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煜不疾不徐的將裴璟熙所付出的一切簡明扼要的說給蘇然,也把她車禍失憶的經歷敘述給她。
“其實,我們做婚檢的時候我就知道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我隱瞞了她,所以,她一直以爲自己只是子宮不適合孕育,在你之前已經找過兩個代理孕母,都以失敗告終,我不想讓她這輩子因爲沒有孩子而抱憾終身……”
“所以……你就要犧牲我……把我的孩子送給她……”蘇然紅着眼眶,淚眼朦朧的看着他:“憑什麼要犧牲我和我的孩子成全她的心願,憑什麼?”
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聽了裴璟熙的經歷,她也同情她,可面對愛情都是自私的,何況還要犧牲親情去成全她。
她做不到,她想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女人會心甘情願的成全她。
一開始,她會答應那是還沒懷孕的時候,當她得知自己懷孕時的心情和感受,再想想自己孕育陪伴十個月的孩子,將來卻喚別的女人媽媽,那一刻,她後悔了。
記得報道中說過,有很多代理孕母最後不願將孩子還給僱主的案例,她現在深有體會,何況這個孩子實實足足是自己的,和裴璟熙沒有絲毫關係。
“蘇然……”陸銘煜捧着她肩膀的手緊了緊,幽深的黑眸深深的凝睇着她,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們還可以再有孩子,我保證,等這個孩子生下來,你什麼時候想要要幾個都可以。”
蘇然倏然擡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的搖頭:“我不聽,我不想聽!”
這個男人的花言巧語她早已見識過了,不然當初也不會答應他做代理孕母,深知自己對他沒有絲毫抵抗力,所以,堵住耳朵阻擋他的甜言蜜語傳入耳府。
這一次,關乎到自己的孩子,她必須頭腦清醒,立場堅定!
陸銘煜見誘哄不成,眸底浮現出不耐來,眉宇一擰,起身,雙手叉腰,微眯着黑眸居高臨下的凝睇着她,嗓音變得冷冽寡淡:“你要知道璟熙已經認定你腹中孩子是她的,你想反悔都沒用!”
既然好言相勸不行,他只能惡言警告。
此刻,他心裡其實很心疼她的,也對自己之前的無理要求感到懊悔,覺得對不起她,對不起她肚裡的孩子,但已經決定的事情就不可能再有回頭的機會。
這麼簡單的道理她怎麼就不明白?
陸銘煜的警告不但沒有達到想要的結果,反而一語驚醒夢中人。
蘇然驀地擡起頭來,胡亂的揩去臉頰上的淚水,起身:“我現在就去找裴璟熙,告訴她我肚子裡的孩子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話落,徑自往外走。
陸銘煜額際的青筋一顫,在她從身邊經過時,長臂一伸,鐵鉗般的大手及時的扣住她削瘦的香肩,阻止住她堅定地步伐,切齒道——
“蘇然,你這樣置我於何地!”
“你放心,我不會牽累你,我會告訴她你們的孩子早流了,現在肚裡的……”手下意識的貼着腹部,做了個吞嚥的動作,“是我和別人的孩子,和你們倆沒有任何關係。”
肩上的手忽然一鬆,然後聽到他說:“你去吧,我不攔你……”
蘇然驚詫的看着他,冷峻堅毅的臉龐,暗沉如墨的眼眸,不像是開玩笑,也不像說反話。
揪緊的心稍稍放鬆,視線移至門口,毫不遲疑的繼續往外走……
就在她再有幾步就走出臥室的時候,背後傳來他的聲音猶如數九寒冬刮來的冷風。
他說:“你可想清楚了,你對璟熙說出這些話以後,不管她信與不信,這個孩子……我這輩子都不會認他。”
我這輩子都不會認他……不會認他!
腳步戛然而止,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腹部傳來一陣尖銳的絞痛,右手本能的放在腹部,安撫還是個小豆子大小的胚胎,因爲肌肉繃緊手背上的淡藍色血管微微凸起。
她不敢想象將來自己的兩個孩子都不能和親生父親相認的情景,鬱郁有程斌這個‘爸爸’還好一點,但現在肚裡的孩子就沒那麼幸運了,等他出生後,問起自己的爸爸是誰,要她如何告訴他。
告訴他,他的出生是父親爲了彌補另一個女人的缺憾,因爲她中途反悔,父親這輩子都不會和他相認?
她突然覺得事情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都是她作繭自縛的結果,是她認不清狀況,是她不自量力,更是她該死的幻想和希冀。
都是她的錯,將來卻要讓孩子承擔後果,爲她犯下的錯誤買單,她可真是個好母親啊!
待腹部疼痛消失,蘇然緩緩地轉過身來,飽含傷痛的眼眸凝睇着陸銘煜陰冷暗沉的臉,冷聲凡問道:“陸銘煜,你還是個男人嗎?”
