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停着的那艘大船,隱約露出燈光!
中艙一張錦榻上,直挺挺躺着一人,那不是在客店中被人擄走的點蒼流。雲劍客沐蒼瀾還有誰來?
但奇怪的榻前站着一個頭梳宮髻的女人,她身形朝裡,只看到一個背影,似乎正在替流雲劍客運功逼毒!
但就在三人堪堪在草叢中蹲下身子的剎那之間,她忽然回過頭來!那是一張容光豔麗的面孔,看去遠不到三十。啊,她臉上隱含殺氣,兩道冷峻的目光,直向三人隱身處射來!
萬里飄瞧得心頭大震,慌忙不迭地低喝一聲:“快退!”
遲了!大家隱隱聽到一聲冷笑,不見她舉手擡腕,一大蓬閃閃生光的細小物體,已從艙中電射飛出!
段珠兒忽然驚喜地從草叢中跳將出來,叫道:“是珠兒……”
那豔麗女人也似乎大出意外,臉色倏地一變,來不及說話,一雙纖手,急急往艙外向空連招!這真是比電光石火還快,那蓬閃爍生光向艙外急射而來的細小物體,經她這麼一招,竟然如數飛口。
萬里飄拉了一下畢玉麟的衣角,跟着縱去,聳聳肩笑道:“哈哈!好險,差點叫我老偷兒死得不明不白!”
那豔麗女人連正眼也沒瞧萬里飄一下,只急着叫道:“珠兒,你來得正巧,快上來,‘辟邪犀,呢?”
段珠兒縱出草叢,就往船上掠去,口中還在叫道:“畢大哥,你也來啊!”
雙腳剛剛落到船上,忽然聽到師傅要問自己拿“辟邪犀”,小姑娘心頭一急,立時哭喪着臉,說不出話來。
萬里飄不待人家相請,也一腳跨上船來,聳聳雙肩,向豔麗女人拱手笑道:“仙子請了,小老兒冒昧得很……”
豔麗女人神情冷峻,但眉宇之間隱隱露出焦的之色,她只冷冷的瞥了萬里飄一眼,回頭向段珠兒柔聲問道:“珠兒,你怎麼啦?”
段珠兒脹紅雙頰,幾乎要哭,低着頭道:“師傅‘闢……辟邪犀’丟了。”
豔麗女人失色道:“丟了?你幾時……”
“沒丟,沒丟,就在小老兒這裡,嘻嘻!”萬里飄從懷中掏出“辟邪犀”,雙手遞了過去,一面笑道:“小老兒早要知道仙子也是爲了沐老弟而來,咱們老小兩個,可就用不着這麼着急。”
“好啊!原來‘辟邪犀,就是你偷……拿去了!”
段珠幾瞧着又喜又氣,她不知道這老頭是誰,但他是畢大哥的朋友,她“偷”字到了口邊,又硬生生的做了“拿”字。
豔麗女人冷峻的臉上,忽然飛起兩朵紅雲,迅速從萬里飄手中,接過“辟邪犀”,轉身撥開沐蒼瀾緊閉的牙關,納人口中!動作之快,簡直還沒看清,就回過身來,臉上也帶了笑容,點頭道:“這麼說來,沐蒼瀾是萬大俠和這位小兄弟救來的了?”
萬里飄縮了下頭,諂笑道:“誰說不是?沐老弟還是小老兒和娃兒從雙龍堡背出來的!”
段珠兒轉着兩顆漆黑晶亮的眼睛,嬌聲喊道:“畢大哥,這是我師傅喀,你快見了!”
她緊依着豔麗女人身旁,又輕笑道:“師傅,他和我結拜了呢。”
畢玉麟被她說得俊臉一熱,一時想不出如何稱呼纔好,心中正在着急!萬里飄拍了下腦袋,接着笑道:“哈哈!我差點忘了,小子,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殷仙子,殷老前輩。”
段珠兒搖頭道:“不對,不對,我師傅就討厭人家叫老前輩,畢大哥,你還是叫姑姑吧!”
