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翹笑道:“梅先生的畫可能外國人更喜歡些,因爲洋人沒那麼多忌諱,可咱們華國人都講究風水,喜歡在家裡擺放喜慶吉利的東西,比如花團錦簇鯉魚跳龍門這種,
梅先生的那些畫,不是打碎了東西,就是荒山野嶺,又或是流浪漢這些,我肯定不會擺在家裡,當然如果梅先生有畢加索那麼大的名氣,就算你畫的是死人,照樣有人哄搶。”
陳薇噗地笑了,“楚小姐說話很風趣,不過我覺得挺有道理的,九明,你應該好好考慮一下。”
她以前也勸梅九明改變風格,別總畫那些頹廢破碎的畫,真的不招人喜歡,尤其是華國人,對這方面忌諱更大,但梅九明卻很固執,死活不聽。
梅九明皺緊了眉,很多人都勸他改變風格,說他畫的東西不討喜。
可他畫的是他對這個世界的感知,他從小就顛沛流離,父母早亡,親戚也不肯收留他, 七歲就出去要飯流浪了, 受盡了白眼和辱罵。
但他喜歡畫畫,在沙地上拿樹枝畫, 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畫,想盡各種辦法畫畫,就算餓着肚子,可只要畫畫了, 他就不餓了。
是畫畫讓他堅持了下來, 也是畫畫讓他遇到了貴人,他老家中學的美術老師,看到他畫的畫後,就收養了他, 還替他買畫筆和顏料, 供他上學。
雖然拜在了歐陽林名下,可在梅九明心裡,他的恩師只有一個,就是那個美術老師。
但如果想要出人頭地, 就得另拜師門,美術老師也支持他,還讓他去畫自己心裡想畫的, 不要隨波逐流, 一定要有自己的風格。
梅九明一直記着恩師的話人,這些年他都堅持下來了,他心裡沒有美好, 因爲他沒遇到過美好。
唯一的美好是恩師, 可恩師這輩子也沒過過好日子, 年輕時下放農村,妻離子散,返城後當老師, 兢兢業業工作, 每次評職稱都沒有恩師的份, 就因爲他不會拍馬屁。
好不容易他有了點出息, 想接恩師來滬城享福,可恩師卻查出了絕症,他四處打聽名醫,還借錢想送恩師去國外醫治, 但恩師卻拒絕了。
他自己出了院,
回到了家鄉,說要安安靜靜地離開。
恩師的最後兩個月,梅九明都陪伴着他,陪他上山寫生,陪他下水摸魚,恩師說他很高興,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光,離開時恩師很安詳,還叮囑他一定要堅持自己的風格。
梅九明一直都記得恩師的話, 哪怕歐陽林讓他改,他都沒聽, 也所以歐陽林並不看重他這個不聽話的弟子。
“我不會改變的,對不起,恕我做不到。”梅九明搖了搖頭, 他不會辜負恩師的。
哪怕畫廊關門,哪怕他負債累累,他也不會動搖。
陳薇急了, 不住衝梅九明使眼色,但梅九明神情不變,他要堅持自己的風格。
他相信一定會遇到伯樂的。
楚翹笑了,說道:“我不是說梅先生的風格不好,是我沒說明白,我的意思是梅先生的畫,現在不適合在畫廊銷售,但梅先生不用改變,梅先生可以在畫廊賣別人的畫。”
陳薇眼睛一亮,她有點明白了。
楚翹又說道:“畫廊其實就是銷售畫的平臺,不一定只賣梅先生的畫,但受衆必須確定,目前來看,平價畫應該比較受歡迎些,比如幾百塊或者幾千塊這樣的畫,不用名家的畫,只要好看,看着有檔次就行,梅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嗎?”
梅九明還是沒搞懂,陳薇已經明白了,笑着問:“楚小姐的意思,是不是想走低端路線,讓一些普通畫家畫一批好銷售的畫賣?”
“對,就是商業畫,咱們滬城的市場還是蠻大的,很多人都喜歡在家裡掛一些西洋畫,梅先生不是美院的副教授嗎?美院那麼多學生,讓他們畫一些西洋畫,再掛在畫廊銷售,然後我再聯繫一些闊太太們,路子就打開了。”
楚翹說了她的計劃,其實很簡單,梅九明出畫,她出人。
合作共贏。
梅九明沉吟了許久,他聽懂楚翹的意思了,便問道:“我在美院聯繫學生批量畫一些西洋畫,然後楚小姐聯繫客戶低價賣出去,是這個意思吧?”
“不能說低價,一幅畫低則幾百,多則幾千,也算高端商品了,得看畫的質量。”楚翹糾正。
梅九明笑了,清朗的聲音很好聽,“楚小姐或許不知道,以前在國外,我的畫有人出價十萬美金,我沒同意。”
是他獲獎的那幅畫,紀念恩師畫的,他捨不得。
楚翹也笑了,“梅先生,請問你畫畫這麼多年,有幾個客戶出價十萬美金的?”
梅九明神情一滯,被噎得無言以對,半晌才悻悻道:“就一個。”
陳薇笑得拍桌子,“楚翹你真是一針見血,他這人就是假清高,天天端着架子不肯落地,不知道人間煙火的味道。”
楚翹直言不諱道:“梅先生的畫是很好,但你現在的名氣並不大,就連你老師歐陽大師,他的畫也沒到一畫難求的程度,所以你守着那十萬美金不能過一輩子,就算天上的仙女下了凡,也得吃五穀雜糧呢,咱們是合法正當地賺錢,不丟人。”
梅九明最終還是答應了,雖然他有些清高,但比起書畫界的其他人,他已經很接地氣了,畢竟是自小苦過的,知道沒錢寸步難行。
楚翹說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很有道理,合法賺錢不丟人。
“那些闊太太們喜歡什麼樣的風格?”梅九明虛心請教。
楚翹想了想,問道:“臨摹名家的畫犯法不?”
梅九明神情愕然,這問題他如何回答?
陳薇幫他回答了,“嚴格來說肯定是侵權的,但西洋畫很多名家都去世了,而且是國內流通,外國法律管不着。”
“那就沒問題了,你讓學生多臨摹一些名家的畫作,名氣越大越好,再就是畫一些花花草草,適合掛在客廳和臥室的,都要油畫。”
梅九明拿筆記下了,又問:“大概什麼時候你的那些朋友來?”
然後又不好意思道:“我這畫廊欠了半年房租,房東給我最後一個月期限,所以最好在一個月內過來。”
楚翹啞然失笑,鼎鼎大名的梅大師,現在卻這麼狼狽,果然每一個人成名前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