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苦難,如影隨形
∵三牀的如願以償地添了男丁,最高興的不是王小虎,而是王小虎的媽媽,孩子的奶奶。
三牀的是順產。經歷了這麼多天的未雨綢繆,全家人懸着的心落了地,生產那天,全家出動,雙方的親人一個不落的到場了。孩子出生後,走廊外面一陣陣的歡聲笑語,害得護士一遍遍地跑過來提醒。虧得病房小容不小,要不然房間裡就是一片歡樂的海洋。
孩子的奶奶熊媽,看到兒媳生了胖小子一一七斤九兩,比自己當初生了兒子王小虎還要高興。
第二天來給兒媳送老母雞湯,隨手還提了一大包糖和水果。在病房裡發完糖,又樂哈哈地去了醫生辦公室和護士辦公室。
七號病房裡一副春節團拜會的場景。
一牀的先一天出院了,不然又該受刺激了。
倒是戚仁建尷尬起來,自己也得了大兒子,冷冷清清地連一顆糖都沒帶給大家。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觸景生情,常香怡覺得自己哪象個坐月子的?不過只是一瞬間,苦慣了,習以爲常。
好在已向醫生申請了出院,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雖然那個家,回去了也是冷鍋冷竈,但總比在這兒尷尬強吧,關健的是醫院的費用哪受得了?一想到這,心裡又難過起來。
戚仁建倒是和王小虎在走廊外面聊得十分開心。
王小虎在城關鎮派出所上班,父親是公安局副局長。家庭條件優越,舉手投足間洋溢着自信和豪氣。
戚仁建自慚形穢,即便如願以償生了兒子,也無法揮灑那份喜悅,笑得拘瑾,隱着愁苦。他打算等常香怡出院後回去接媽媽來照顧她。
說起來,常香怡也只跟婆婆見過一面。這個婆婆怎麼樣?好相處嗎?
戚仁建是家中的老大,婆婆的年歲也就五十多點,農村人長年累月的勞作,身體很潑實,幹農活是好手,但要說照顧人那就不一定了。婆婆是家裡的主心骨,戚仁建的爹只會做力氣話,不會操心,那個家也是須臾離不開她的。
由於常香怡的堅持,他們沒有舉行婚禮,也沒有回老家待客,甚至常香怡就沒跟戚仁建回過那個家,可想而知,婆婆一家心裡不高興。結婚這麼大的喜事,不辦婚禮,也不回老家登門見長輩,戚家人會怎麼想?
當初常香怡心裡痛苦,沒有心情理會戚仁建,他提出回老家一趟,被常香怡斷然拒絕了,跟一個自己不喜歡,不想嫁的男人回婆家,對女人來說意謂着什麼?常香怡從心裡就沒有認同戚仁建這個丈夫,只是身體被迫出嫁而己。
心裡的疙瘩一直都在!
但是,畢竟是戚仁建的婚事。他不能不跟家裡說,他一個人回了家,雖然很沮喪,很沒面子,回去報個信吧。
戚仁建跟媽媽說,兩個人工資都不高,不想破費,還是把辦婚禮的錢省下來,以後添了孩子,多一份開支,也要提前預備。兒媳婦這麼懂事,做婆婆的還能說什麼呢?
關健是常香怡已有了身孕。
媽媽一聽,兒媳已有了身孕,心裡一喜,欣慰地看了兒子一眼,“這小子!”,既然兒媳有了身孕不方便回來,也是情有可原。高興歸高興,心裡總是有些遺憾,兒子在城裡工作,娶了城裡的兒媳婦,還是個漂亮的兒媳婦,這在農村是多大的榮耀?不能在鄉親面前展示一下漂亮兒媳美麗的容顏,不能不攻自破向十里八鄉的親朋好友解惑醜媳婦見不了公婆的尷尬,總是面上無光。
常香怡正自思忖,明天回家後,婆婆來了怎麼面對。護士把兒子從育嬰室抱過來餵奶。
她昨天感覺奶水要來,正好讓孩子試試,這些天一直吃嬰兒配方奶粉,孩子能適應嗎?
孩子今天沒睡着,眼睛只睜開一條縫又閉上了,將孩子放到胸前,對上小嘴巴,孩子吸了幾下,常香怡感到身體被打通了有一種東西正通暢地往外流着,但是隻吸了幾口,孩子的小嘴巴張開了,一縷淡黃色的液體從口中回了轉來,難道是嗆住了?還是奶水太淡了,孩子不適應?
常香怡用棉紗給孩子擦了擦,在手指觸踫的瞬間,小臉蛋燙燙的,熱度明顯比之前高,不對!常香怡把孩子抱起來,把小紅棉被掀開一點,對着亮光細看,小臉蛋通紅,喉嚨裡呼嚨呼嚨地響。
“快叫醫生”!
