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一:美林關,將軍府密室,入夜】
密室門外的鈴鐺響起,親自把守的蒙楓警惕地打開門,見是襄王殿下,方放心地引他進去。
已經是第三日了。自那日蒙楓從冰湖找回氣若游絲的宇文玥,元徹便將他安置在這密室中醫治。而對外,他仍然宣稱宇文玥已戰死。宇文玥作爲美林關舉足輕重的守將,此番慘敗,又身負重傷,對美林關的防守實力和士氣都是重創;而他此次帶來的幾十萬大軍基本都是南方人,燕北已是初冬,寒意逼人,又少了宇文玥這樣一位得力軍師,冒然開戰恐有不備。他擔心燕洵知道宇文玥未死,會乘勝來攻,誓要將其剷除。所以便放出這樣的消息,意在迷惑燕洵,希望他看在當年在長安與自己和宇文玥尚有幾分舊情的份上,給他一段喘氣的時間,待他處理完宇文玥的後事,再謀後策。
他每日白天忙完軍務之後,都要過來密室親自探望。只是兩三日過去,宇文玥依舊昏迷,未見好轉的跡象。元徹不由得心下焦慮。
“今日情況如何?”元徹一進門便問到,幾步走到牀邊。
牀榻之上,宇文玥面色煞白,雙目緊閉,氣息微弱。雖然蓋着厚厚的錦被,依舊周身冰涼。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正俯身閉目爲他細細把脈。另一邊,元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未幾,老者回過身開口道:“二位殿下,宇文將軍身上多處負傷,最致命的這一處箭傷,擦着心臟上方穿身而過,雖然兇險,但經過這兩日的用藥治療,據老夫觀察,已對性命不構成大礙。只是……”老者有點踟躇。
“只是什麼?司徒先生請講!”元嵩迫不及待地問到。
“宇文將軍於冰湖之中激發寒疾,寒氣已深入骨髓和肌膚腠理,導致全身氣滯血淤,血氣無法順暢運行,不僅不利於傷口癒合,且會影響五臟六腑。若無法及時排出寒毒,只怕十天半月之後,內臟俱會衰竭而亡。”老者邊說邊嘆了口氣。
司徒丹青老先生是長安名醫,與宇文家一房是世交。此次宇文玥赴燕北,宇文灼老爺子卜出孫子有劫難,便修書一封給元徹,請他赴燕北之時把司徒老先生帶上,以備不時之需。是以這次得以及時救宇文玥於性命之危。但現在看來,這寒疾亦令老先生束手無策。
“難道就沒有別的什麼解決之策了嗎?”元嵩依舊不甘心。
“宇文將軍的寒疾乃從孃胎中帶來,是以非常頑固。早年間我在宇文府,也只是用藥將其壓住,再輔以平日的修習和定期閉關,方能保其不發作,可享知天命之壽。只是這次,寒疾發作兇猛,已病入膏肓,除非有內力十分強悍之人,依靠熾熱的內力助其將體內寒毒排出,方可保命。”司徒先生緩緩道來,“只是有一樣,若要救得宇文將軍,這救人者的內力必將大大損耗,如若運功不得當,甚至會有性命之虞。”
“內力強悍之人”,元徹思忖着。作爲皇子,從小在尚武堂學習武術和兵法謀略,內功修行被視爲江湖人士的旁門左道,並未深入加以修煉。宇文家族倒是曾經不乏內功強悍之人,只是時過境遷,宇文昊已死,宇文灼已殘,而作爲宇文玥生父的柱國大將軍,本就不親近,只怕此番更不肯爲這位辱沒家門的兒子出手相救、甚至犧牲自己。
元徹一時找不出什麼頭緒。便對司徒先生道:“謝謝先生!此事我們再做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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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一續】
正在此時,蒙楓踏進內室稟告:“啓稟二位殿下,方纔兵士們在歸置冰湖帶回的月衛屍體時,發現有一人一息尚存。因病情危急,可否請司馬先生過去查看一下?”
“果真如此?”元嵩臉上泛起一絲喜悅,“我們這就過去查看!”
【場景二:美林關,將軍府後院,入夜時分】
元徹等人隨蒙楓趕到時,只見兵士們已將一個人擡至一張破舊的門板之上。
蒙楓提着燈籠近前一看,門板上的人昏迷不醒,鼻樑上一道血痕綻開,模糊了一張原本俊秀的臉,但依然難掩那份熟悉。
“月七!”她不禁驚呼。
元嵩聽得是月七,也是一番驚喜,忙招呼司馬老先生一起近前來看。只見月七腹部中劍,傷口頗大,已開始潰膿;蒙楓摸了一下他的前額,燙得如炙石一般,但仍有隱隱的鼻息。
元徹招呼兵士們七手八腳把他擡到就近一間偏房的牀上,又招呼人去取上好的金創藥。司馬老先生爲他搭了一下脈,又着人取水來,掰開嘴餵了幾口。
突然一陣嗆咳,月七甦醒過來。他睜開眼,看到眼前的蒙楓,急忙抓住她的手,艱難地問道:“星兒,星兒她,救起公子了嗎?”說罷眼前一黑,又暈厥過去。
“不礙事。他只是傷勢過重,又一時心急。待老夫爲他配幾副藥,調理一段時日,性命無憂。”
星兒?救公子?元嵩品味着方纔月七的話,滿腹狐疑。莫非不是燕洵所宣稱的楚喬設計引宇文玥入套,而是燕洵設計的圈套、又嫁禍於楚喬?
