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朝我伸出手,我愣了一下,沒敢伸手去握,還好過了一會兒他自己收了回去,把我的辭呈塞回我的手裡,說:“辭呈你先收回去,再好好想想,原地踏步是沒有錯,但總有其他理由把你往前推是不是?”
我拿着辭呈退出了辦公室,心底蒼涼,蕭勵不正是那個理由,當年我去國外留學也好,拼命學習也好,不都是爲了他。
而我變成這樣,完全是性格使然。
我覺得我沒有什麼好想的,於是把辭呈收好,打算第二天再遞上去,然而卻沒有想到當天晚上就遇見了意外。
老闆是舊同學的私情根本沒影響到我的加班,何正良依舊是個冷麪魔鬼,我加班到十點,累到兩眼一抹黑,甚至覺得何正良根本就是爲了折磨我纔會來這裡的。
我下了公交車往出租樓走去,梓琛這段時間工作很忙,我們頂多電話聯繫一下,至於木子瑜跟我說的那一段莫名其妙的話,我早就忘在了腦後。
我幾乎是眯着眼往家走,便沒有注意到幾條亂竄的人影,直到他們堵到我面前,問我:“你就是秦笙?”
他們一個個五大三粗的,刺身紋了一條膀子,看着就不像好人,我嚇得立馬清醒了,連忙把包護在身前,說:“你們是誰?”
“看樣子是這個人了,”領頭的人說了一句,對我說:“秦浩他說的沒錯,他妹長得挺漂亮的。”
聽到秦浩這個名字我瞬間一震,他難道還活着嗎?
我警惕地看着這些赤膊的漢子:“你們想幹嘛?”
這時後面的一個漢子朝我兇了兇,我往後退了一步,心裡直打鼓,一聽秦浩的名字我就知道絕對不會有好事,這次情況比上次還要糟糕,現在大半夜的,四處無人,我要是一嗓子吼出來能叫醒江黎西和周緋嗎?再說了她們倆在家嗎?
領頭的還算挺溫和,他把那兇相畢露的人往後推了推,朝我禮貌笑道:“其實我們找秦小姐就爲了一件事,你哥欠了咱們錢,不過現在你哥躺在醫院裡快死了,還不了錢了,他說這筆錢是借了給你爸看病用的,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就來找你了,這樣吧,我們也不廢話,我也是替人家追債,都一路追到這裡來了,真心累了,秦小姐你就配合下,咋樣?”
我腿都快軟了,聲音都在發抖:“那錢是他們自己借的,我爸沒用一分,你要找他們要去。”
領頭的撓了撓腦袋,露出個苦惱的表情,他說:“秦小姐怎麼這麼不通人事呢,你沒聽見我說你哥要死了啊,聽說還是你相好兒打的?”
他這一說,後面幾個赤膊漢子嗤嗤笑起來,那笑聲更叫我毛骨悚然,他往後看了一眼,那些人閉上了嘴,他才繼續說:“不過這都跟我們沒關係啦,我們要的就是錢,你哥那樣也不像是能活的樣子,反正他早死晚死,這債還是得落你頭上,所以咱們痛快點,你把錢給了,也省得往後拖,利息越滾越大,不是?”
我問他:“你們要多少。”
領頭的咧嘴笑起來,說:“不多,連本帶息,一共十萬,小數目對不對,兄弟們爲了追這點債也累了,姑娘給個好賞口啤酒喝唄?”
我瞪他:“你在坐地起價?”
“沒有沒有,”領頭的忙擺手,說:“這都白紙黑字寫着呢,”他說着從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一把紙條出來,那些紙條被他揉得不像樣子,他翻撿的時候還掉了一張到地上,我立馬睜大了眼睛去看,卻被他一個小弟眼疾手快地撿了回去,還朝我兇道:“看什麼看,我揍你!”
我連忙縮了縮脖子。
這時領頭的好像終於找到了那張借條,然後攤開給我看,說:“你看看,這是借條,上面寫的,借了五萬,利息百分百算,我可沒唬你。”
我用力閉了閉眼,不管借了多少,我現在反正是掏不出來,跟這幾個大男人鬥我也鬥不過,於是我說:“好,我知道了,錢我會準備,你給我幾天時間,過幾天叫你來拿好不好?”
