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來他不在身邊,起身尋找他時,發現客廳的小燈閃着微弱的光,背對她的陸景年面向窗外吸着煙,忽明忽暗的光影裡,他的背影顯得十分寂寥和哀傷。她沒去安慰,回到牀上等了好久都沒見他回來,直到天亮。
而她等待的母親也遲遲沒有上門,她想母親一定無暇分身,畢竟要照顧生病的陸繼鳴。她和陸景年很有默契地窩在她倆的小天地,誰也沒提陸宅及其內的另外三人。
還來不及體驗,溫暖的春天就已悄悄溜走,炎熱開始席捲而來。最近陸景年有點忙,每晚都回來得比以前晚,而且一天比一天疲憊。他不說什麼,而她仍舊默契地不問。只在夜晚親密地相擁,彼此依偎。
懷裡傳來她淺淺的均勻呼吸,陸景年垂頭理了理她臉側幾根柔軟的髮絲,藉着微亮的月光凝視她安靜的睡顏,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自喉間發出。
剛剛接手的公司狀況不斷,因黎家從中阻撓,沒有人願意再投資進來,金地的項目依然停滯在那裡,衆多股東本對他十分擁戴,但項目遲遲不見起色,許多人不禁有些浮躁,開始着急起來,每日打往公司的問詢電話數不勝數,他不勝其煩。當初捨棄黎家時還是有一些顧慮的,畢竟那兩父女不是那麼容易擺脫的,尤其是黎嘉瑩。
想到今天她打來的奇怪電話,他不禁懷疑他們是否掌握了什麼?而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件事,莫非她查出了什麼?愛憐地撫摸着穆晚柔軟的發頂他不禁有些擔心。
夜很長,鋪滿星星的天空很是寂寥。他無法入睡,每晚都是,可是他願守在她的身邊,陪她安眠,這般便可獲得安寧。
第二天等他出門後,穆晚便去了陸宅,一方面她打算探望一下病中的陸繼鳴,另一面她想見見急景,也許她該知道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她總覺得會和近日反常的陸景年有關。
急景見到她時有些吃驚,但很快便露出燦爛的笑容。這讓本來很彆扭的穆晚很是安心,她重新打量着這個高自己許多的弟弟,心的某個角落微微鬆動,溫暖起來,曾抗拒的東西原來並不曾遠去,原來在心裡生了根,不期然的一日便長成參天大樹,這便是親情的力量吧。
病牀上的陸繼鳴精神尚好,見到穆晚淡然一笑,熱情地招呼她近前。與上次相見時相比,他的態度變化很大。熱情的同時還語重心長地跟她說了許多話,大多是關於陸景年的,他小時候闖的禍,他上學時的特立獨行,他叛逆的青春期,他不甚努力卻總是名列前茅的學習成績……
穆晚靜靜地聆聽時而微笑,時而靜默,一字一句地記在心裡,那些溫馨的畫面彷彿近在眼前般清晰,時隔多年,陸伯伯竟然還記得如此清楚,若不是深愛着他,如何如此念念不忘。
他額角些許的白髮和額頭道道皺紋讓她頃刻間替陸景年原諒了這位老人,無論他曾做過什麼,無論他犯過多麼不可饒恕的罪孽,此時此刻,就在回憶兒子美好記憶的這一刻,他已經值得原諒。
由急景的口中,她瞭解了所有的事情。原來景年所謂的報復便是剝奪父親及急景和母親的既得利益。他始終認爲是金錢與榮華富貴令他母親失去了丈夫,失去了愛。
於是他想讓歷史重演,讓陸繼鳴也嚐到因此而失去至愛的滋味。他始終走不出童年父母爲金錢拼搏而忽略他的陰影。
離開時陸繼鳴叫住她,斟酌了一會兒纔開口:“景年拜託你好好照顧!”