樑醫生過來帶到辦公室檢查後說道:“這可能是新生兒肺炎,我們產科不方便治,要轉到小兒科去治療,我給你辦轉科吧,趕快到小兒科去辦入院手續。”
戚仁建拿着入院單飛快地去了。
常香怡從戚仁建手裡接過孩子,一個趑趄,差點摔倒,幸虧護士在旁邊一把扶住了,接過孩子,送到病房裡。自從手術後,不能下牀活動,出現了腸梗阻,脹氣,她幾乎沒象樣地吃過一頓飯,醫院食堂裡的飯,儘管戚仁建也是挑好的買,但怎能跟自家做的比?食慾很差,手術中又失血過多,這些天也沒休息好,哪來的力氣?渾身軟得跟棉花似的。
樑醫生忍不住說道:“你家裡得來人照顧,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這體質經歷這麼大手術,不是一年半載能恢復的,把自己身子拖垮了,孩子的身體也好不了,你這孩子體弱,還得母乳餵養。”
是啊,孩子確實體弱,剛剛醫生用牙舌板撬他的小嘴巴,也只嚶嚶地哭了幾聲,孩子太弱了,沒有力氣哭。
常香怡坐在牀邊,眼淚簌簌地往下流。
熊媽忍不住說道:“這當奶奶的怎麼沒見露個影,得了大孫子,還這麼穩沉?——彆着急,急壞了身子,醫院能治好的。”
……
兩個科室的轉出接入手續辦完,已到了下午,兩個人也顧不上吃飯,也沒心情吃,常香怡感覺再也支撐不住了。“你去給我大嫂打個電話,這是電話號碼,讓我大嫂來招呼幾天。”
電話那頭,傳來程玉玲焦急的聲音,“這麼大的事情,怎麼纔來電話,戚仁建,你沒長腦子嗎?……”
放下電話,戚仁建頓足想到:“沒有經歷過還真不會辦事,孩子大人都受苦,要是有大嫂來幫忙……”
大嫂來了,挨訓是少不了的,認了!
轉到兒科住院部,護士安排了牀位,在11病室七牀。冬春交接,小孩發病的多,病室人滿爲患。好不容易等來了兒科主任邱醫生,問了相關情況,仔細檢查了一遍,體溫37.9度,呼吸不暢,診斷是感染性肺炎。
抽血化驗。
當護士把孩子細細的胳膊用橡皮管扎住,針頭刺進靜脈血管那一瞬,常香怡心疼地閉上了眼晴,這一針比紮在自己身上難受千倍萬倍,孩子嚶嚶地哭着,聲音很小,很細,還沒有一個女嬰的哭聲大,如果孩子能大聲汪汪地哭,她心裡可能還要好受得多。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一個年輕護士提着配好的吊瓶來給孩子打針,一連紮了三針,都沒找準位置,孩子聲嘶力竭地哭起來。可憐一雙嫩腳,想反抗蹬一下,都沒有力氣。護士睜大眼睛尋找血管,正要扎第四下,見兩口倆緊盯着的眼睛,也猶豫了一下。“能讓護士長幫忙看看嗎?”戚仁建說道。
等了好一會,護士長終於忙完走過來,解釋道:“嬰兒血管細,確實不好打,都想一針打上,你們也莫怪。”
護士長在兩隻小腳上換來換去,總算找對了下針位置。那一根針挑在薄得透明的嫩皮裡,鼓起一道小包,藥液慢慢滲了進去。
此後一連數天,這一幕都在上演,常香怡的心如針刺一般。
四點多鐘,大嫂趕到了醫院。
常香怡蒼白瘦削的臉刺激着程玉玲的心臟,姑嫂倆四目相對,無語淚先流。
常香怡的緊繃的心鬆馳了許多。
戚仁建也請了一個多星期的假了,大嫂讓他回去上班,中午來換她回去做飯。
常香怡在大嫂的攙扶下堅持走動,腹部脹氣的情況有了緩解。也開始吃些清淡的食品。
孩子的體溫還是不穩定,沒有回到正常範圍。
頭皮上扎滿了針眼。每次打針,都是大嫂在抱孩子,常香怡不敢睜眼看,在心裡自怨自艾了無數次。自己身體不好,也拖累孩子受罪。
艱難地數着日子捱過了十一天,孩子的體溫正常了,36.8度,呼吸均勻了。
常香怡也終於有了些奶水,但還是不夠吃。
冷鍋冷竈的家,也是家,儘管不和諧。
一切爲了孩子。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空蕩蕩的屋裡飄來一股冷氣,冬天遲遲不走,連屋內都還是凜冽的味道。
大嫂來了整整十一天了。
這是常香怡臉上露過笑容的十一天,當孩子終於安靜地躺在懷裡吃奶的時候。
大嫂把家裡收拾了一下,預備戚仁建回鄉接母親來。
孩子躺在常香怡在田阿姨指導下縫製的睡袋裡,乖乖地睡了,孩子很體貼,知道媽媽辛苦了。
在醫院呆了半個多月,常香怡還沒睡過一個安身覺,確實困極了。
初爲人母的,都是緊張興奮,但是常香怡卻只有擔心和害怕。未來的路還很長,她還將面臨什麼?
現在想不了那麼多,先陪孩子睡一覺,好養足精神。
大嫂把尿布用熱水燙了,掛到走廊上晾着。
沒有太陽,真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