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周唐氏忽然“噗通”的一下跪了下來。
“奶奶!”周恆急了。
“老三,你不能,你不能拋家舍業出家啊!老三,你聽奶奶說,可人的事兒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是她命薄,是她沒這個福氣,是她失足掉水裡的,跟你沒有關係啊,孩子,你明白嗎?”周唐氏聲淚俱下的說道。
“奶奶,你別這樣!”周恆急忙跟着跪下。
“老三,答應奶奶,啊,答應奶奶你別出家!”周唐氏聲淚俱下的說。
周恆點了點頭,兩行委屈的眼淚到底還是掉了下來。周唐氏鬆了一口氣,像是虛脫了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待到周唐氏等人回到屋子裡以後,月娘趕忙扶着周恆回了房間。那周恆忽然將月娘一把推開,臉上寫滿了憤怒。
“你有什麼資格攔着我出家?”周恆說道。
“公子,你別怪月娘,月娘只是不想失去公子。”月娘說道。
周恆冷笑了一聲,指着月娘的鼻子說道:“你真以爲這樣就不會失去我嗎?”說着,竟不知道從哪兒弄出了一把刀子。
“啊!”月娘驚呼了出來。
“再敢叫,再敢叫我就一刀子捅死我自己!”周恆說道。
“公子,你……”月娘泣不成聲。
“哼。”周恆冷笑了一聲,隨後冷冷的說道:“我什麼都想好了,出了出家只有死才能擺脫我身上的罪孽。月娘,休怪我無情。”
“公子,你別,你別啊……”月娘哭着說道。
“現在帶着我的包袱,咱們倆偷偷從後門出去。你送我去大興善寺,往後,便是各走各的路了。”周恆說道。
“公子!”月娘哭着說。
“快點!”周恆怒道。
月娘深吸了一口氣,轉念一想,若是周恆離開這個家,那麼最大的受益人便只剩下周茂了。想到這裡,到覺得周恆是塊絆腳石,便是去了也好。
只是,他這一走往後邊沒有人照顧自己,不覺眼淚又掉了下來。
“走吧,不要再多說了。”周恆說道。
無奈的月娘只好點了點頭,偷偷的跟着周恆出去了。
初春,眼光明媚。
月娘哭着跟在周恆的身後,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山間的石板路上。
忽然,周恆回了頭,他用空洞的目光看了月娘一眼,隨後,用那空靈的聲音對月娘說道:“我這一輩子不想虧欠你任何事,過去答應你讓你進門,但是,現在是無法實現了。你還年輕終歸要找個人嫁了的,記住,若是真有活不下去的那一天,你就去周家求求奶奶。奶奶是個好人,會收留你。”
月娘看着他,眼淚衝出了眼眶。
“公子,這個時候,你還想着月娘做什麼。”月娘哭着說道。周恆搖了搖頭,不肯在流露出半點的情意。
“公子,求求你,你回來吧。你還惦記我的死活,說明你塵緣未了。”月娘低聲說道。周恆搖了搖頭,反而輕輕的笑了笑,說道:“傻丫頭,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終須要有一個人償還可人的債,都是我的錯,我應該來償還她的命。”說完,他笑着拍了拍月娘的手,臉上露出了一絲恬淡的笑容。
走了一會,周恆突然說道:“到了。”月娘擡頭一看,不禁的皺了皺眉頭,說道:“怎麼會這麼快?我才送你到這裡就到了?我們換一家寺廟吧!啊,公子!求求你了。”
周恆扭過頭,停下了腳步,看了看月娘。頓時,月娘的眼淚掉了下來。周恆只要邁進這裡一步,這一生的全部情感都要被擋在了門裡。
“照顧好自己。”周恆說道。月娘哭着抱住了他,哽咽的說道:“公子,求求你別這樣,別辜負月娘對你的一片情深。”周恆在月娘的肩膀上點了點頭。“快回去吧!”周恆催促到。月娘搖了搖頭,非要扶着周恆進了那座幽居在樹林中的寺廟。
一個和尚走了出來,周恆走上前與,對他點了點頭,月娘着斷斷續續的聽他說道:“大師,弟子終於想通了,皈依我佛”那和尚點了點頭。月娘皺了皺眉頭,看樣子,周恆早安排好了一切。月娘看了看周恆,他一臉漠然,彷彿,這裡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這時,和尚轉過身來,說道:“走吧,大家都在等着。”周恆點了點頭,月娘挽着周恆的手進了正殿。
正殿裡,有一個披着袈裟的老和尚,身邊跟了幾個小和尚,一個小和尚的手中捧着一個盤子。一見那老和尚,只說道:“師父,吉時快到了。”
老和尚點了點頭,說道:“一入佛門,便了斷塵緣,你想清楚沒有?”說完,他看了看周恆。周恆扭頭看了看月娘,那時的月娘,只不住的流着眼淚。“保重。”周恆說道。月娘不住的點着頭,“公子,求你。”月娘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
