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雨滂沱。
一道炸雷驚起,伴隨着閃亮的電光,幾乎將整片大地都照的恍如白晝。
白光照耀之下,滿目屍骸狼藉,無數殘肢斷臂交疊覆蓋在一起,堆積成一座座鼓起的山丘,在閃電的照耀之下,森森白骨如柴火一般橫七豎八的插在爛泥一般的屍肉之中,鮮血將整片大地全都浸染成了鮮豔的紅色,藉助天雷之光,反射粼粼血紋。
雖然只是一瞬,但這般如煉獄一般的場景還是深深的刻在了在場的二人心中,縈繞銘心,久久揮之不去。
儲溪瑤縱使見慣了江湖中的血雨腥風,卻還是忍不住喉間泛着酸水,若非自己心上之人在一旁,恐怕早就控制不住,扶地吐了起來。
呼吸之間,滿鼻的腥臭酸辣之味讓她再難苦忍,緊蹙眉梢,櫻口似不願接觸到這般氣息,只張開了微微的一道細縫,吐出半點聲響:“柳大哥,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這味道實在太難聞了。”
柳玉階弱不可聞的輕嘆了一聲,默默的點了點頭,又藉着火光看了看一旁斷裂的粗壯鐵鏈,道:“不知這從中作梗之人究竟是誰,竟以這數十條人命來換取他的計劃成功。”
儲溪瑤見他答應,半刻也不想在此地多待,一邊躡足快走,一邊說道:“無論是誰,這人都已墜入了魔道,若是今後見了,定然不能有半分憐憫,否則必會被他所戮。”
正當二人要離開此地,忽聽從極遠處出來一聲鳴叫,那叫聲高亢銳利,猶如雄雞起鳴一般倏然而過,緊接着,便看到那叫聲傳來的方向,一道虹光自下而上衝破天際,一直到蒼穹之時,突然炸裂開來,自天空之上化成無數光斑,初時光斑星星點點,眨眼之間,逐漸擴散開來,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無數的光斑匯聚成一團白光,宛如天邊的皓月,映的整個天空濛蒙發亮。
“撥雲見月,”儲溪瑤低呼一聲,以手掩口,驚聲道:“他們找到魅魔了。”
兩山四川爲了能在極遠處傳遞消息,請江湖中最爲聞名的巧匠矮魯班王回製作了各式各樣的煙花,這些煙花遇雨不滅,一經點燃,便可竄上萬丈高空,與日月爭輝,便是在百里之外,亦能瞧得清楚。
不同的煙花代表着不同的含義,平時經常用的,像白色的“撥雲見月”代表着任務完成,紅色的“血染蒼穹”則昭示着有危險發生。綠色“春風十里”代表着暢通無阻,不一而足。
二人相視對望,眼中均泛出一絲悅色,柳玉階沉吟一陣,便說道:“我們倆也過去瞧瞧吧,魅魔兇狠殘暴,力大無窮,多兩個人對付它總是好的。”
“而且依我推測,既然這人能放任我們去尋找魅魔,難免不會另有計劃,陸幫主他們全然無知,恐有危險。”
儲溪瑤望着那天穹之上刺眼的白光,心中也漸漸升起了一絲不安,喃喃自語道:“這白光之下,樹林庇廕處,還藏着多少魑魅魍魎在蠢蠢欲動。”
說話間,二人回到營地,取了兩頭駿馬,再三叮囑手下弟子謹慎提防敵人突襲,劍不離身,夜不可寐,以防萬一。之後便紛紛跨上駿馬,朝着煙花的方向疾馳而去。
那煙花是矮魯班王回使用特殊材質製成,能在空中燃燒半個時辰左右,縱使這會兒空中風緊雨急,燒個兩刻鐘應該是不成問題。
即便如此,二人依舊不敢大意,驅馬疾馳如電,在黑暗無光的林中快速穿梭,所過之處,攔路的樹木皆橫斜歪倒,乃是儲溪瑤以箏音御勁,散出道道水鏡,將樹木逐一推散。
好在沿路並未有其他阻攔,二人不論地形,筆直前進,趕在煙火消去大半之時,已看到昏暗無光的林中深處,魅魔那紫色煞氣格外扎眼,低吟咆哮之聲不絕於耳,猶勝滾滾雷音。
又向前行過數裡,魅魔嘯聲倍增,二人驅馬穿過一灌叢林,眼前豁然開朗。
目力所至,方圓數十丈的叢林皆已被損毀,泥土地面之上滿是樹木殘根,有的大如蓬頂,有的小如碗口,不少殘根之上都已燃起烈烈火光,將整片地方照的通明透亮。
火光之中,魅魔肆意咆哮,數十名身穿白衣的弟子各持兵器與其周旋,那些白衣弟子輕功超絕,每與魅魔交鋒,一觸即離,毫不拖延,縱使魅魔有通天神力,卻也連他們的衣角都難以觸碰。
在樹林的一角,陸明昭與卓長青並立而站,兩人均面色凝重,一言不發,尤其是在火光閃動之下,越發顯得陰沉可怖。
聽到馬嘶之聲,二人的目光這才從戰場之上脫離下來,轉過頭看向柳玉階二人。
陸明昭看到他們之後,嚴肅的表情明顯一緩,一抹喜色躍上眉梢,連忙快步走向二人,爲柳玉階牽住馬繩,仰頭大笑,任憑雨水灑落在他那張黑冷的糙臉之上。
“他孃的,我以爲你還躲在帳篷裡怨天尤人呢,沒想到這麼快就好了,儲幫主這遊說人的口舌也忒厲害了。”
儲溪瑤才與他生死相搏,本不欲同他說話,但對方話語間神色如常,似乎早已將之前的事忘了個乾淨,自己若再斤斤計較,倒顯得有些小肚雞腸,便衝他微微一笑,以示回答。
卓長青也跟着走了過來,他卻沒陸明昭那般的好心情,慘白的臉龐在雨水的沖刷下更是沒有了一絲的血色,望着柳玉階輕輕的點了點頭,聲音似久未開腔而乾澀沙啞:“柳盟主。”
柳玉階從馬上躍下,看了一圈四周,便問道:“其他人呢?”