豔麗女人回頭笑罵了一聲:“小鬼頭!”
畢玉麟可不知殷仙子是何許人?他依着段珠兒的話,恭恭敬敬磕了個頭,口中就叫了聲:“姑姑。”
殷仙子兩道冷電般目光,不住的往畢玉麟身上打量,臉上浮起一絲安慰甜笑,她瞧着嬌憨伶俐的徒兒,果然長大了,她像自己當年的影子,充滿幸福的幻想,但願她別像自己……
她瞧着畢玉麟磕下頭去,手腕微微一擡,點頭道:“畢少俠不可多禮!”
畢玉麟只覺自己身子,忽然被一股無形潛力,扶了起來,心中大感驚奇!
殷仙子讓大家坐下,一面問起流雲劍客沐蒼瀾中毒之事。
萬里飄風多年老江湖了,自然知道這位出名難惹的陰山散花仙子殷如玉,昔年苦戀流雲劍客,就困靈鷲老人堅決反對自己門下去和邪派中人聯姻,以致好事多磨。
此時見殷仙子對流雲劍客,依然一片癡情,不由暗暗感嘆了一聲,就把流雲劍客如何中毒,自己和畢玉麟如何從雙龍堡救出,趕來嚴州,約略說了一遍。
直聽得殷仙子柳眉倒豎,冷嘿道:“公羊鋒居然也助桀爲虐,當起金華觀主來了,哼!
總有一天,碰到我殷如玉手上,就要他識得厲害!”說到這裡,忽然失驚道:“哦!珠幾,雙龍堡既然有人趕來,恐怕你娘和三姑幾個人,難是敵手,你快帶我盤珠劍去,瞧他們敢不敢對陰山門下放肆?我待會等你沐叔叔毒盡之後,這裡請萬大俠代爲照顧,我自會趕來。”
段珠兒先前倒也不覺得怎麼,這會經師傅一說,不由着起慌來,匆匆答應一聲,就往岸上縱去。不!她掠到岸上,又嬌聲叫道:“畢大哥,你也別閒着啊,快來呀!”
畢玉麟遲疑了一下,萬里飄眯着眼笑道:“你就去吧,這裡用不着你照顧。”
畢玉麟臉上汕訕的紅了一紅,就跟着縱上岸去,段珠幾早已刻不容緩地盡催他快走!
兩人一路急奔,當然畢玉麟趕出一段,就要停上一停,段珠兒累得嬌喘吁吁,凡是不相信,憑自己陰山殷仙子門下,還會比不過畢大哥?
但她心中卻也甚是高興,畢大哥的輕功。果然比自己還俊!
兩條人影,一前一後,趕到段家莊,一大片莊院,還亮着燈火,兩人顧不得多看,縱上圍牆,直撲後廳。
後廳前面,兩排架上,正吐着襲人香氣,微風不驚,廳上燭光仍明,但聽不到半點打鬥聲音!
段珠兒感到一陣懊喪,可惜自己和畢大哥來晚了一步,雙龍堡的賊人,準被娘他們打跑了!不由重重的在屋瓦上跺了一腳道:“真掃興!”一面招招手,道:“畢大哥,我們下去!”
嬌軀一扭,飄然飛落階前,畢玉麟跟着躍落!
“啊,娘,姑姑,你們都在這兒,雙龍堡的賊人呢?留一個給女兒打打,該是多好?”
段珠兒噘着小嘴,一陣風往廳上跑去,口中嚷道。
廳上八把酸枝交椅上,端坐着兩女兩男。這四人畢玉麟見過三個,那是坐在右邊上首的段三姑,和下首的老四段成德,老五段成業。至於左上首那個花白頭髮,臉色清秀的婦入,想必就是珠兒的母親段大娘了。
他們身邊,還各自放着應用兵刃,瞧到自己兩人,連理也沒理,睬也不睬!