說完,周恆頭也不回的走到鋪墊前跪下。“請大師斬斷弟子的塵緣。”周恆說道。老和尚點了點頭,說道:“你還有什麼未了之事嗎?”周恆又回頭看了看月娘,嘆了一口氣。月娘哭着,幾乎已經到了無力的狀態。
“走吧。”周恆說道。“讓我看完。”月娘哭着說道。
“別看了。在看也是這樣。”周恆說道。
月娘搖了搖頭,只想下一生定要做一顆小樹,守着這院子裡的周恆。看着他每日的休息,便足以。“走吧。”周恆又說道。月娘使勁的搖了搖頭,奮不顧身的衝上前去。
老和尚皺了皺眉頭,不悅的說道:“女施主請回吧,周施主塵緣已斷。”說着,揮了揮手。這時,三五個小和尚衝了上來,用力的拉着月娘,走出了正殿。
月娘被和尚們拖着,撕心裂肺的喊道:“公子,公子。”彷彿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的嘶叫聲。周恆最後回了頭,只說了一句:“你好好去吧。”說完,便又回了頭。月娘不住的喊道:“公子,公子。”周恆沒有在回頭。在月娘的淚眼朦朧間,正殿的門被關上了。
這時,和尚們鬆開了月娘。月娘幾步跑過去,撲在了正殿的大門口。趴在地上哭着嚷道:“公子,公子,我不該同意你出家啊!”月娘不斷的哭鬧着,但,絲毫沒有打動裡面那個世界的人。
當月娘哭喊的幾乎沒有力氣的時候,門開了。月娘看到幾個正要出門的小和尚。他們見了月娘,放佛是空氣一樣,在月娘的身邊魚貫的穿過。月娘急忙的爬了起來。看到跪在佛祖面前的那個,光着頭穿着僧衣的周恆。
周恆的塵緣就這樣了斷,他和這個世界唯一的牽扯便是他口袋裡那一條宋可人的手帕。那是一條極爲普通的手帕,卻是他對宋可人最後的牽掛。
直到周恆死的那一天,他還揣着這條帕子。那時,儘管他已經是一個十分誠懇的老和尚,卻依然貼身存着這條帕子。
這條手帕,是他和凡塵間唯一的連接,那是對他這一生所虧欠的女人的最後的眷戀。他死的時候,將手帕緊緊的攥在手中。等待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他的心裡還掛念着她。回想着他和她的過去,那些快樂和憂傷的往事,像每一個平靜的往日裡他時時刻刻都在回味的那樣,又一次的衝入他的腦海。
他這一生做錯過許許多多的事情,但最大的錯誤就是失去了那個女人。他知道也許那個女人已經原諒他,但是,在他的心中卻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也許,今生他對她的虧欠只有用來世才能償還。
當黑暗再次來臨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用思想護衛着那個女人,更無法在天堂和地獄的徘徊間獨自思念着那個女人。他知道,這一切都結束了,他無法再次回想起她的一切,此刻的他,只感到了無限的哀傷,他只求多活一秒,爲的,是再次回憶起那女人的一切。於是,他用他生命中最後的一點力氣對着那女人所在的遠方輕輕一笑。
隨後,他看到黑暗的盡頭,有一張笑臉。那是他挑開蓋頭時那女人的樣子,是一張羞澀和美麗的臉。
而那一切,都成了最初的泡影。
曾經早起背誦《逍遙遊》的木訥的周恆終於出了家,他從興善寺的大雄寶殿裡走出來時,臉上掛着恬淡的微笑。
月娘哭的泣不成聲,她趴着上前去拉住了周恆的衣角。不料,周恆卻輕輕的扯出了自己的衣角。
“施主,你回去吧,今日一別,今生不見。”周恆說道。
月娘再也忍不住了,心中只道那些錢,那些方家的家業原來都換不來周恆的這一句話啊!她總算只明白了自己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公子,求求你,月娘錯了,月娘不該同意公子出家的。公子,你叫月娘回去如何交代?”月娘哭着說。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過去了,施主請回吧。”說着,周恆轉過身去跟着和尚們離開了大雄寶殿。
春考的那段日子,周恆曾經在這裡借宿過一段時間。早就跟這裡的和尚們混熟了關係,那時,他還開玩笑說有一天想開了便來出家。
如今,真的想開了,他出了家,過去的一起都變成了真。
周恆瞧瞧的站在大殿旁的臺階上忘了一眼寺廟的門口,從那裡出去就是另一個世界。如今,他將擁有一個寧靜、恬淡的世界。
“可人,我用一生贖罪。”周恆口中喃喃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