陸銘煜桀然一笑,不疾不徐的走到她的面前,略帶薄繭的指腹似觸非觸的描繪着她臉部輪廓,戲謔道:“我是不是男人你心裡還不清楚麼?”
這人還要不要臉?
她所指的男人和他所說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這種情況下還能嬉皮笑臉的和她開玩笑,真是無恥之極!
“是男人就不會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不認!”蘇然被他的話氣的雙目泛紅。
陸銘煜斂笑,渾身散發出危險陰戾之氣,幽深的黑眸迸射出的寒光似劍:“我這麼說都是被你逼的,如果你還要堅持,我說到做到,不信的話你試試看!”
每個人都是有底線的,蘇然要去找璟熙坦白就是觸到了他的底線,他倒不是怕被璟熙知道了真相會和他怎麼樣,而是擔心她的身體,她根本受不了那樣的刺激。
話落,陸銘煜闊步往外走,從蘇然身旁經過時,她甚至能感覺到一陣風。
心,像是墜入了深不見底的寒潭中,恐懼和寒冷隨着心臟的血液傳遞到全身的每一處,每個毛孔都叫囂着寒冷。
他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讓她不得不承認他不是玩笑話。
這個男人今非昔比,既然能說的出口,定然會執行。再說,以他現在的身份,想另找人爲裴璟熙生一個孩子還不容易,到時候置鬱郁和她肚裡的孩子於何地。
他們可真成爲不被認可,永遠沒有身份的私生子。
蘇然,這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開門聲陡然傳來,蘇然驚懼的瞠大雙眼,忙不迭的追出去,走出臥室,只見陸銘煜已經推門而出,大腦一窒,不管不顧的喊道——
“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去!”
像是怕陸銘煜聽不真切,蘇然一口氣說了兩遍,這兩句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雙肩一垮,身體順着門框往下滑,最終抱着雙膝埋頭無聲的低泣。
孩子,我不配做你的母親,或許跟着爸爸生活在一起纔會幸福快樂。
看着她蜷縮在臥室門口可憐無助的樣子,陸銘煜心裡很不好受。
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逼他用如此激進的話才肯服軟答應?
陸銘煜懷揣的沉痛的心情走回來,眉宇緊蹙,涔薄的脣瓣抿出一條僵硬的弧線,在她面前停頓了下,看着她微微聳動的肩膀,眸底流露出濃濃的憐惜。
他沒有蹲下去安慰她,而是悄無聲息的走進臥室,將她扔亂的衣服一件一件疊好,整齊的放在箱子裡。
完成後,提着箱子出來時,低沉的嗓音沒有一絲溫度:“走吧!”
蘇然聳動的肩膀一僵,下一秒,手腕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握住,順勢拉起她,一聲不吭的往外走。
隔着眼淚看他的側臉,雖然有些模糊不清,但他渾身散發出的陰鬱氣息,震懾了她的抽泣聲。
她忽然有一種就此走上一條不歸路的錯覺。
心,好痛,好痛……
車子奔馳在連綿不絕的漆黑夜幕中,車內的氣氛壓抑到極點,蘇然窩在座位裡,因爲下午的一覺睡得很飽,這會子想閉眸假寐都不行。
洶腔像是被堵了什麼東西一般,煩躁沉悶……
打開車窗讓冷空氣灌入,但願能稀釋一下壓抑的氣氛。
哪知車窗剛滑下一條縫,又再次升上去,等她再去按,開關像是失靈了般,絲毫不起作用。
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只見陸銘煜挨着她的那隻手掌控着方向盤,另一隻手垂在身側,不難想到,這會子正按着關閉車窗的按鈕。
柳眉微蹙,乾澀的脣瓣蠕動了下,不等她開口,他便主動說道:“別開車窗會感冒的,你要是熱的話,我開空調。”
“我冷。”蘇然故意反駁了句,別過臉去,繼續盯着往外飛逝而過的路燈。
陸銘煜轉眸看了她一眼,路燈的光斑頻頻從她臉上一掃而過,越發襯托的她臉色蒼白,知道這是情緒壓抑所導致的,可他還是忍不住伸手攥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
手心絲滑微涼的溫度傳來,要他眉宇微微蹙緊,柔聲詢問道:“真的冷?”
蘇然垂眸睨了眼擱在他腿上的骨骼分明的大手,嫌棄的推開他,並抽回自己的手,爲防止他再次得逞,雙手環洶,腦袋抵着車窗,閉眸養神。
陸銘煜看着她小孩子一樣置氣的動作,還能發脾氣,說明沒什麼。脣角不可抑制的微揚。
腦子裡有什麼一閃而過,蘇然驀地睜開眼眸,驚慌失措的望着他:“我的手機忘帶了。不行,我得回去取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