畢玉麟心中大是氣憤,他們這副模樣,分明是因自己之故!
段珠兒回到自己家裡,當然跑得較快,她還一心要娘瞧瞧畢大哥呢,是以說話聲中,飛也似往段大娘懷中撲去。
不!她才一撲近,陡然發覺不對,平日裡無論娘如何生氣,只要瞧到自己,臉上就會掛出笑容來,這會娘肢上,不但沒有一絲笑容,而且兩隻眼珠,也只是直定定的瞧着自己,連霎也不霎!小姑娘心頭一驚,陡然剎住身形,急急叫道:“娘,你……你怎麼啦?”
段大娘依然紋風不動,端坐如故,連眼睛也依然只是直定定的瞧着!
不!連姑姑、四叔、五叔,也莫不如此?段珠幾一陣猛跳,急得哭出聲來:“娘,娘,你怎麼了?你……你快說呀,娘……”
這情形,畢玉麟跟在她後面,他已瞧出不對!這就拉了一下段珠兒衣角,低聲道:“段姑娘,伯母他們,恐怕被人點了穴道!”
段珠兒被他一言提醒,立即伸手在娘身上拍了幾下!
不,她一連拍了幾處大穴,段大娘還是這付模樣,一動不動!再伸手往胸口一模,心脈雖然微弱了些,但依然還在跳動。她紅着眼圈,簡直束手無策,擡起一雙盈盈欲涕的目光,朝畢玉麟咽聲道:“畢大哥,這可怎麼辦?”
畢王麟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他聽人說過,武林中點穴法,各門各派不同,還有什麼“透骨截脈”、“閉穴陰功”等等獨門點穴手法,這就皺眉道:“伯母他們莫非中了人家獨門手法?”
“嘿嘿嘿嘿!”
兩人身後,突然響起一陣低沉陰笑!
笑聲乍起,畢玉麟、段珠兒、同時驚然一驚,雙雙奇快無比的轉過身去!
廳上燭光通明、熊熊閃動,除了四把沒人坐的椅子,空蕩蕩的那有什麼人影?段珠兒不自禁地往畢玉麟身邊挨近了半步,嬌聲叱道:“是什麼人?”
那低沉聲音陰笑道:“小姑娘你只管放心,他們不過聞了貧道少許‘攝魂草’,無性命之憂,但如無貧道獨門解藥,終身變成自癡,只要你把‘辟邪犀’乘乘獻上,貧道保證他們不損一根毫髮。”
這聲音,又從身後傳來!
兩人全都一驚,這廝好快的身法,畢玉麟嗆的一聲,從腰間掣出屠龍劍,寒光吞吐,大廳上倏然一亮,他身隨劍轉,往發音之處瞧去!
“好一口利劍!”
大廳正中,站着一個頭椎道髻,身穿黃袍的道人,手上執着一支色澤烏黑有光的拂塵,精光炯洞的雙目,卻盯着自己手上屠龍劍直瞧!
畢玉麟劍眉一揚,大聲叫道:“段姑娘小心,他就是天毒子公羊鋒!”
天毒子目光閃過一絲驚奇,洪聲笑道:“你這娃兒眼光不錯,居然還認得貧道。”
段珠兒那管你天毒子、地毒子?縱身一躍,嬌軀就往公羊鋒撲去,口中叱道:“好一個下五門的妖道,敢暗施手腳,吃姑娘一掌!”
她人隨身出,一式“乳燕投懷”,落到天毒子身前!
不!她嬌小身軀,微微一矮,真的往天毒子懷中鑽去!
也不!她身子堪堪飛到,左掌左足,已同時發出!
這一式,不但身法輕靈,奇快無比,而且招式也極爲怪異!
