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呢,我沒信過教。]莫淙爍說。
上輩子有外國人宣稱他所在的祖國人民缺乏信仰。如果非要將信仰理解爲信教,那麼,是的,他的祖國大部分公民都不信教,信教當中的還有很大一部分僞信徒。但是莫淙爍從來覺得,與其將精神寄託在那種塑造出來的形象上,不如相信自己的目標、相信自己的長輩、相信自己的愛人、相信自己的祖先。
哪怕是每年一次清明節春遊般的掃墓、和與自己血脈相連的祖輩嘮叨些說過就忘的家長裡短,也比每週都去的對着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雕塑低頭跪拜肅穆懺悔要更能洗滌心靈。
真實比虛妄可信,真實存在過的人比傳說中的神可信。信偉大的教育家、思想家、軍事家、政治家、文學家……不管什麼家,活生生存在過,深深烙印在歷史之中,就比傳唱中目下無塵立於天堂指使爪牙耍威風隨意定人生死隨意釘死對錯的唯一至高神可敬。
虛幻的神最好只出現在各種自相矛盾的神話故事裡,永遠地存在於經不起推敲又讓人津津樂道融入常識與習俗裡的故事中便好。神最好與鬼擺在一起,讓活人敬而遠之,只在心中留有一絲畏懼的底線,就仿若畏懼自然之法則。
[不過,]莫淙爍又道,[既然獸人們數千年來都如此堅定,大概總有些原因的吧,只是我們這些外人理解不了而已。]
獸人是個很追求實用的種族,如果獸神真的只是虛幻從來沒有給他們以幫助,很難想象,獸神的地位能保持上萬年而不被拋棄,大概,中間獸神的形象融合過一些實際存在的偉大的獸人吧?
“真有趣,來自異域的旅人,願你們這次的旅行豐富愉快。”當沈灼二人跟着花斑貓走到貓族的巫的住處時,站在門口彷彿迎接他們的巫便說了這樣一句歡迎詞。
“阿鏡,是他們吧,我沒有帶錯人?”花斑貓跳到那長着貓耳和貓尾的女人面前,擡起前爪撓了撓女人長裙的下襬,女人俯身將他抱了起來,手指撓撓花斑貓的下巴,笑道:
“當然沒錯,還有比他們更奇怪的嗎?”
花斑貓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尾巴在女人的手臂上掃來掃去:“對啊,我一看他們倆就理解了你說的‘奇怪的客人’的意思了。”
沈灼看着花斑貓撒嬌的樣子,想着獸人中只有雄性獸人能夠完全獸化,也就是說,這個在女人,啊不,在雌性獸人懷中撒嬌的傢伙是個大老爺們。
[真好,體型小的獸人還有這個優勢,撒嬌賣萌,惹愛人生氣了後一定很好用。]沈灼說,[我的獸形就太大了,這比正常豹都大了一倍的體型,別說賣萌了,我蹭蹭你可能就要把你蹭倒在地,然後就不是撒嬌而是進食了。]
莫淙爍:[……你還記得你其實是個不能獸化的純血博雅人類嗎?]遺憾錯方向了吧?!
[啊……所以真是太遺憾了。]沈灼真心地說。
“我是貓族的巫,水鏡,很高興見到你們。”抱着貓的女人將兩人帶進屋子,坐下後又介紹了懷中的貓,“這是我的丈夫,花斑。”
“真形象的名字。”沈灼忍不住評價。
話音落下,貓消失了,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在水鏡身邊,和貓形態時由於毛長且蓬鬆而顯得軟胖易欺負不同,人形時的花斑顯得相當幹練結實,肌肉緊密腹肌漂亮——之所以能看這麼清楚,是因爲他化爲人形後全身上下除了腰間圍了塊黃色花斑皮外,□□。
“注意影響,文明點。”水鏡手肘抵了下花斑的腹肌。
“都是獸人,他們化形後還不是這個樣子,當然我是不會容忍他們在你面前這麼不修邊幅的,所以你教他們化形就好,實際化形時我要把他們先扔出去,小貓我可以幫他開個單間,豹子自己找地方。”花斑說道,聲音低沉,不像貓時的嬌軟。
“我記得獸人化人形時是可以化出全套衣服的,連鞋子都包括在內?”沈灼問。
“你們失憶得還真是嚴重啊,”花斑說,“我們當然可以,”他點了點自己身上的花斑皮,“我們獸形時皮毛能夠覆蓋我們的全身,人形時當然也可以,想化出什麼樣的服裝就可以化出什麼樣的服裝,除了顏色和材質難以改變外,外形是沒有任何約束的。”說着,花斑皮變成了一套衣褲,還是黃色的花斑,毛絨絨的,看着就很熱。
九月的蠻荒大陸大部分地區都還極其不適合穿毛皮,那是捂痱子的節奏。啊,這麼說來,像長毛貓這種生物,大熱天的還用獸形活動也挺自虐的。
“你們不需要考慮這個。”水鏡開口,“你們要做的並不是從獸形主動化爲人形,而是解除獸形的詛咒,恢復爲人形,恢復時你們自然穿着被詛咒前的衣服。”
