵符竊來!”
“竊走兵符?”方琰挑了挑弄墨渲染的眉,“便是有兵符,也號令不得左軍。”
沈昕娘搖了搖頭,“並不是爲了號令左軍,他如今怕是連號令也發不出了。他麾下將領是忠於他自己,還是終於他們虞家?”
方琰沉默片刻道:“沙場之上生出的情誼,自然是終於虞泰他這個人的。”
“這就是了,我們拿來兵符,他若自己不能開口,他身邊的人,便是想要借他的口,號令左軍,沒有兵符,卻也是做不到。”沈昕娘緩緩說道,“若是他不能動不能說,他身邊的人既有兵符,又能借他之言,我們必然會陷於被動。此時時機正好,所以我急急來尋你。”
方琰垂眸想了片刻,“昕兒說的不錯,可虞泰此時情況,必然如你所說麼?”
沈昕娘緩緩點了點頭,“若是他沒有派人入宮,尋太后,或許我還不能確定,如今卻是有八成的把握。”
方琰眯眼,似在忖度。
“依着他的性情,既是懷疑了張銘之,那便必然也不會放過黃道士,如今張銘之藏在暗處,他們卻沒有騰出人手來尋張銘之,也沒有尋黃道士,好似府中風平浪靜,什麼也沒發生,卻單單派出人來尋太后。不是虞泰不好了,會是什麼?”沈昕娘語調平緩的分析道。
方琰連連點頭,“昕兒說的有理。既是如此,他必然會請太醫過府看診,趁着現在夜早,人還未睡,潛入不便之時,讓人暗中查訪了可是有太醫被請入虞家,方更能確定。”
知道方琰生性穩重,沈昕娘點了點頭,一番搏鬥,又集中精力說了這麼一陣子話,她竟疲憊的不行。
好似幾天幾夜沒有睡過一般,翻身倚在軟榻之上,輕聲咕噥道:“你忙你的,我先歇一會兒,有消息了,你再叫我。”
方琰點了頭,拉過狐裘毯子蓋在她身上,起身去吩咐人查辦。
一番查問之下,果然說不當值的馬太醫不在家中,似乎是被人請走,具體被誰人請走,卻是不知。
方琰瞧見沈昕娘睡的香,沒吵醒她,安排了幾個好手,前往虞泰家中,只待夜深人靜之時,潛入進去,尋到兵符帶走。
這事說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上加難。虞家那麼大,兵符一個小小的東西,所藏必是機要之地,縱然虞泰境況不好,但虞家還沒有亂,想要潛入其機要之地,偷出兵符來,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