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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盤不知道,一盤嚇一跳,幾位老掌櫃悶着頭做生意,十年間蘇記的鋪面和地產一年年的減少,潛移默化中的衰落讓人難以察覺,但十年時間整個的一盤點,才發現原來蘇記的衰落在不經意間已經到了令人驚駭的地步。
蘇錦沒有等老掌櫃們從驚訝中清醒,又拋出他的下一個問題。
“蘇記全部產業的全年收益諸位恐怕不太清楚,我只問諸位手頭上的鋪子,十年前家父在世時,一家糧鋪的年利幾何?現在你們的年收益又是多少?”
幾位掌櫃的竭力回憶一番,侯善榮答道:“十年前一個糧鋪全年收益大概在五千貫到八千貫左右,現在嘛……大概兩千貫左右。”
其他三位也贊同他的數據,四家收益差不多,數據也相差無幾;這個數據一出口,幾位老掌櫃再倒抽一口涼氣,臉色也變得極爲難看。
蘇錦嘆口氣道:“幾位大掌櫃看出來問題了吧,不但我蘇記的鋪面莊園在減少,連每家鋪面的利潤也在減少,年利以兩千貫論,錢稅、工錢、耗損除去,實際得利不到五百貫,這還不算門臉費用,門臉雖是自家的,但總要算到成本里邊的;種種跡象提醒我們,蘇記再不勵精圖治,已經瀕臨倒閉的邊緣了。”
侯善榮沉思半晌,沉悶的開口道:“少東家,這麼一盤點的話,確實如您所說,蘇記在這樣下去便難以爲繼了。”
蘇錦道:“您知道就好,蘇家賴以生存的糧油布匹成衣生意已經到了極爲危險的地步,廬州城中我蘇記佔的份額不足一成,這還是諸位平日經營有方的結果,這一成都是老主顧,其他的都被商會搶走了,而布莊則直接淪爲虧損,到上月爲止虧損一千四百貫,您說我還能等下去麼?”
布莊和糧鋪本就是獨立經營的鋪子,平日裡各家不管各家的賬,這本帳只有東家才知道,蘇錦這麼一爆料,四人坐都坐不住了;一般的東家,連續虧損的鋪面根本就不會再打理下去,複雜點的便想點辦法挽救挽救,簡單的便直接辭退夥計關門歇業。
少東家雷厲風行的對布莊下了那麼多的心思,一方面自然是爲蘇記的興衰考慮,另一方面也是宅心仁厚不忍衆夥計和掌櫃的散夥,這樣的東家現在已經很少了。
四人默默無言以對,蘇錦所說的每一條都宛如在他們的心中放上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無法消除;他們對蘇記的感情常人難以理解,服務十年以上的蘇記在他們心目中便是家一般的存在,現在這個家搖搖欲墜了,遮擋風雨的頂部已經千瘡百孔,這讓他們無法接受。
少東家現在想做的便是極力的對這個漏風漏雨的屋頂加以修補,自己幾人卻跑來橫加指責,實在有些不像話。
“少東家,老朽慚愧!”侯善榮面色沉鬱,仔細組織這合理的措辭:“少東家,您急於振興蘇記的心思我們都能理解,但重症用以虎狼之方,恐適得其反,何不採取些溫和一般的手段呢,這樣也還有迴旋的餘地。”
“蘇記已經無退路了,諸位看不出來麼?商會蠶食我們剩餘的可憐的份額,打壓之勢已經逐漸強烈,上次四十多位掌櫃聯合來我布莊彩臺鬧事,這當然不是他們自發如此,而是背後商會的東家們的授意;當然當中也有想生存而被裹挾而來的小商家,但總體大勢上,蘇記已經是商會之敵,商會定會想盡辦法個我們壓上最後一根稻草。”
蘇錦喝了口茶,閉目在口中迴旋一番,潤了潤火燥燥的口腔繼續道:“蘇記的事情已經不是溫和手段所能決絕,所以我這一次要下猛藥,將家中所有的積蓄全部搭上,今日請諸位來便是問諸位願不願意跟我蘇錦同舟共濟,我已經爲諸位每人準備了一千貫的養老錢,即便蘇記毀了,諸位亦可安享晚年,不必爲生計愁苦。”
