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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歐陽修所言,歐陽修帶着浣娘去晏府不久,馬蹄得得,三匹快馬飛馳而至,正是禮部考吉司的公差到了。
“禮部考吉司員外郎魯隨遠,恭賀貴府老爺蘇錦高中京東西路解試第一名解元,京報連登黃甲!”領頭的胖乎乎的官員剛進院子便高聲吆喝道。
兩名跟隨的禮部公差早已將喜報雙手高舉,緩步向前。
蘇錦趕緊出迎,上前欲接喜報,那魯隨遠看似不經意的咳嗽一聲,蘇錦立刻便明白了,伸出去的雙手也趕緊併攏成作揖狀,高聲道:“多謝大人,諸位大人辛苦了,快請裡邊廳堂就坐,來人看茶!”
說罷朝小穗兒一眨眼,小穗兒會意,趕緊去內堂取了五十兩銀子,分成三十兩一份,十兩兩份包在小碎花布裡拿了出來,廳上早已香茗沏上,蘇錦與魯隨遠相談融融。
蘇錦拿過三隻包裹來,雙手遞過道:“魯大人爲了在下辛苦奔忙,些許意思,三位路上買些茶吃。”
魯隨遠也不推辭,打着哈哈道:“辛苦錢我等是不要的,但這解元公賞賜的喜錢那是一定要要的,咱們也沾沾喜氣,沒準宅中也能出個解元公呢。”
蘇錦呵呵笑道:“那是一定的。”
魯隨遠將包袱掂量掂量,將大的那一包塞入懷中,兩個小包裹一邊一個丟到兩名公差手中道:“接着,這是解元公賞的喜錢。”
兩位公差眉花眼笑,伸手接過,在外邊一捏便知是銀兩而非銅錢,心中高興,拱手道謝。隨即不用魯隨遠吩咐便將喜報拿起,指揮着王朝等人在廳中正堂上方高高掛起。
魯隨遠仰頭看着喜報,笑道:“蘇解元不愧是晏三司推舉的賢才,動動小指頭,便將京東西路八千舉子踩於腳下;其實這科舉對解元公而言純屬多餘,解元公一參加,必然是連中三元的,下官等着禮部會試之時再來解元公府中報喜。”
蘇錦哈哈笑道:“魯員外謬讚,也不知怎地誤打誤撞的中了,託皇上鴻福,祖宗庇佑。”
魯隨遠呵呵笑道:“莫要謙遜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解試開考,咱們禮部便紛紛預測今年京東路解元花落誰家,他們都說是開封府韓絳最爲有希望,唯本人力排衆議認定是蘇大人必中魁首,現在看來果然是爲我言中了,哈哈……我老魯還是有眼光的。”
蘇錦知道這小子大吹牛皮,笑道:“看來也是借了魯員外吉言的三分力道了;剛纔魯員外說的韓絳,可是二十七八歲年紀,清秀沉穩的摸樣,原是太廟齋郎的那個韓絳?”
魯隨遠笑道:“咦?你認識他?”
蘇錦道:“他和我解試之時均在八十八號棚應考,我是六號號舍,他是八號號舍,正好相鄰。”
魯隨遠呵呵笑道:“果然如此,號棚號碼吉利,他也高中了。”
蘇錦道:“但不知他中的第幾?”
魯隨遠道:“第三,這下他家老夫子要氣死了,韓絳未考之前便放言誓奪解元,這下好了,不但蘇解元在他之上,還有位應天書院的舉子也比他高了一名,哈哈哈。”
蘇錦一驚道:“應天書院的學子?可是姓王名安石?”
魯隨遠再次驚愕道:“咦,你怎地又知道?”
蘇錦呵呵笑道:“應天府書院的學子哪個比王安石更有才學?不是他還有誰?”
魯隨遠搖頭道:“錯了,有一人比他高明的多。”
蘇錦道:“是誰?”
魯隨遠笑道:“你怎地把自己都給忘了,你不也是籍在應天書院的學子麼?你是第一名解元,他是第二名,你難道還不比他高明麼?”
蘇錦恍然,大笑道:“我倒是把自己給忘了,這麼說我倒是比他確實高明一點點。”
魯隨遠捻鬚微笑道:“何止是高明一點點,世人只會記得第一名是誰,至於第二名之後,便遜色的多了。”
蘇錦心道,倒也是這麼個道理;第一名最爲惹人注意,第二名第三名以及之後的名次人們肯定是不太關心了,但好在王安石中了,不知其他幾個中了沒,魏松鶴也有中舉的實力,吳恆心就不敢說了,這位喜歡吃雞屁股的傢伙,學識確實不咋樣。
兩人閒聊幾句,耳聽得門外又是一陣嘈雜聲,卻是富弼帶着一般子交好的官員前來祝賀;魯隨遠見狀起身告辭,蘇錦挽留再三,魯隨遠推說要去第二名第三名哪裡送喜報去,急匆匆的去了。
富弼看着他的背影罵道:“這老東西,又是來討喜錢的,每界科舉之時,就他撈得多。”
蘇錦含笑不語,將七八名官員讓進宅內用茶;上午到中午這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裡,足足來了十多撥人道賀,均是朝中官吏,當然級別都很低,富弼算是最高的了,年紀最大的便是蘇錦的頂頭上司,史館編修張方平了。
一直鬧哄哄的直到中午,歐陽修不辱使命,媒人當得順利,笑眯眯的回來了,蘇錦趕緊命人去樊樓訂了酒席,命王朝照顧鄰水居的那一般喝喜酒的鄉鄰們,自己則帶着衆官前往樊樓開宴。
熱熱鬧鬧的一場大宴直喝到未時方散去,酒宴之後回來的路上,蘇錦方有機會問及歐陽修去晏府提親之事。
歐陽修笑道:“算你運氣,省了幾道手續,原本須得行納采、問名、納吉等六禮,但你和晏小姐捻熟,這納采問名納吉三禮便都免了,今日去便是行納徵之禮,聘禮都已交給了三司大人,晏小姐也親自出來答謝了,明日晏府回禮過來,這納徵之禮便算是完成了。”
蘇錦喜道:“晏小姐能起來了?”