按一般來說,既然左掌直劈,斷不會同是踢出左腳,因爲左邊手腳同時攻敵,自己身子先失去了平衡,易爲敵人所乘,是以即使手腳並用,也必須左手配右腳,或者右手配左腳纔對。
天毒子公羊鋒不僅以用毒出名,武功造詣,也在頂尖高手列,那會把一個黃毛丫頭放在眼裡,身子微微往左一偏,段姑娘的一掌一腿,便已落空,一面喝道:“小姑娘,住手!”
他喝聲出口,段姑娘那裡肯聽,哼了一聲,踢出左腿,往上一提,倏然收轉,身子微向前撲,右手緊握着的粉拳,又往天毒子臉上搗去!這一下比先前還要快速,右拳一晃,上提左腳,又平踢出去!
不!她右拳迎着天毒子面門一晃之際,掌手忽然放開,只聽“嗆”的一聲,精虹乍閃,一縷銀練,快若掣電,往天毒子激射而出!
原來她方纔左掌左腳,同時發招,無非要對方身向左移,(對面的人向左方移動,即是自己右方)這連接而來的出拳、踢足、和掌上發劍,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尤其拳到面門,突然從掌中射出一支兩尺多長的鋒利細劍,更使人防不勝防!
天毒子武功雖高,也想不到對方會有這麼一着袍袖一展,身形橫飄八尺!
“嗤!”寬大袍袖,已被段姑娘劍鋒刺中,割下了一角!
段珠兒這一招,瞧得畢玉麟大爲驚奇,她明明赤手空拳,怎麼眨眼工夫,掌心多出一支劍來。
啊!對了,她先前和自己動手之時,不是有一支長劍,怎麼後來就沒有瞧見,要是她對自己也這麼來上一招,不被她扎個窟窿纔怪!
公羊鋒臉色倏變,厲聲喝道:“小姑娘,陰山散花仙子,是你何人?”
段珠兒一擊得手,臉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右手掌心一蹦,“嗆”的一聲,那支細長銀劍,突然自動收縮,立時變成一棵胡桃般大小的鐵球。她柳眉一挑,冷冷的道:“姑娘正是陰山門下,怎麼,你可是怕了?只要獻上解藥姑娘還可網開一面……哈哈!”天毒子公羊鋒仰天發出一聲洪笑,雙目精光進射,陰惻惻的說道:“小姑娘,一城三山,還唬不倒天毒子公羊鋒,嘿嘿,今晚就是殷如玉親來,也非獻出‘辟邪犀’不可,小姑娘,我勸你還是……”
他話聲未落,忽然有人接口道“辟邪犀已在我手裡,你用什麼東西交換?”
這聲音是從廳後傳出,聽出冷冰冰的,還是一個女子口音!
天毒子想不到廳後還隱着有人,聞聲一驚,急忙退開幾步,舉目瞧去,只聽後面,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漸漸走近!接着,從屏風後面,走出一個頭梳宮髻,身穿淡青衣裙,體型窕窈的女子!
瞧她年齡,最多也不過二十六八,一張豔光照人的臉上,微現着一絲冷笑,雍容之中,另有一股肅殺之氣,令人不可逼視,款款行來,纖手上拿着一塊透明玉佩,正是專解天下百毒的“辟邪犀”!
天毒子公羊鋒在西南橫行了數十年,從未到過中原,雖曾聽人說過:“一城三山”的厲害,三山之中尤其以陰山散花仙子殷如玉最爲難惹,但他還以爲散花仙子殷如玉盛名遠播,年齡定然不小,是以當了殷仙子的面,依然認不得對方是誰?”
不過天毒子公羊鋒總究成名多年,對方雖然款款徐行,絲毫不露,但行家眼裡,自然瞧得出這豔麗女子,武功極高!心頭微微一楞,稽首道:“善哉善哉,女俠想來不是段宅中人?”
段珠兒瞧到師傅,心頭方自一喜,正待開口!
殷仙子使了一個眼色,阻止她出聲,一面冰冷的回道:“不錯!”
