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楚念薇今日也是來了的,只是打從入府後便一直呆在廂房沒有出現,午膳那會兒子露了一面,便是到了現在,正當秋水菀起舞之時,她纔出現。
“長公主到!”
尖尖細細的聲音響起,衆人一致跪地,對着楚念薇行了大禮。
“皇上吉祥!”
不溫不火的語氣,隨意行了禮敷衍,楚念薇徑直往旁邊一坐,可以說,根本沒將皇上放在眼裡。
皇上雖然覺得尷尬、面上無光,可卻還是笑容滿面,“皇妹來了?”
面無任何表情,楚念薇僅是雙眼平靜地看着前方,“我以爲皇上是長了眼睛的。”
“呵呵。”
乾笑兩聲,皇上假意咳嗽起來,而後,轉移話題,看向秋水菀,“既然世子妃已經準備好,便開始罷!”
秋水菀聞言,略略再次行了個禮,白色的水袖正待起飛,卻聽得楚念薇略帶怒意的聲音響起,“既然說是一人一個節目助興,本宮便是不明白,這世子妃何以抽個籤,上面會寫着歌舞兩個字,擺明了,這是兩項技藝,此來,何以言公平?不知到時若是周真真拔得了頭籌,又哪裡有了臉面?”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直接給在座每一個人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而對於周真真,那確實赤 裸 裸的諷刺。
皇后笑得有些牽強,硬是叫了如畫厲聲責備這籤子是怎麼準備的。
如畫很委屈,她明明只寫了舞蹈,怎麼會變成歌舞?她不解,細細想了想,頓時恍然,正待出口,卻被皇后一個眼神將即將出口的話給吞了回去,連忙改成了,“奴婢失誤,還請娘娘恕罪!”
聞言,皇后猶豫地看向皇上,皇上擺擺手,頓時恢復該有的龍顏,“外界早已傳言,道齊王世子妃如何如何才藝雙絕,既是如此,又怎能難住?”
最後兩字,皇上特意加重了語氣,拿眼神看着秋水菀。
秋水菀心裡苦笑,明明是上面安排有誤,或是刻意刁難,卻如今被長公主提出,便要仗着皇權來欺負她嗎?
微微頷首,她儀態萬千,端莊嫺雅,“臣妾慚愧,既然得皇上如此信任,那臣妾就獻醜了。”
話落,向長公主行了個禮,“多謝長公主爲臣妾抱不平,既是助興,便不用在乎這些。”
這話說得好,讓衆人聽了頓覺面上難堪,尤其是皇上。方纔他還以皇權欺壓,結果別人卻反過來恭維了自己。明明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卻非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是……
楚念薇面上雖然不虞,內心卻是欣慰的,她看着秋水菀,那一襲白衣,像極了當年的莫蘭馨,不由就開始期待起她的表現。
凝眉,秋水菀在原地站定,半響沒有動作,惹得四下的人開始議論紛紛。
然而她卻是在想,有一首歌,她早就想獻給楚念薇,可是這樣的歌詞內容在古代,卻是不被允許的。只是,她知道,雖說楚念薇素日裡對她沒有什麼照顧,她卻能夠在關鍵時刻幫助她,她其實,待自己很好,她……要違背這封建古代的思想,給人們一個衝擊嗎?
擡眸看了看楚君燁,他應該是不在乎的。再看了看太妃,太妃如此開明,或許懂得她的心,最後看向楚念薇,那個將
所有傷痛都藏在心裡,在衆人面前永遠一副驕傲跋扈模樣的長公主,她真的,需要流淚!
突然,秋水菀雙袖一舞,兩條白綢自袖間飛出,微微下腰,雙手一上一下,姿態優美、流暢自然,且處處透着風華。身動,脣也動,婉轉悅耳的歌聲隨之飄揚。
“桃花扇頁,翠竹中芙蓉面,嫣然一悅,明眸中看笑顏”
旋轉、側身,起袖,自眼前滑落。
“牡丹遍、山水間,錦緞如絲玉如顏,墨香渲染紙醉千萬遍。”
第二句,震驚了所有人,包括楚君燁,或許到這裡,大家還未曾覺得秋水菀的舞姿有多麼優美,舞技有多麼高超,可這歌喉,卻是真真的棒。
單腿起,雙袖飛,秋水菀眉頭微皺,目光幽深地看向楚念薇,“斜陽餘輝,映照你顏如月,驚鴻一瞥,如我心難揮別,紙扇搖、玉手纖,指尖難繪你的美,情真意切只爲鴛鴦眠。”
蹲身,秋水菀的動作忽而變得緩慢,她靜靜與楚念薇對視,楚念薇默然,眼裡慢慢流露出傷痛,那些與蕭慕然不算特別甜蜜的過往,猶如一幅被攤開的畫卷,漸漸呈現在眼前。
所有人都被秋水菀的歌聲給打動,內心無不傷感,楚君燁一雙鳳眼緊緊地鎖住她嬌小靈動的身軀,目光沉痛。他知道,她這是在紀念姑姑與蕭駙馬的過去,只是,太子大婚,這樣的表演,未免有些……原來他的菀兒,也有這樣爲一個人不顧一切的時候。
舞蹈還在繼續,歌曲也還在繼續,秋水菀起身,再次舞動水袖,節奏卻快了許多,“青石崖、雨紛紛、欲斷魂,烽火催離分,斜陽照飛花飄落絲繡針針天涯枉此生。伊人爲君等,倚門盼君踏歸程,千絲萬縷化作煙雨陣!”