歐陽修道:“可不是起來了麼?看着起色好像有些憔悴。”
蘇錦道:“她昨日還臥病在牀呢。”
歐陽修哈哈笑道:“得此佳婿,能不好轉麼?再說你中瞭解元之事,三司大人頓覺顏面有光,連聲稱讚你呢;我看晏小姐也是很高興,午後無事,你這新女婿可以上門去看看了,本官喝了不少,去晏府提親也很提心吊膽,這會子頭昏腦脹,這便要回去休息了;帶明日晏府回禮之後,我這個媒人再幫你出面去行問期之禮,好事將近了,哈哈。”
蘇錦千恩萬謝,囑咐了小柱子用馬車將歐陽修送回府去消酒,自己則帶着馬漢張龍趕去晏府;自己中瞭解元,這份喜悅不跟晏碧雲分享跟誰分享?
……
隨後幾日,蘇錦宅中客人不斷;蘇錦一舉奪得解元,朝廷上下也炸開了鍋,就連趙禎也極爲意外,更別提呂夷簡杜衍夏竦等人了。
“定然作弊了!”杜衍在朝房裡便叫囂道。
呂夷簡皺眉道:“不要隨便瞎猜疑,如今的科考不但單人單號,戒備森嚴,而且試紙均先糊名,再由專人另行謄寫方纔交予主考評判,直到評判之後方纔知道何人對應那張試卷,如何作弊?”
杜衍攤手道:“這小子擺明是個不學無術之人,怎麼會中瞭解元?京東西路八千舉子竟然沒一個人的文章比他寫的好?我可不信。”
夏竦沉思道:“信與不信,一看便知。”
杜衍道:“老夏,你什麼意思。”
夏竦道:“咱們將蘇錦和前十名的答題都拿來看看,對比一下優劣,不就能判斷出高下了麼?”
杜衍道:“對呀,倒要看看這蘇錦憑什麼得了第一。”
呂夷簡沉默不語,他纔不去摻合這件事呢,雖然他也對蘇錦中瞭解元表示懷疑,但作爲宰相,一言一行須得慎重,豈是輕易便能說些隨便之語的。
杜衍有些本事,很快便從禮部調來蘇錦等前十名的試紙來,呂夷簡當仁不讓的首先開卷,當看到蘇錦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一詞時,呂夷簡騰地蹦了起來,叫道:“這是誰的卷子,這首詞是誰寫的?”
衆人連忙查看姓名,見到蘇錦兩字之時,呂夷簡頹然坐下。
“但憑這首詞,便能穩坐魁首之坐矣,下邊的老夫看也不用看了。”
衆人涌上前來,將這首詞通讀一遍,個個目瞪口呆。
夏竦和杜衍也不是草包,兩人均爲科舉出身,肚子裡有些墨水,這首詞氣勢磅礴,大氣恢弘,光是這種氣勢,便自嘆不如了。
不幾日,朝房內呂相之語傳遍京城,這首風格豪邁的‘大江東去’也迅速紅遍京師各個角落,當時便有人拿蘇錦跟已經故去的填詞大家柳永比較,評價道:“柳詞好十七八女孩,紅口白牙,琴瑟有鳴,唱楊柳岸,曉風殘月,蘇解元之詞,關西大漢,持鐵板,擊鼓唱大江東去。”
文壇上下,均認爲評價的甚是貼切。
蘇錦的‘大江東去’傳唱一時,趙禎也早就將蘇錦的試紙拿進宮去通讀了數遍,但趙禎更爲喜歡的是蘇錦的那篇策論,趙禎認爲這篇策論纔是蘇錦最終成爲解試之首的主要原因。
叫來評判試卷的三位主考大人一問,果然如此;京東西路轉運使,本次支持京東西路解試的主考大人潘光啓在捲紙上的評語是這樣寫的:本篇脫盡歷來策論之浮靡艱澀之風,以平實嚴謹之論,說透徹艱澀之理,讀之若夏日飲冰,酣暢淋漓之極;忠厚立論,用典確鑿,其“仁可過,義不可過”之論震耳發聵,實爲罕有好文章。
趙禎狗尾續貂,瀟灑的在這段評語之後加上一句:當得此評,評爲第一實至名歸。
蘇錦得到趙禎的兩次評價,第一次是外邊盛傳的趙禎私下裡說蘇錦是‘狀元才,英雄膽,城牆厚的一張臉。’,如今又有了‘第一實至名歸’之語。
至此,蘇錦之名紅遍京師波及各州,此人年少卻文章練達老辣,有才卻又據說憊懶皮厚,加之聽聞他竟然和晏家再嫁之女訂立婚約,更加聳人聽聞,一時間輿論褒貶不一、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