這兩個字,冷峻得彷彿萬丈冰谷中吹出來的寒風!
天毒子聽得暗暗一驚,瞧她貌美如花,說話的聲音,卻冷得出奇!啊!不對,自己一身功力,已達寒暑不侵,何以突然感到一絲寒意?這女子顯得邪門,心念急轉,立即功布周身,陰嘿了兩聲,道:“女俠如何稱呼?‘辟邪犀’要和貧道交換什麼?還請明言。”
殷仙子玉臉上倏然閃過一抹殺機,冷笑道:“你方纔不是說過,就是殷如玉親來,也非獻出‘辟邪犀,不可,我不是親自送來了嗎?”天毒子渾身一震,駭然道:“這麼說來,女俠難道就是陰山散花仙子?”
“不錯!”殷仙子這兩個字,比方纔還要懾人,一股寒氣,直撲胸臆!她說到這裡,突然妙目一轉,積威暴射,凌厲的道:“要從殷如玉手上,取走‘辟邪犀,不難,不過你已中了我陰山‘玄冰陰氣’,不出百日,便周身僵凍而死,你拿去也沒用了,這是你妄使‘無形砂,的報應,我只是替點蒼流雲劍客出口惡氣,至於今晚你目中無人,還得替我留下一對照子!”
天毒子經她一說,果然覺得身上已被一縷陰寒之氣,侵襲心頭。方自一驚,陡覺雙目一陣劇痛,大叫一聲,雙手掩面,身如電射,奪路往廳外飛去!轉眼之間,從遠處傳來他陰毒的厲曝:“姓殷的賤婢,總有一天,道爺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殷仙子冷笑道:“公羊鋒,殷如玉隨時在陰山候教。”
原來散花仙子一身武功,盡得當年被稱作旁門第一人玄冰老人的真傳,最厲害的功夫,就是“玄冰陰氣”。
這種陰氣,運用之妙,能傷敵於無形,縱使對方功力,和自己相等,只要稍一大意,陰寒之氣,一樣侵膚入骨,如果對方功力不如自己,那就得當場寒冰蝕骨,十二個時辰,全身僵凍而死,實在是陰歹無比,毒辣絕倫的旁門陰功。
另一種就是“五殃針”,原是由黃蜂奪命針制而來,須裝在筒中發射,霸道無比、殷如玉嫌它攜帶不便,而且“五殃針”這名稱也太以不雅,就改稱“散花神針”,不用針筒,別出心栽,使用內家真氣逼射,無聲無息,和“玄冰陰氣”同樣的傷敵無形,她這散花仙子的外號,就是由此而來。
江湖上人,只要一提到陰山仙子,可比當年的玄冰老人,還要談虎色變,聞名喪膽,是以她年事雖輕,即和茅山毒指,邙山鬼叟並稱!
今晚,她困心上人流雲劍客沐蒼瀾中了天毒子公羊鋒的“無形砂”仇人見面,早就了殺機,兩種絕世之學,同時發難,公羊鋒不防她在說話之時,暗下毒手,自己吃了大虧。
從此和殷仙子結下不解之憂,以致日後流雲劍客沐蒼瀾,散花仙子殷如玉幾乎被他用殘酷手段,斷送性命,此事後話。
卻說畢玉麟根本沒瞧到殷仙子出手,就是天毒子公羊鋒捧着雙目,電掠而出,心中方自驚疑!段珠兒突然急急叫道:“師傅,快別讓他走,他身上有解藥!”
殷仙子微微一笑,撒開掌心,說道:“傻孩子,讓他去吧,我們自己已有這個,還要他什麼解藥?”
他和珠兒說話,完全收起那種冷峻神色,笑盈盈的親切已極,好像和方纔換了一個人似的!
段珠兒喜得跳將起來,拉着殷仙子的手,問道:“師傅,你說‘辟邪犀’,就治得好娘他們?”