領頭的不說話了,往後退了一步,我下意思覺得不好。
那幾個一直沉默着的小弟涌上前來,其中一個比較瘦小的狠狠推了我一下,說:“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大哥說了現在就要。”
我被他推到在地,手掌蹭在石子地上,蹭破了好大一塊皮,但我沒空管這個,我戒備地看着他們,聲音大了起來,“十萬也不是小數目,你總得給我點時間準備,現在就算你把我打死也沒有錢給你啊。”
領頭的眯了眯眼,抽出一根香菸狠狠吸了一口,說:“行,我給你時間,三天,拿不出來別怪我不客氣,我可是知道你在哪兒工作的,”說完領着他的小弟們離開了。
等腳步聲走遠我還癱倒在地上,腿軟得爬不起來,心裡又恨又怒,秦浩把我的信息告訴了那些人,他們纔會找上門來,他們一家欠下的錢還真的落在了我頭上,先不說我拿不拿得出這筆錢,我有什麼義務給他們還錢?
各種情感混雜交織在我心頭,一瞬間我很想哭,就在這時,我的眼前伸出了一隻手,伴隨着溫和清亮的聲音響起:“你沒事吧?”
我擡頭一看,那人竟然是何正良。
我一愣,忙撐着地站起來,手掌破皮的地方再次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了一下,疼得我狠狠一抽氣。
何正良急忙關切道:“你還好嗎?”
我把手背在身後,說:“你怎麼在這兒?”
他臉上閃過一絲羞澀,說:“今天看你狀態不對,所以跟來看看。”
“我沒事,你放心。”
我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努力把自己身影往黑暗裡躲。
“可是那些人怎麼辦?”
果然,對話被他聽到了。
我故作輕鬆地說:“沒事,他們只是要債,不會傷人,我把錢準備好就行了。”
“可是,”他頓了頓,說:“你有錢嗎?”
他這話還真是戳到痛處了,我根本沒什麼存款,一直以來跟着蕭勵生活,幾乎不愁吃穿,自然我本來對這些東西要求就不高,所以纔會能安然過着這樣簡單的生活,但忽然砸下來的十萬欠款,真的讓我頭疼了。
我不說話,當是默認,他忽然淡淡笑了一下,說:“看,你這樣不就找到了努力向上的理由了嗎?”
我一愣,原來繞了個圈子他是想跟我說這個。
爲了不讓我辭職,他還真是煞費苦心。
他說:“其實我比你更慘一點,在受到蕭勵資助前,我家裡本來就有鉅額欠款,我奶奶還重病纏身,當年我爲了還債,一邊唸書一邊打工,在畢業前還了債,現在我畢業一年,已經在這裡買了房子,還把我奶奶接過來住了……”
我定定看着他,他忽然愣了下,擺手說:“我說這些不是爲了炫耀或是自滿,其實我很自卑,要不是有蕭勵資助我早就輟學回家種田了,我是想說有機會努力那就抓住機會,因爲我覺得我們倆是一樣的……”
我笑了一聲,說:“沒事,我能理解,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錢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謝謝你。”
“可是你的手……”他指了指我的手,我才注意到蹭破的口子在流血,我慌忙用手擦了擦,說:“沒事,我自己會處理。”
他遲疑地點了點頭,說:“好,那你自己小心點。”
我看着他開車離去,心頭升起一陣悲涼,其實在離開蕭勵後我纔有點這樣得過且過的意思,我自然還記得當初剛出國時候的雄心壯志,那時我恨不得一息之間變得強大,成爲與他肩並肩的人物,但有的東西本來就不是屬於你的,再怎麼努力都不會有結果。
就像我幾次掛科,看着高深的書本一頭霧水,蕭勵說我你怎麼這麼笨啊,那時我就明白了。
與其狼狽收場,不如瀟灑放手,起碼這樣看起來豁達一點。
可是生活會推着你往前走,不管你願不願意。
回去後我撕了辭呈,包紮了傷口,第二天上班時不再提辭職的事,跟着何正良的步驟走後我發現何正良真的很有本事,看來救活幾近破產公司的傳聞是真的。
但光是幾天工作短期內是沒有什麼成效的,第三天我忐忑起來,生怕那些人會堵在我家門口。
而就在我焦慮不安的時候,蕭勵給我打了電話。
我等到他打第二個電話時我才接起,我猶豫也很害怕,因爲我真的不想被人打死。
他語帶怒氣地質問我:“爲什麼發生了那件事沒有跟我聯繫?”
我說:“我在等你聯繫我啊。”
這話一下子澆熄了他的怒火,他柔聲說:“去公館等我。”
我打車去了公館,蕭勵已經在了,他看見我進來,叫了聲我的名字,朝我伸出手。
我無視了他的手,坐在了他的對面,看着他的眼睛,說:“蕭勵,我想跟你借十萬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