“……什麼意思?他們不是雄性獸人?難道是亞獸人?”花斑疑惑。
“不,他們不是獸人,如果我沒猜錯,”水鏡說,“他們應該是博雅人。兩個都是。”
莫淙爍微頓了下,點頭承認。
花斑的眼神立刻就變了,從略帶警戒的友好,變爲了有所控制的敵視。
“奸細嗎?”花斑問。
“當然不是,”水鏡拍拍他的手臂,“別擔心,他們純粹是倒黴而已,他們絕對比你更不想維持現在的獸形狀態。”
“看不起獸形?”花斑挑眉。
“不,只是獸形他們連路都不太會走了。”水鏡解釋。
“這位……尊貴的巫,似乎瞭解很多?”沈灼問道。他不太知道該如何稱呼水鏡,巫在蠻荒的地位崇高又超脫,是最不能得罪的。傳說他們兼具了所有魔法類職業者的技能,除了實戰類魔法比較短板外,其他諸如詛咒、預言、調節氣象、治療、看透靈魂等等能力天生就比人類強得多,而且很少受系別的約束。據說這是因爲他們更親近自然,而不像博雅人那樣是從對抗自然起步的。
“叫我水鏡就好,或者直接叫巫也行,不必加前綴或者後綴,”水鏡笑道,“每一個文明都有它的習慣,我們不能要求每一個客人都分毫不差地遵從我們的習慣。入鄉隨俗雖然不是壞事,但強硬扭曲自己的本源卻也沒有必要。你們只要不犯禁忌就可以了,我想,以博雅人的紙上談兵,理論上的蠻荒大陸禁忌條款你們都知道?”
[話中帶刺啊,裝得和善,其實一點都不友好。]沈灼抱怨。
[初次見面你還指望人對你推心置腹?]莫淙爍反問,[有表面和善就知足吧,博雅和蠻荒又不是什麼友好鄰居關係。]
沈灼二人試着用通訊器聯繫學校,非常有趣的,居然接通了,而且就是通訊錄上對應的人,唯一的問題是……
“我學院的學生?”和司寇長得一模一樣男人冷漠地重複,“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你們拿到了我作爲帝都學校老師的專用通訊號,但我想我並沒有見過你們。莫淙爍這個名字,也不在我學院的在校生名單中,畢業生裡也沒有。更何況,帝都學校極少收非博雅的學生。”
“沈灼這個名字在劍師學院裡嗎?”沈灼問。
“請向劍師學院詢問。”司寇回答。
哦,好,待會兒就去問另一個老樑。
另一個老樑的回覆比司寇還冷:“不認識,沒這人。”然後就切斷了通訊,還拉黑。
兩人又聯繫了沈家二老,旁敲側擊得知沈家只有一個兒子,年齡卻既不同於沈灼也不同於沈寧,是個普通人,剛大學畢業,現在在一家研究所上班,似乎是從事武器研發方面的工作。
莫淙爍撥通了幾乎從未聯繫過的莫伯爵家二小姐莫浙娉的通訊號,自稱是莫家那個私生子的朋友,突然聯繫不到他了,想問問情況,莫浙娉對着貓臉似笑非笑:“朋友?你連他的名字都說不出來,再說,我家也沒有私生子,衆所周知,我的父親是貴族中難得一見的專情人。”
……喲,他這個莫伯爵府的污點在這個世界被抹掉了嗎?莫淙爍莫名地有點替伯爵府感到欣慰。
“欣慰什麼啊,我不是污點也被抹掉了。”沈灼說。
“你是頭痛點。”莫淙爍說。
“唉唉,雖然聯繫到了院長,”沈灼換掉話題,“但是他們一點也沒有爲我們答疑解惑的爲人師表態度,完全是一點忙也不想幫,甚至連確認一下我們說的是不是實話都懶。”
“因爲我們現在不是他們的學生,”莫淙爍表示可以理解,“從通訊器中也看不出來我們到底是獸人還是被外部力量獸化的博雅人。即使我們擁有的他們的通訊號是專針對學生用的,可畢竟不是什麼保密號碼,也不止一次發生過有不法分子想投機而弄到這個號碼的事情。”
“總之就是,不管通訊器能不能用,都得靠自己。”沈灼總結。
“是啊,不過再聯繫一下時隙組吧,”莫淙爍說,“雖然他們的情況是,就算信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是個資料庫兼後勤服務部而已。
時隙組倒是很熱情,還主動開放了部分資料庫給沈灼二人,並稱他們可以隨意下載:“你們的通訊號顯示是博雅人而不是蠻荒獸人,我們時隙組的宗旨就是爲所有穿了以及可能穿的博雅人提供盡我們所能的幫助。再說你們的發信器也是我們時隙組的專用產品,有它你們就有內部會員資格,雖然你們這編號我們這裡以前沒記錄,不過,反正給你們的也不是機密情報,你們隨意吧。哦,對了,沒進入時空縫隙時請不要按着發信器玩,狼來了的故事都聽過吧?請不要給我們那種錯覺。”
莫淙爍:我們確實是想發信到另一個時空中,但你們截胡了,還賊喊捉賊。
沈灼感慨:“這個類鏡像時空真是……似是而非得讓人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