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爲了她不落到冰寒的黃河水裡,忘記了他的身體忌諱,毫不猶豫地跳入黃河救她,他……他那個時候的心裡是那種莫名的不捨,莫名的憐惜!
他爲了不讓她被泥石流撞擊,用他的後背抵抗了巨大的砂石而受傷,他……他那個時候真的有了一種寧可自己生死也不要讓阿九受傷的衝動,那……那是愛,是阿九所說的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愛!
他看到阿九怕蛇攀巖到賀虎身上,看到穆泰爲了贏得阿九花樣百般,甚至看到她被蘭陵王攬腰在懷,他甚至有了一種殺人的衝動,那……那是愛啊!
生死相許?
他心如刀絞,看着阿九在擂臺之上同蘭陵王笑顏如花,並肩而立,他閉了閉眼睛,拳頭不知不覺錘在了窗櫺之上,他不想再看到她同蘭陵王情意綿綿,他又抑制不住他的眼睛,眼睜睜地看着她同蘭陵王並肩而立。
“至於小郎侍奉夫主?”驪歌挽起了大步攬着她的蘭陵王,眼神清澈帶着嘲諷落到了看呆了的賀賴和六公主身上:
“夫性命者,人之本。嗜慾者,人之利,本存利資,莫甚乎衣食,既足,莫遠乎歡娛。歡娛至精,極乎夫婦之道,合乎男女之情。情所知,莫甚交接其餘官爵功名,實人情之衰也。”
生命是人的最寶貴的東西,慾望則是人生存的需求。保持生命的重要因素是衣食,衣食滿足之後,還有功名利祿等慾望和要求,但這些要求比起夫妻***的歡快來,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宇宙和自然界已爲的結構生化安排得完美而奇特,天地交接,日月運轉,保持均衡是生物界的巧妙結合。男女性活動協調是生理的本能,陰陽氣血也能舒通順暢,故聖人孔子曾經說過,婚姻之事是人生的大事。
秋風吹拂中,這個眼眸清澈,神態坦然的蘭陵王妃,字字珠玉,說出了驚世之言:“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萬物奇特,陽剛爲男,陰柔順從爲女,形成了男女兩種性別和特徵,男性因稟受了陽剛之氣,所有剛健有力,女性被賦予優柔之氣,所有溫順而柔潤。男女之間纔是產生新生命,創造生命的開始,陰陽氣血順暢,男女敦倫才符合天地陰陽,至於男人同男人,理應禁制,若真有喜歡之人,理應認識到其中的欠缺!”
衆人無不驚呆在當場!
這真正的是驚世駭俗之言!
當她神情自若地說出否定男人和小郎歡好是不符合天地陰陽的話時,無數的小郎們議論了起來,他們之間,有在貴人胯下承歡的,也有渴望着得到貴人青睞的,無不被驪歌這種言論震驚,甚至有的憤怒起來。
還別說,其中最憤怒的便是六公主身側的賀賴了。
賀賴猛地衝到了擂臺之側,仰頭看着被蘭陵王擁在懷中的驪歌,夕陽照耀着驪歌白皙精緻的臉龐,他壓制着怒火喝道:
“咄!男人同小郎歡**好乃天經地義之事,如王妃這樣的言論,沒有貴人寵愛,豈不是逼我們小郎們於死地?”
是啊,小郎們渴望得到貴人青睞贏得潑天的富貴是何等幸運之事,如果按照蘭陵王妃這樣的言論,盡力杜絕小郎們侍奉貴人,豈不是在扼殺這些小郎們的生命?
驪歌不動聲色地盯着賀賴,她微微俯頭,盯着這個一心想攀附貴人,完全不思奮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賀賴,她的神態如高高在上的星辰,她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好男兒志在四方,憑一身本事保家衛國,封妻廕子,並不是如賀賴小郎這樣在榻上侍奉貴人,以色換富貴,不事勞作的懶惰之玩物!”
她說賀賴這樣的小郎不是人,而是一種玩物!
她說,好男兒應該是志在四方,憑着自己的努力保家衛國,封妻廕子之人!
這樣的話從她一說完,所有的人都齊齊看向了臉色大變的賀賴,是啊,這樣的男人不過是榻上玩物而已,豈能同有天經地義之說的女郎們相比,豈能同蘭陵王妃口中所說的好男兒相比?
擂臺之上,蘭陵王高長恭手臂一揮,幾十個護衛便簇擁在他們身側,然後,犀利的眼眸看了六公主一眼,那是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肅殺!
不一會兒,擂臺之上的大齊謀士將軍們也隨之簇擁着蘭陵王和王妃撤走,大魏平城最繁華的華嚴大街上,無數的女郎和小郎們這才爆發出吵雜的爭論聲。
蘭陵王妃的話,猶如醍醐灌頂,猶如一顆驚雷,猶如這世間的驚濤駭浪,女郎們有權利同男人們並肩,女郎們有權利爭取夫主的獨寵,還有那獨特的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愛情觀念,好男人志在四方,不該成爲榻上的玩物的觀念,在這種獨特的場合下,侵入了這些貴女和女郎們的心中,漸漸地生根發芽,成爲了這個時代的一股清流,衝擊着這個時代的觀念和習俗。
簡直是譁然大波!
轟隆隆的馬車之內,蘭陵王高長恭摘下了銀色的面具,他眼眸灼熱地盯着身側的驪歌,止不住心中的讚歎:
“好男人志在四方,憑一身本事保家衛國,封妻廕子,阿九,你這樣說不知道會救助多少身不由己的孌奴小郎?”
驪歌對上了他的目光,彷彿想起了她一身男裝打扮的時候,差一點成爲侍奉貴人的孌奴小郎,低低的說道:
“如賀賴那樣想靠着身體攀巖富貴的小郎畢竟是少數,不知道有多少貧寒人家的小郎被這樣的世俗坑害,如果那些貴人們能真正認識到男**陽最符合天道,認識到好男兒志在四方,阿恭,你我當初也不用費盡心機逃離了。”
秋風,就這樣肆虐地吹着車簾,不時還有凌亂的黃葉飛舞在天際,饒是如蘭陵王高長恭這樣出身高貴之人,也曾經成爲權貴的榻上弄臣,這樣的時代,這樣的習俗,無數人恨之入骨卻無力更改,無數人飲恨痛楚也只能默默承受,唯有驪歌,猶如秋風一般,想掃除這種瘋狂的舊俗,想掃除着天地間的污濁。
夜幕,漸漸降臨了。
慢慢的,驪歌在顛簸之中安靜了下來,她垂下了眼眸,心中又涌出了些許苦澀。
“阿九,他會悔之莫及!”高長恭忽然低聲說道。
她知道,阿恭說的他,是拓跋曄。
悔之莫及嗎?
驪歌擡頭看着身側跪坐這的蘭陵王,他那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她,帶着寵愛和憐惜,卻有着揮不去的寒凝:
“他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