殷仙子笑道:“辟邪犀如解不了公羊鋒的毒,他何用急於想把它收爲己有?”
說話之間,她已走近段大娘身前,把‘辟邪犀’替她納入口中,一面吩咐段珠兒去取來一碗人乳,然後從段大娘口中把‘辟邪犀’取出,隨手浸入碗中,只見那碗潔白人乳,‘辟邪犀’一浸,立時變成灰色。
殷仙子要段珠兒依次替她姑姑叔叔療毒,一面說道:“珠兒,爲師這次遠來江南,原有一件事要辦,後來無意發現爲師昔年友好,你沐叔叔一個人在客店中昏迷不醒,中人暗算,才把他救回船去,此時他劇毒已法,還須有人照顧。萬大俠也有要事在身,不必多事耽擱,是以爲師急於趕去,你明天動身,替爲師去一趟九嶺山。”
段珠兒聽說師傅要自己去辦事,心中大是高興,她一面把‘辟邪犀’放到段三姑口中,一面急着問道:“師傅,九嶺山在那裡呀,徒兒去幹什麼?”
殷仙子道:“九嶺山七星巖在江西,你去找一位叫做天琴子的老前輩,以盤珠劍爲憑,問她取回十年前向爲師借去的一件東西,那東西爲師已經用不着了,你留在身邊,可作防身之用。”說着,人飄然向廳外走去,一邊回頭道:“畢少俠,萬大俠說他身有要事,叫你毋須等他。”
話聲漸漸遠會!
段珠兒心中一急,慌忙叫道:“師傅,師傅,你等一等!”
殷仙子活聲一落,早已走得不知去向。段珠兒急得直是跺腳,埋怨的道:“師傅就是這點不好,老是把話不說清楚,九嶺山七星岸朝南朝北,向人家要什麼東西,都沒說明白,就這樣走了,要是找不到,她又會說現成話,什麼小鬼頭,你一點事兒都不會辦,畢大哥,你說氣不氣人?”
畢玉麟還沒開口,段大娘已吁了口氣,悠悠醒轉,眨眨眼睛、瞧到自己女兒,和一個少年人站在身邊,不由奇道:“珠兒,雙龍堡的人呢?啊!這位相公是誰?”
段珠兒喜道:“啊,娘,你醒過來了?他……他就是女兒最近結拜哥哥畢玉麟大哥!”
畢玉麟連忙行了一禮,叫道:“伯母,小侄畢玉麟拜見。”
段大娘站起身來,回禮連說:“不敢當。”
目光卻不停地往畢玉麟身上打量。
段珠兒從段三姑口中取出‘辟邪犀’,浸入碗中,口中咭咭格格的說着師傅如何打跑天毒子公羊鋒,如何要自己上九嶺山七星巖去,接着又埋怨師傅沒把事情說說清楚!
段大娘含笑瞧着女兒說話,一面讓畢玉麟坐下,問起他的身世。
畢玉麟照實說了,並把自己到嚴州來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
段大娘笑道:“原來畢少俠還是二叔的師侄,我們算來都不是外人,只是二叔十二年前離家之後,一直沒有回來。”
說話之間,段三姑、段成德、段成業也先後醒轉,三人一眼瞧到畢玉麟,方自一怔。
段大娘就把方纔情形,向大家說了一遍。
畢玉麟因時光已晚,便起身告辭。
段珠兒不依道:“娘,畢大哥難得來,客店裡又髒又吵,怎睡得好?明天女兒要到九嶺山去,正好和畢大哥同路,就叫他在這裡將就一晚不好嗎?”
