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恆出家,一下子在周家蕩起了軒然大波。周唐氏聽着月娘的哭訴,竟一口氣沒提上來一下子暈了過去。周張氏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那可是她最疼愛的三兒子啊!
“我們周家到底做了什麼孽啊!小妹還在監獄裡這老三又出了家!一定是你!”周張氏忽然指着張木兒怒道:“一定是你這個掃把星!自從你來了以後,我們周家就沒有過上一天的安穩日子!都是你!你這個掃把星,你是來毀我們家的是不是!”
張木兒趕忙柔聲解釋:“您彆着急,這事兒跟我沒有關係啊。大媽,您先彆着急,也許三公子是一時惱怒……”
“別跟我渾說,都是你!都是你來我們家才惹出了這些事!都是你的錯!都是你!你給我滾!”
周張氏怒道。
一聽要將張木兒趕出門,周茂道有些急了。
“娘,你這可就不講理了啊,三哥這出家跟人家張小姐有什麼關係?你快別說了,回頭讓我奶奶知道了又該說你欺負人了。”周茂說道。
“你這個死小子,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是想要氣死你娘對不對!我真是白生了你們這一羣白眼狼!”周張氏憤憤的說道。
“哎呦,這怎麼有扯到我身上了!得,娘你快回去休息吧。趕緊看看奶奶好點沒有,咱們家還指望奶奶做主呢!”
說完,周茂連哄帶騙的將周張氏送出了門。回頭,他方纔對尷尬不已的張木兒笑了笑。
“張小姐你可別介意,我娘是小戶人家出身,沒見過世面,你可別生氣!”周恆說道。
張木兒尷尬的搖了搖頭,苦笑着說道:“四少爺多慮了!大娘只是一時的生氣,我不是那麼多懂事兒的!”
“果然,還是張小姐大戶人家出身。我三哥出家的事兒你也莫要多慮,嗨,我們家今年時運不濟,讓張小姐受了委屈。往後,若是別人又爲難你的地方你就過來跟我說。在我們家,我還是比較說的算的。”周茂說到。
張木兒微笑着點了點頭,而月娘則在一旁不滿意的咳嗽了一聲。
“我先出去了。”張木兒說道。
月娘抱着手臂冷笑了一聲,不悅的瞥了張木兒的背影一眼。
“看着像個小姐,骨子裡一身臊氣。”月娘冷冷的說道。
周茂走到月娘的跟前,伸手將月娘的臉轉了過來。月娘煩躁的推開了周茂的手,並不悅的白了周茂一眼。
“吃醋了啊?我說你們女人怎麼什麼醋都愛吃?她一個借宿我們家的小姑娘,這種醋有什麼可吃的!我說,你今天這事兒做的實在不地道啊,我三哥想出家你怎麼就由着他出家?”周茂輕佻的說道。
月娘冷笑了一聲,冷冷的說道:“你三哥親口跟我說了,我若是想進這個家門就是在做夢。既然進不了這個門兒,我還跟他浪費什麼時間?”
“傻了吧,他這你走,你在我們家算哪根蔥?”周茂冷笑着說道。
月娘輕佻的一笑,說道:“別傻了,沒了我,你們一輩子也見不到你三哥。光憑着一條,你奶奶就沒辦法將我趕出門!”
“瞎說。”周茂說道。
“不信咱們走着瞧,我可是有辦法叫你三哥只見我自己的。若是沒有這些盤算,你當我會讓他出家嗎?說真的,你三哥出家沒有什麼不好,真的。你想啊,你三哥不出家,這偌大的家業你能順理成章的代管嗎?再有,你三哥現在滿心愧對宋可人,你覺得他能接受方家的家產嗎?只怕到最後反倒他是個累贅。”月娘說道。
周茂上下打量了月娘一番,隨後鞠躬說道:“高,果然是高,女中豪傑這四個字用在你身上再恰當不過了!”
誰料,第二日一早,周唐氏便鬧開了。她哭周恆出家,弄得家中雞飛蛋打,慌得兒孫們不知所措。
到最後,還是月娘跪在周唐氏面前時,周唐氏才說出了要求。
“月姑娘,我們家帶你不薄,你爲什麼要允許老三出家?月姑娘,我老婆子現在求求你,求求你想辦法讓我們老三回家好不好?我老婆子給你跪下!”
