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毗鄰北地的安亞王國一直陰雨連綿。即使沒有雨的日子,眼前也總是覆蓋着一層水汽。糟糕的天氣沒能阻止一件令人矚目的大事發生——供奉神祇光明的大典。
大典一直在緊張的籌備着,沒有因爲遠征、婚禮,而有所耽誤。甚至是不可測的天災,也沒能影響到它。
派到雙翼城學習的人,也已歸來。他們整日裡組織人們學習禮儀,背誦禱詞。在大多數人的強顏歡笑中,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在強顏歡笑的人羣中,安冬的笑容最爲苦澀。坐在依然屬於他的王位上,監督着順利進展的籌備工作,漸漸變得孑然無依。
不斷從身上剝離的王者氣質,使得他越來越像一個不入流的武士。他的身材依然高大,但多年的安然端坐使得腰腹處積累了厚厚一層贅肉。這層贅肉會讓他走路時微微左右搖晃,若是從前這種姿態會讓人覺得悠閒、安穩和自信,如今卻只會讓人聯想到蹣跚行走的野鴨。
作爲首批去往雙翼城的領隊——索安,如今變得非常陌生。不僅僅是他,還有那羣年青人。只是索安的這種變化,更加讓人難以接受。
他歷經大戰,在戰火的磨鍊中意志早已堅如磐石。又身爲王室的一員,赤誠本該無可懷疑。
可是,這樣一個人竟然變了。
回來時,在必不可少的歡迎儀式上,索安的表現引起一片譁然。面對滿面笑容而來的國王安冬,他僅是帶着矜持露出一絲笑意緩步迎前,甚至連最基本的頜首禮都沒有。
歡迎儀式在極其尷尬的氣氛中結束了。那時,安冬還以爲是大庭廣衆下有所不便,特意將索安留在了最後。
還不如不留!
當安冬露出微笑,擺出君臣相知的態度示意索安可以放心說話時,卻換來了更大的尷尬。每當想起那時的情景,安冬都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可惜,大殿如鏡般的地面上沒有地縫,只有一張倒映的羞憤異常的臉。
當索安從容離去時,安冬卻陷入到深深的迷茫和恐慌中。
索安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
隨着索安等人的迴歸,雙翼城中的種種神蹟也漸漸被世人所知。
神明真的存在!
雖然頂着巫師的名義降臨,但它們是不同的。不要用巫師去衡量神明,特別是熔岩城中的拙劣貨色。
每一個神明都能夠飛天遁地,風雨不過是它們掌中的玩物。當風雨飄搖時,雙翼城上的厚厚雲層常常會被撕開一個大洞,引下一片光芒。
不要拿熔岩城這種凡物與雙翼城相比,那是神居之城。在衆神的點化下,它已經擁有了生命。它會修復自身的損傷,甚至可以使用衆神的力量防禦和攻擊。
祈禱是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事情。當開始或是結束一件事情時,都可以向神明祈求他們的看顧、賜福,還有獻上內心感激。
那裡每個人都是虔誠的信徒,人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死後能夠被衆神收留,能夠生活在它們身邊——雙翼城中。
雖然他們都非常虔誠,但只有極少數最虔誠的人才有資格獲得這種榮耀。多數人死後,會暫居在城外的神像之內。
不要恐懼,這不是大巫師布蘭的懲罰。如果你能瞭解其中的真相,甚至會羨慕安息城外令人恐懼的亡者。他們的確受到了懲罰,但也因此受到了庇護。
每個人都擁有靈魂,它是我們生命的核心。當死亡來臨時它會從身體中脫落,帶着我們生前的一切,包括記憶、感知,等等、等等。甚至可以說,那就是生前的我們。
只是生者卻看不見,而我們只能在過往和親人身邊徘徊,在痛苦中緩慢凋零,直至迎來最終的湮滅。
原本我們還將繼續承受這種苦難,現在仁慈的衆神出現了。
……
仁慈的衆神!
去往雙翼城前,索安一直將衆神看作是實力強大一些的巫師。神明,不過是爲了彰顯地位而弄出的花招。若是想,索安自認會比布蘭這些巫師做得更好。
他心理很清楚,安亞供奉的不是神明,而是它所代表的力量。
很快,索安就發覺自己大錯特錯。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花招,一切都是魔族自發的行爲。無論是光明,還是暗夜的神號,都是福至心靈下的天人感應。
神明沒有強迫他們信奉,對此多是放任自流。其中,神明暗夜最爲極端,對信徒置若罔聞。
就像克汗說的那樣——是我們需要信奉衆神,而不是衆神需要我們信奉。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那些最虔誠的人竟然可以運用一絲神明的力量。這讓索安意識到了不對,巫師不可能將自己的力量賜予別人。
神明麼?或許他們真的就是。
舊有的認知開始崩塌,讓他變得無所適從。關鍵時刻,導師克汗挽救了他。在克汗的耐心指導下,他開始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他曾經忠於的王室,還有國家,如今看來是多麼的可笑。生前的一切不過是爲死後做準備,王室和國家又能爲此帶來什麼呢?
什麼也帶不來,那不過是在浪費時間罷了。
……
在紛雜中,大典終於開始了。
這是一個被煙雨籠罩的黎明,絲絲寒氣隨着冰冷的雨水滲入衣衫,帶走了人們臉上的紅潤,只餘一片青白。但這青白之色,反而爲現場增添了幾分莊嚴和肅穆。
忽然,一道顫抖的清脆童聲響起,“山上!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