“少東家……”四位老掌櫃渾身戰抖,老淚橫流,他們聽的出蘇錦這是在安排最後的事情,少東家這是鐵了心要博上一搏了,這回博得也許不僅僅是蘇記,或許還是再搏命。
他們其實並不知道,蘇錦根本就是跟他老爹蘇默然是兩種人,蘇默然能爲一次的背叛和失利而鬱郁終結,但蘇錦絕不會;一來蘇錦有一種近乎賴皮的性格,黏上了就不會鬆開,這一點後世那位砸死蘇錦前身王峰的系花最有發言權,硬是用四年的大學時光用盡水磨功夫將她弄上了手,成爲學校的一段佳話,併成爲無數屌絲男們的精神偶像,屌絲男追女神也不是沒有成功率的。
蘇錦也絕對不是他們所認爲的初出茅廬的小白一名,蘇錦可不是傻子,明明家中十萬貫可以吃一輩子,爲何要拿出來拼死一搏呢?當然是看到了勝算。
“我知道諸位還在擔心此舉的可行性,若說防潮防黴防蛀蟲防老鼠之類的事情,相信諸位比我在行,若是諸位覺得有必要來問我,我也可以告訴你們,我的辦法多的是;若是懷疑是否南方正在大旱,我想你們很快便會知道,因爲我會派你們中的一到兩位去江南採購糧食,吳地、江浙、兩湖、都要去,要收到上好的陳谷,順便也證實一下是否天大旱,禾苗莊稼已經接近枯死,若是沒有這種情況,諸位大可帶着錢原地返回,就當我沒有說這回事,諸位意下如何?”
四人連連點頭,眼見爲實,他們所擔心的也不過是消息不確切冒然出手而已,若真如蘇錦所言,這不失爲一個巨大的商機。
“此事是絕密之事,諸位回去無論何人均隻字不要透露,透露出去的商機便不是商機了,而且此事越快越好,我們能意識到別人也能意識到,我的意思是後日晨間,你們中選派三人跟張老掌櫃一起南下,留下一人照應四家糧鋪即可,家中有我,萬事放心。”
“少東家說的在理,此事誰也不能犯糊塗說出去,這樣吧,我和老胡老馬三人前去,閔掌櫃在家照應。”侯善榮果然不是個婆婆媽媽的角色,一旦被蘇錦說通,做事便急火急燒的,絕不拖沓。
“行,就按你們安排的辦,我在廬西莊園已經尋到一處院落,一甩十八間正房,稍加整修便極適宜屯糧,諸位採購回來之後可直接繞道莊園,不必進城招搖,同時大批糧食儲存之地也需小心謹慎,越少人知道越好。”蘇錦舉起茶盅向四位致敬,同時也是端茶送客之意。
四人起身告辭,心中對這位少東家已經完全改觀,連糧食怎麼運回來,運到什麼地方儲存都想好了,這樣的人豈是不靠譜之人,心中沒有把握,根本不會考慮到如此細節。
……
“少東家絕不輸於老東家和東家,或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胡掌櫃道。
“果然如胡掌櫃所說,是個做事的樣子,老夫似乎又找到了跟這東家一起振興蘇記時候的勁頭了,這種感覺已經十年沒有了。”馬掌櫃道。
“諸位老兄弟,切莫掉以輕心,少東家將身家性命交待給我們,責任重大,小心謹慎,細心周到爲上策。”
“對對,候掌櫃說的對,噤聲噤言,不要透出任何消息。”
四人立刻悄無聲息,出了蘇宅各自登車而去。
蘇錦吁了口長氣,身上汗涔涔的,今日其實還有一條最爲有利的消息蘇錦沒有透露給他們,今日和張老掌櫃曾聊到西北的戰事,西北跟西夏的戰事已經連續數年未息,從這一點上蘇錦迅速便得出一個結論:官倉的存糧數量有限。
官倉存糧不足則又可推導出一個結果,那便是明年青黃不接之時,朝廷沒有足夠的糧食平抑飛漲的糧價,自己的好日子便要來了。
蘇錦知道這件事萬萬不能張揚,丟失商機事小,‘囤積居奇哄擡物價’可是大罪,萬一爲人所舉報,查證出來可了不得,看來賣糧食的時候還需多費一番腦筋才行,完全以蘇記的名頭來賣糧食是不妥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