陸明昭憋不住話,搶先答道:“老子一路向西,好不容易找到了魅魔的痕跡,便順着痕跡急奔了數十里路,這才發現魅魔,第一時間就發了信號給大夥,只不過到現在也纔來了一個天機山,其他人倒是見也沒見着呢。”
卓長青在一旁補充道:“我到了之後,在這觀察了良久,卻見那魅魔與之前並無異狀,便命手下弟子先纏住它,避免它亂逃,只不過這打了也有段時間,也未見它突發神力,卻不知道之前值班的弟子是如何失手的。”
柳玉階望向魅魔,只見它通體發紫,周身火焰流轉溢光,雖氣勢兇猛,卻難以奈何與其纏鬥的弟子,只得在一旁發出憤懣的叫聲。
想了想,柳玉階便將剛剛所見,以及自己的猜想說給了二人。
陸明昭聽完之後不由大怒,猛地一震虎拳,整隻手臂上的雨滴便如利箭一般刺入地面淤泥之中,他大叫道:“哪個王八蛋敢如此陰險,視我派弟子性命如草芥,若是讓我逮到了,非要給他抽筋扒皮,戮體滅魂不可。”
卓長青皺眉道:“如果真如盟主所說,那其他人豈不是有危險了?我們要不要現在動身去林子裡尋找?”
柳玉階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魅魔未馴,暫時騰不出人手來,而且林深夜黑,若是我們再分散開來,正中了敵人的奸計,說不得,現在也沒什麼好的辦法,只能在此守候‘撥雲見月’,期盼他們能夠快些趕來了。”
衆人雖心有不甘,卻知道正如柳玉階所說,現在除了等待,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全都沉默了下來,一時間,衆人的心中全都籠罩起了一絲陰霾。
好在沒過多久,宋穎詩與莫無暇也都帶着本派弟子趕了過來,兩人同時趕來,問過之後才知道,是在半路的時候碰到了一起。
衆人又等了半晌,直到天上的白光散盡,卻始終不見陶陽春趕來。
平日裡卓長青與陶陽春相處最多,深知他做事穩妥,不是無故拖延之人,之前又聽柳玉階的一番分析,心中漸生不詳之感,開口道:“盟主,仰春他······”
話沒說完,便聽柳玉階陰沉着臉,說道:“再打一發撥雲見日。”
手下弟子得令,只聽一聲尖銳鳴響,亮光驟然升起,光照之下,衆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陶陽春手中也有傳信煙火,即便是路途遙遠,難以趕到,以陶陽春的性格也會發出煙火來告知,這麼久空中卻沒煙火放出,肯定是遭遇了什麼事情,讓他甚至沒有時間來燃放。
雨勢稍歇,風行漸緩,這一次,撥雲見日在空中持續了大半個時辰才漸漸消散,可還是未見陶陽春的身影。
“陶幫主肯定出事了!”陸明昭最先忍不住,叫道:“我帶些人去找他,我知道他從哪個方向走了。”
說罷,也不管旁人,起身便要出發。
“不可,”柳玉階連忙攔住他,說道:“一切以魅魔爲重。先將魅魔趕回去再說。”
陸明昭牛眼一瞪,喝道:“難道任憑他失蹤,咱們不管不問嗎?”
柳玉階嘆道:“不能讓對方牽着鼻子走,若是再分散開來,恐怕會損傷更多,大家先將魅魔驅回,一切等明日天亮雨歇之後再做打算。”
陸明昭怒道:“放屁,等天亮了,人早就涼了,還做什麼他孃的打算。”
說完,猛地甩開柳玉階拉着他的手,徑直朝林中走去。
卓長青見了,連忙要過去追趕,卻被柳玉階攔住,只見他面無表情的說道:“先別管他,魅魔若是再次脫逃,指不定還會出什麼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