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曄驚呆了。
他身後的微五,車四等護衛悄然而退出了會客廳,驪歌身側的侍女也後退着關上了會客廳大門。
痛,越來越痛。
淚,越涌越多。
拓跋曄就這樣僵硬地看着她,就算是當年他將她換給高長恭,她也是傲然決絕,堅定離開,就算是蘭陵王高長恭戰死,她也是身負重任,從沒有表達過她的軟弱。
不知不覺中,望着這樣的驪歌,拓跋曄的心狠狠地被錘痛了,每一滴的淚珠,就像重錘一般,令他後悔他曾經生出的詭計,後悔他曾經下達的命令,後悔他揹着她利用了她的善良。
他好像感到了他當年傷她至深,他感到如今他利用了欣,傷她更深!
他只是想重新得到他的阿九啊,可是,他沒想到,他使用的這些手段,居然弄巧成拙,又傷到了她。
捫心自問,他自責着,難道他的潛意識內真的有想借着阿九的身份成就霸業的想法?
“殿下。”驪歌開口了,她沙啞着嗓子,止住了眼淚,雖然還有點哽咽,但是那被淚水浸泡過的杏眼,靜靜地擡起來,看着拓跋曄道:“欣是阿九的心頭之肉,你可用盡各種計謀圖謀於阿九,卻不該動了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親人來脅迫阿九。”
驪歌沒有說出欣的身份,但是兩人都心知肚明。
拓跋曄這一次使用的手段簡直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明明知道欣對她的重要,卻連欣也要利用。
拓跋曄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什麼,他的薄脣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此時他的心中,忽然有種絲絲的後悔,他雖然沒有想借着阿九身份成就霸業的想法,但是,他手下的謀士大臣,大魏的權貴百姓們,自從得知阿九是歌家血者的身份後,哪一個不是這樣的認爲?
就連遠在洛陽的皇上和皇后,皇子和權貴們,一個個都寵寵欲動,他在這個時候單方面宣佈冊封阿九爲太子妃,的確是難以解釋他的真實意圖。
猛地,拓跋曄驚恐異常!
不,這一次他不能再失去阿九了!
他不能因爲阿九的眼淚心軟讓步!
不,不能!
阿九劍術神勇莫測,阿九輕功天下無雙,阿九身後有高家軍兒郎,阿九身後有太陽城,若不是將欣帶到平城,阿九此時恐怕已經同他成爲了陌路!
不,不行,他一定要讓阿九成爲他的太子妃!
轉念之間,剛纔看到驪歌流淚的心軟後悔又被失去驪歌的恐怖所代替,拓跋曄直直地盯着驪歌,他的神情就在這一瞬間變得霸道堅硬,好像那個冷峻微五的殺神又一次歸來一般。
他緩緩開口道:“曄的身側,有八名堪比高級頂尖劍客的隱衛,皆在大魏平城曄家軍中保護欣。”他的聲音變得格外冷靜:
“其中的隱衛曲塘同魅伯齊名,兩人數次交手不相上下。其他七人寸步不離欣,就算那四胞胎天生神勇,也抵抗不過。”
這是威脅!
而且是毫不掩飾的威脅!
他的意思非常明確,阿九,欣在平城完全掌控在我的手中,就算是魅伯和那四個活寶,對我來說構不成威脅!
驪歌聽着拓跋曄的話,驀然擡頭,此刻,她的眼中盡是掩飾不住的怒火,盡是壓制不住的冷漠!
她看着眼前威嚴霸道的拓跋曄,半響半響,緩緩地,一字一句咬着牙說道:“殿下這是舉國圍困欣來逼我同意嗎?”
她的話毫不留情,聲音雖然低緩,卻帶着無盡的冰寒憤怒。
拓跋曄的臉色變了又變,他閉了閉眼睛,就如高高的冰山一般寒冷徹骨,沉默了良久良久,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驪歌,像是在宣告什麼似的:“十日後平城舉行冊封太子妃大典,若超過一日,恐怕欣的身側,我的八名隱衛,魅伯,四個活寶都難以保證那些因爲聽了阿九名聲,爭先恐後前去尋找欣的皇子和權貴了。”
說到這裡,拓跋曄再道:“若阿九被冊封爲太子妃,大魏舉國上下,便會以保衛欣的安全爲己任!”
說完,拓跋曄定定地看了驪歌一眼,大步朝着會客廳外走去。
“明日一早便啓程回大魏平城,阿九必須一路同行!”說完,也不管驪歌答應不答應,徑直喊了微五等護衛大步離開。
驪歌靜靜地聽着拓跋曄霸道的宣告,靜靜地聽着他在護衛們的簇擁下走遠,她低低的,低低的嘆息一聲。
她想到了拓跋曄剛見到她時候的滿心歡喜,那目光中閃爍着的絢爛快樂,想到了剛纔拓跋曄的低咳和嚥下去的心頭之血,想到了拓跋曄神情冰寒,以欣爲威脅手段的宣告,她徑直回到了寢房內,胡亂地打發走前來侍候的侍女,便靜靜地坐在牀榻之上,就這樣看着雕刻着花木的窗櫺,一動不動的看到天黑。
寒冷的西北風呼嘯而過,寢房內溫暖如春,縱然是這樣的溫度,她那清澈的杏眼中,這一會也是冰冷一片。
天黑了,冬日的黃昏總是來得非常快,城主府內燈火輝煌,鼓樂齊鳴,喧囂熱鬧。驪歌婉言謝絕了參加宴會的邀請,只是下令隨車而來的五個名流世家弟子可隨意安排,隨後,她一個人繼續靜靜地思索着,彷彿融入了着冬夜的黑暗,融入了這滿城的冰寒。
城主府內。
拓跋曄沉凝而坐,微五幾次擡頭想打破這種令人膽顫的沉默,擡頭看到自家主子一臉的冰冷僵硬後,又將話嚥到了肚子裡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拓跋曄那低沉磁性的聲音緩緩傳來:“阿九輕裝而來,身側僅有一個侍女,車隊帶着的五個名流世家弟子也極爲簡單,連貼身護衛都沒有跟隨。微五,阿九有離去之意!”
有離去之意?
“若不是欣在平城,恐怕我同阿九在漠北高原分離,便是永別了。”
在漠北高原,他清清楚楚聽懂了阿九的告別,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慌,這才促使着他破釜沉舟,一定要宣佈阿九爲大魏太子妃。
“殿下,阿九掌控高家軍,背後又有太陽城,北方戰亂,她勢必會帶着欣,她能去哪裡?”微五皺着眉頭問道。
拓跋曄深深地注視着牆壁上明亮的燈火,傾聽着城主府內的鼓樂,氣定神閒的說道:“如果下午我不用欣的安危提醒阿九,恐怕今晚城主的歡迎宴會上,阿九就會堅持甄選王夫的條件了。”
“殿下,阿九甄選王夫條件苛刻,無人能滿足也。”
“然,阿九自然要的便是無人滿足,她這樣做是想要讓天下人皆知,她不是大魏太子妃。”
“殿下?”
“這一回合,阿九輸了,恐怕到平常之後,阿九便會贏回來。”拓跋曄頓了頓,半響後下令道:“傳信給曲通,帶欣到曄家軍大營玩幾天。”
“喏!”
阿九啊阿九,你縱然有神秘莫測之勇,你縱然輕功劍術卓絕無雙,我千軍萬馬莫非還阻攔不了你帶着欣離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