她話是對畢玉麟說的,但那聲娘,卻含着要娘幫她說話的意思。
段大娘早年守寡,只有這麼一位掌上明珠,平日裡百依百順,知女莫若母,她自然知道女兒的意思,何況瞧着畢玉麟俊秀如玉的人品,心中早就有了打算,這就說道:“這個自然,畢少俠遠來是客,何況時間不早,我們再簡慢,也總該歇上一晚再走,珠兒,畢少俠辛苦了一晚,想必腹中飢餓,你還不快去叫下人準備點吃的。”
段珠兒答應一聲,喜孜孜的往裡跑去。
段三姑早已瞧出大嫂母女兩人的神色,也就幫着留客。畢玉麟不好再堅持要走,只得謝過。
大家閒談了一陣,畢玉麟才知段成德還是少林方丈明鏡大師的俗家弟子,段成業也是武當青陽真人的關門弟子。
畢玉麟也重新向三人行札,解釋誤會。
大家倒也談得十分投機,說到他們二哥段成弼和畢玉麟的父親,據段成德的推想,可能當年另外發生事故,但奇怪的是憑霹靂劍客和屠龍劍客兩人,已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就是發生意外,總也有人認識,何以這多年來,始終沒聽人說起?
段三姑攢眉道:“二哥和畢少俠的令尊,莫非失陷在雙龍堡了?”
段成德搖頭道:“雙龍堡崛起江湖,只是近一兩年的事,二哥他們失蹤了十二年,不可能落在雙龍堡手裡。”
畢玉麟聽得驚然一驚,自己師傅,不也是在雙龍堡囚了一十二年?但他想起雙龍堡石室之中,除了師傅,並沒有見到其他的人,心下又寬了一寬,接着就把自己和義弟孫燕,被他們擒去,關在石室,當時曾看到其他石室,全部空着,後來自己兩人,也就獲釋,約略說了一遍。
正說之時,段珠兒已翩然出來,她後面連跟着一個十六七歲的丫環,手中託着盤子,放到桌上,然後替大家擺了碗筷,轉身端上一鍋稀飯,和四式細點。
大家用過之後,段成業起身道:“畢少俠今晚到我房裡睡吧。”
段珠幾甜笑道:“五叔,不用啦,我已經收拾好了,師傅要我明天就動身上九嶺山去,今晚我去跟娘睡,畢大哥到我房裡去睡就是。”
段成業勉強點頭道:“這樣也好。”
畢玉麟聽得滿臉通紅,囁嚅的道:“段姑娘不可客氣,我……我在窮鄉僻壤住慣了的,什麼地方都好,不必費心。”
段大娘藹然笑道:“不要緊,珠兒從陰山回來不久,以前時常跟我睡的。”
段成德微笑道:“畢少俠你不必再客氣了,時間不早,還是早些休息吧!”
說着拱了拱手,和成業一起走出。段珠兒拿起燭臺,向畢玉麟扮了個鬼臉,回頭笑道:
“畢大哥,你隨我來呀!”
畢玉麟只好紅着臉,跟段大娘、段三姑道過晚安,跟在珠兒身後走去。他心口感到劇烈跳動,迷迷糊糊的好像走了許多路,才跨上樓梯,段珠兒把房門一推,畢玉麟眼前一亮,鼻孔就聞到一陣幽幽的香氣。
只見房中燃着一支大紅燭,照着滿室生光,牀上掛着白色珠羅紗帳子,絆紅緞被,繡着一隻彩色鳳凰。
鏡臺上的黛筆宮粉,和書案上的文房四寶,相映成趣!
壁間掛着紅木鏡框的粉本並蒂牡丹,和一幅行草字軸,臨窗一張古色古香的几上,供着一盆老幹婆娑的盆景梅椿,開了四五朵黃色臘梅。
畢玉麟從小在山上長大,幾曾見過這般豪華氣派,不覺呆了一呆。
段珠兒甜笑道:“畢大哥,這是小妹的臥室,你將就歇一晚吧!”
畢玉麟遲疑道:“段姑娘,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段珠兒忽然裝出生氣的模樣,白了他一眼,嗔道:“人家一口一聲的叫着你畢大哥,你還是姑娘姑娘的,聽了蹩扭死啦!”