穆晚微微點頭,將他的囑託記在心裡。
母親不在,她微微慶幸,總覺得不肯善罷干休的人便是她。
回程的路上她走得很急,想見陸景年的心分外迫切。家裡很靜,他沒有回來。打他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她有些不安地在客廳等着直至黃昏來臨。
今天是和黎嘉瑩約好見面的日子,她與上次卑微懇求的樣子很是不同,不避嫌地與他曖昧親近,同時委婉地表達了她父親的意思,希望他們可以再次商定訂婚的事項,陸景年不動聲色,閒適而慵懶地看着她一個人表演,猜測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對於此時的陸氏集團來說,黎家的主動示好無疑是一劑最佳的良藥,可他不禁懷疑,到底是什麼讓黎嘉瑩如此信心滿滿地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好馬不吃回頭草的道理想必黎父是最崇尚的,看來這位大小姐果真對他抱有勢在必得的決心。他從不認爲自己有這麼大魅力,除了有一個稍好的家世外。若拋卻這些身外之物,他不認爲會有多少女人愛慕他,他突然想到穆晚,她會愛慕他的什麼?此刻他很想知道答案,原來他對她的愛真的不太瞭解。
“嘉瑩”他頗具耐心,一心想再次打擊她盲目的決心,“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嗎?”
“怎麼沒有,我愛你,而你現在需要我……”
在瞥到他犀利的目光後,她又改口說到:“需要我黎家的資金,我認爲沒有比我更適合你的人選,況且我不會計較你以前的種種,包括莫……”
她剛想提穆晚的名字,便被他兇狠的目光看得說不下去。
“看來我該感恩戴德才是。那條件呢,你父親不會做無本買賣的!”
“條件是馬上訂婚,而且儘快娶我!”
天知道她爲了爭取機會,在爸爸面前下了多大功夫,就差以刀自刎了,才換得父親的回心轉意,她從不認爲有什麼是她得不到的,尤其是陸景年這個男人。
她剛說完,陸景年就哈哈大笑起來,“我從沒想到你是這麼迫切的想嫁人!”他收住笑容,語帶輕蔑地問她:“若我不同意呢?”
黎嘉瑩早被他笑得有些微怒,此時一聽更加生氣,“你當真以爲我不知道你耍的把戲?”說完將一份文件夾扔在兩人之間。裡面的內容物隨着她的力道滑了出來。
陸景年看得真切,那帶點色彩的邊角不是照片又是什麼。他頃刻反應過來,伸手慢騰騰地拿了過來,手停駐很久才緩緩抽出來。
“穆晚知道你這樣做嗎?”黎嘉瑩語帶威脅,大有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看來你對她的愛也不過如此!”
“你要什麼?”陸景年強忍着怒火問出口。
“你!跟我結婚!”
“你要這樣的婚姻幹什麼嗎,我不可能愛你!”
“誰知道呢?說不定等我厭倦便不要你了。可現在無論是爲了我的自尊還是我父親的面子,我必須同你結婚!哪怕以後我們彼此折磨,我也認了!”
“……”
“你的答覆呢?”兩人一直僵持,而陸景年則一直溫柔地欣賞着照片上穆晚清純嬌羞的模樣,嘴角含笑。
陸景年擡頭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輕笑出聲:“若你如此願犧牲錢財與自己,我甘之如飴!”
她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覺得恥辱,回身的瞬間他再次出聲:“此事止於你我?”
黎嘉瑩回眸,看見他舉着照片,哼了一聲:“對,止於你我!”
她靠着父親的財力與對他的威脅換來了愛情,她不知值不值得。想到這她止住步伐,淺笑盈盈並帶點得意地說道:“我忘了還有一個要求……”她轉身望進他深幽的眼睛,“我一定要她爲我設計訂婚時穿的禮服。”
她發現他本來平靜的眼底泛起光芒,便加重語氣:“一定要!”而後瀟灑離去,掃盡剛剛在他面前所受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