說着,周唐氏竟要跪倒在月娘面前,月娘慌忙攙住了周唐氏的胳膊。
“奶奶,你可折殺我了。我現在就去找公子,不管如何,我都去試試看要他還俗!”月娘說道。
“好,你去跟他說,只說方家來鬧事兒把他奶奶打死了,看他回來不回來!”周唐氏憤憤的說道。
當月娘在一次踏入那棟古剎時,被兩個和尚攔住。
“這位施主,請留步,本寺規定,不許女施主進寺。”一個和尚說道。
月娘微微的笑了,說道:“二位大師多慮了,弟子想爲菩薩塑金身。”
“這……”一個和尚說道。
“請二位大師轉告主持。”月娘說。
當月娘進寺的那一刻,不斷的打量着能見到的和尚,只想在這些光頭、青衣裡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與主持談了一會,月娘留下一大筆錢。
“大師,這件事情就擺脫您了。只是,弟子還有一件事相求。”月娘說。
“哦?施主請講。”主持說道。
月娘微微一笑,忐忑不安的說道:“大師,我家公子在此出家已有一日。眼下,只想與公子再見一面。月娘只怕要遠離京兆,走前只有這一個請求。”
主持嘆了一口氣,說道:“施主剛一進來,老衲便知施主絕非善者。”
“大師詫異,《金剛經》中提到,善男人、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月娘又何謂來着不善?”月娘笑着說道。
主持微微的笑了笑,說道:“他在後面禪房,只怕你此刻進去會打擾了他的清修。請施主在偏殿略作休息,老衲派人去請他過來。”
“謝謝大師。”月娘說。
月娘跪在佛祖的面前,在心裡默默唸到:“佛祖,若能幫月娘成功爭奪到方家的財產,月娘定會散盡家財,重修寺院,也願後半生吃齋唸佛。”
這時,一個緩慢的腳步聲在月娘身後響起。
月娘連忙回身,只見一個僧人緩緩的從陽光中走了出來。強烈的陽光下,月娘看不清他的樣子。
“你來了。”他冷靜的說道。
月娘站起了身,呆呆的望着他。
周恆明顯消瘦,他的臉上充滿了寧靜與恬淡。他徑直走到佛前,跪下。
“公子,月娘來看你了。”月娘說,眼淚開始盤旋在眼眶中。
周恆點了點頭,說道:“貧僧法號戒癡。”
月娘點了點頭,淚水終於止不住的掉了下來。
“公子,在這裡住的可習慣?”月娘問。
周恆面向佛祖輕輕的閉起了眼睛,說道:“還好。施主如何?”
“好,一切都好。”月娘哽咽的說道。
周恆緩緩的點了點頭。此刻,由於拼命的隱忍,月娘的指甲已經陷進了肉裡。
“施主定是遇到難事了。”周恆說道。
月娘搖了搖頭,摸着眼淚,說道:“沒有,就是想看看公子。”
周恆笑了笑,說道:“未必,若沒有難事,定不會滿身殺氣。”
月娘扭過了頭,看着那金色的陽光。
“既然來了,說說也無妨。”周恆說。
被他這樣一說,放佛是將月娘心中那根繃緊的玄拉斷。月娘那些眼淚和憂愁順着身體的倒下而發泄出來。
月娘跪在周恆的身邊,一手扯着他的衣袖哭着說道:“公子,都是月娘的錯,都是月娘的錯。月娘害了你,也害了周家。周家現在大難,方万俟又來周家鬧事。月娘該怎麼辦?月娘這一輩子,也逃不掉心裡上的折磨。”
周恆閉起眼睛,不知道他是否聽到月娘的講話。
月娘只大聲的哭喊着,說道:“公子,你若沒出家,該多好?你若能陪伴在月娘身旁,今日,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公子,你不知道月娘有多狼狽,多難堪!若是讓月娘死,能換回你還俗,月娘立刻就會死。”
“你這是何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罪孽,要用一生來償還。”周恆突然緩緩的說道。
“不要,月娘不要你們有罪孽。這一切都是月娘的錯,都是月娘的錯。公子,月娘現在過的簡直不是人的日子。月娘夠了,實在夠了!方万俟要來要回方家的產業,奶奶急的一夜之間愁白了頭。實不相瞞,公子,月娘來看你,只怕是今生最後一次。”月娘哭着說道。
周恆突然半睜開了眼說道:“你這又是何苦?”
月娘搖了搖頭,哭着說道:“公子,若不是月娘同意你出家,今日方万俟斷然不敢來周家胡鬧,奶奶也不會急的生病,這一切都是月娘的錯。公子,跟月娘回去吧,只有你才能保護周家!”
周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佛慈悲,切不要在說,以免衝撞了佛祖。”
月娘抹掉了眼淚,看着眼前的這個人,他已經離開了塵世,在也不屬於她。
月娘站起了身,今日見到他,也算是瞭解最後的心願。
“公子,你多多保重,月娘走了。”月娘說。
周恆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月娘回頭看了看他,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記住,要爲自己活着。”就在月娘準備踏出偏殿大門的時候,突然聽到周恆最後的話。
月娘扭過頭,看到他跪在佛的前面,陽光在他的背後,留下一條拉長的背影。
“保重公子。”月娘咬着牙踏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