不等畢玉麟回答,轉身掀帷出去。
畢玉麟愕然不知所云,急忙跟着追出,段珠兒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只好搖搖頭,迴轉房中,一面自言自語道:“她叫我大哥,我以前叫她賢弟的,現在應該叫她妹子纔對,我卻叫她姑娘,難怪她要生氣了。”
話聲才落,只聽窗外響起“卟哧”一聲清脆嬌笑,段珠兒接口低笑道:“對啊,你知道就好!”話聲隨着遠去。
畢玉麟聽得大窘,但她既已走了,只好解衣上牀,抖開被頭,只覺濃香更冽,一陣陣地直沁心脾,薰人慾醉,那牀又軟又暖,一個人好像跌在雲堆裡,渾身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之感,這就反而睡不着了!
他想到自己父親,又想到離家十二年的大師伯段成弼,雙龍堡主、天毒子、萬里飄、散花仙子,一個個不停地從腦海中浮起。
自己離開母親,短短未到一個月時間,居然碰上了這許多事故!
還有,自己兩個結義兄弟,一個竟是女的!
他一想到結義兄弟,登時想到孫燕,他離開雙龍堡之後,等不到自己,心中會如何焦急,不知現在到那裡去了?
心中思潮,不停地涌起,身上也暖烘烘,軟綿綿地,越發不能入睡!
遠遠晨雞啼了,天色從窗前透進膝隴曙色,畢玉麟索性坐了起來,在牀上練功。他自從師傅(雙龍堡石室中的老人)傳了他內功口訣之後,時間雖短,但在自己感覺上,卻在顯著進步,此時一經運功調息,心靈登時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來,只覺精神旺盛,渾身舒暢,剛穿衣下牀,丫環已端着臉水進來,不多一會,又送上早點。
畢玉麟向她道過謝,盥洗完畢,正在吃着早點,段珠兒穿了一身玫瑰紅緊窄衣裙,紅紗包頭,打扮舒齊,走進房來笑道:“大哥,早晨我就來過兩次了,聽聽房中沒有聲息,不敢驚擾你,我們連馬匹都準備好了,你快吃了就要上路啦。”
畢玉麟應了一聲“是”,匆匆吃畢,和珠兒走到後廳,段大娘已替女兒準備了一個大包裹,另外還有一包,是替畢玉麟準備的,不知裡面包着些什麼?
段三姑和段成德兄弟,也已都在廳上。
珠兒連蹦帶跳,急着就要上路,段大娘有點捨不得女兒,眼眶紅紅的,只是叮囑着一路要小心,要聽畢大哥的話,不要使大小姐脾氣。一面又再三叮囑畢玉麟多多照顧。
畢玉麟一心要踏遍夭涯海角,卻找尋父親,原本只打算和珠兒上路之後,便要分手,聽段大娘這麼說來,倒好像是自己和珠兒作伴到九嶺山去了,但一時也未便多說,只好唯唯答應。
兩人從後廳走出前廳,大家還是一路送了出來,直到門口,才和四人作別。臨行,段成業低低的告訴畢玉麟,說稍事摒擋,他也準備到江湖上走走,查訪他二哥的下落。
大門外,早已由小廝套好一紅一白兩匹俊馬,段珠兒別過母親叔叔,便飛身上了白馬。
畢玉麟向段大娘謝過,朝大家拱手作別,才跨上馬匹。段珠兒早已等得不耐,一領馬繮,潑刺刺往前跑去。
畢玉麟還是第一次騎馬,幸差武功不弱,在馬上拱了拱手,學着珠兒的樣子,向前跑去。
他因自己還有包裹,留在店裡,便和珠兒兩人,先回到客店,萬里飄果然業已先走,連房錢也已付,只留下一張條子,說身有要事,須要先走,還說江湖上不是光憑武功,就可走得,要自己諸多小心等語。
畢玉麟瞧得甚是感動,當下取過包裹,便雙雙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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