到了這裡,衆人但瞧出,那如蝴蝶般在花園中央翩翩起舞的女子,舞姿竟是優美得如月下仙子,不免個個點頭露出讚美的目光。唯獨皇上,但聽一句‘烽火催離分’,面色便變得十分難看,當年,便是因爲要開戰,所以他連夜召走蕭慕然,害了自己皇妹一生。
“小酒館、燃着燈、竹無聲,你兩眼淚痕,彈指間歲月流水雁過無痕傾聽風雨聲。硃砂藏紅塵,深閨徒留胭脂魂,青絲萬千手握線一根。”
歌聲仍在繼續,秋水菀肢體的動作也隨着歌聲旋轉、起舞,兩條水袖更是如行雲流水般的揮灑,在日光的照耀下,輕舞曼妙的身姿較之舞技高超的優伶還要從容淡然,端的是風華絕代!
“……青絲萬千手握線一根!”
唱到最後,秋水菀以旋轉十二圈作爲結束。
蹲身,她向皇上行了個大禮,心情有些糟糕。與其說這首歌是送給楚念薇,不如說這是送給將來的自己,楚君燁出征,有多少危險她不知道,但是她害怕,害怕就此以後,兩人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雙手不住地顫抖,她拼了命地想要控制,卻終究控制不住。
楚君燁瞧出了她的異樣,趕緊上前,向皇上要了人,“皇上,既然菀兒已經表演完畢,還請皇上允她起身,下去換了衣物。”
許是還沉浸在秋水菀的歌聲中,也許是還沉浸在她的舞蹈中,皇上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但聞楚君燁的聲音,這才轉眼看着秋水菀,大大誇讚了一番,允她下
去換了衣物。
秋水菀離去後,在場衆人自然開始討論,有些人先前還爲周真真的琴聲所迷,有些人卻覺得秋水菀纔是真正的厲害,可隨之而來的,自然還是歌曲的內容,很有些不符合大齊的民風。可也有那比較開明一點的人,覺得這不過是女子的心聲,何以說不得?
於是就這樣,大夥兒分成幾派,開始爭執起來。
皇上見狀愛理不理,他確實見識了齊王世子妃的才藝,她的表演,較之周真真,那真真是超越了許多,可是她那歌裡的意思,分明是在說他的不是,這一點,他很不滿意。
楚念薇對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關心,在歌曲結束後,她便自袖裡拿出一物,死死拽在自己手裡,緊緊的,緊得指甲都快滲入肌膚。
仔細瞧,那手中的東西,便正是蕭慕然手中所握着的紅絲線,這條紅絲線,乃是出征之時,楚念薇送與他的。
她曾說:我不求你對我有多少真愛,只要咱們彼此珍惜便好。今日你出征,我也只希望你還記得我在將軍府等你,這紅絲線,便送與你,當是想要捆住你也好,當是送與你的禮物讓你睹物思人也罷,反正,你收着,待凱旋之日再還與我,我自有用處!
他曾問:有何用處?
她答: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待你平安歸來,便會知曉。
這答案,她根本沒有機會告訴他。
她想的是,如果他平安回來,她定用這紅絲線纏了兩人的手,漸漸產生愛情,她不僅僅要與他‘白首不相離’,她還要與他‘濃情蜜意’,可惜這些,都錯過了,錯過了!
眼裡有着晶瑩的淚珠,楚念薇,哭了!
知畫齋廂房內,秋水菀一面換着衣物一面對楚君燁道:“夫君,若是與大昭開戰,你有幾分勝算?”
雙手握了握,楚君燁上前,一把將她摟過,緊緊的抱着,“菀兒,你放心,我定不會像蕭駙馬那般,一去不回!”
今日這首歌讓他知道她的擔心,他該死,從來沒有給她承諾,害她整日胡思亂想。
轉身,摟着他的脖子,她將腦袋埋在他的胸膛,“楚君燁,怎麼辦,我一點兒也不想與你分開,一點兒也不想,我已經習慣了有你的日子,你若上了戰場,我該怎麼過?沒有你的夜裡,我肯定輾轉難眠。”
她不是扭捏的人,有些話,在這個時代的女人不敢說,可她卻敢說。
楚君燁便是愛她這一點,見她傷心難過,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保證會平安歸來。
“菀兒放心,我定不會丟下你一人的,你放心。”
話到這裡,卻感覺到摟住自己脖子的雙手慢慢軟了下去,楚君燁大驚,立刻攫住秋水菀的雙肩,將她帶離自己,細瞧她的變化,卻見她臉色越來越蒼白,漸漸的,雙眼也開始閉攏,隨後,頭一歪,直接往下倒去。
他以雙手接住,心跳卻漏了一拍,“菀兒,菀兒,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沒有迴應,他將秋水菀快速抱起放入暖閣榻上,而在外面聽見動靜的環柳也在這一刻疾步走了進來。
“世子爺,怎麼了?”
“快去宣御醫!”
怎的會突然暈倒?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