元徹和元嵩帶着相似的疑問,各自回房休息。
【場景三:美林關,將軍府,元嵩寢殿,深夜】
元嵩在房內踱來踱去,愈發堅定自己的想法。
他認識的楚喬,素來是一個行俠仗義、光明磊落、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善良女子。即便他當日重傷燕洵,阿楚依然孤身千里護送,把他和元淳送回長安。更何況是宇文玥!他雖知他們立場不同、戰場爲敵,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阿楚會用那樣卑鄙的手段置宇文玥於死地。
月七的一句話,讓他幡然醒悟,於這連日來的沉重氛圍裡,他頭一次感到心頭卸下了一副重擔,豁然輕鬆。
只是,他轉念一想,又突然高興不起來了。
假若真如他所料,那麼,阿楚現在,不知怎樣了?
(鏡頭直接切換到燕王府,楚喬寢室。)
【場景四:燕王府,楚喬寢室,冰湖後第三日】
(鏡頭直接從美林關元嵩書房,切換到燕王府楚喬寢室。)
賀蕭走後,楚喬幾乎一夜未眠。
晨起,她斜倚在牀頭,手裡捧着一串銀鈴鐺,用一方帕子輕輕拂拭着;而牀頭的案几上,正擺着前一日賀蕭送還的殘虹劍。一道初冬的晨曦穿過窗紗射進來,正照在她身上,清冷、寂靜。
銀鈴鐺和殘虹劍,都是他送她的禮物。銀鈴鐺是第一個,而殘虹劍是份量最重的一個。如今,信物猶在,人事已非。
思緒又飄回到他倆在大魏皇陵交手的那一晚。她路遇高手,無心戀戰,奪回佩劍後便匆匆而逃。她至今猶記得,當自己發現誤拿破月劍時的震驚。時隔三年,沒想到他們竟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而劍柄上的銀鈴鐺,正是她當日在極樂閣頂樓狠心摔碎的那串,上面還有修補過的痕跡。她難以想象,當日她負氣離去後,那個一貫傲嬌的男人,是如何放下尊嚴俯身拾起破碎的鈴鐺並把它修補好;她亦很難想象,這串銀鈴鐺,陪着他在遠離故土親朋的寂寞邊關,度過了三年。
儘管她羞於面對,但她不得不承認,青山院的幾年確是她此生最快樂的時光。後來在鶯歌小院陪着燕洵習武的時候,她腦海裡常不自覺地浮現出另一個畫面:驕陽下,她頂着烈日在高處練站樁,他在池邊舞劍,身姿雋逸,衣袂翻飛,一池碧波,水聲潺潺,月七在不遠處望着他們溫厚地笑……那是她腦海裡最溫暖的回憶之一。及至後來,他手把手地教她習字,面對面地教她讀書推理,扶着她的肩頭教她箭術……她猶記得他教她冰雪箭,在耳邊溫柔地講解。她能感受到耳後他溫熱的脣息,懷裡像揣了只小鹿般咚咚亂撞……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愛情。雖然他總是一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模樣,但只要在他身邊,她就會感到格外安心與自在,甚至敢與他偶爾拌幾句嘴,而後看着他無可奈何的樣子暗暗得意。他看向她的目光永遠那麼柔和,即便是慍怒時,也從無寒意。
她曾想過,爲奴又如何?只願如此,歲月靜好,一生一世。
而這一切,因爲一句“死間”被無情地擊碎。那一晚,她哭溼了半個枕頭。那是倔強的她爲奴以來,第一次徹徹底底的崩潰。她恨自己傻、恨自己癡,恨自己那麼不自量力,以爲可以與他比肩而立。而原來,自己不過是一顆命如草芥的棋子。於是,她拿起劍,摔碎了銀鈴鐺,負氣離去,以爲可以就此斬斷與青山院的一切恩怨。
然而,在鶯歌小院清苦壓抑的三年裡,那些溫暖的片段回憶和他的氣息,常常不由自主地襲上心頭。她不得不反覆告誡自己:他是你的仇人、他曾經置你於死地……她唯有用不斷累積的恨意來消解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懷念。
而當三年後,再次看到銀鈴鐺的那一瞬,她的心猶如被一把鈍器猛然擊中——她以爲這三年,只有她放不下;而她始料未及的是,同樣放不下的,還有那個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只是,放不下,又能怎樣?她已經選擇了跟隨燕洵,站到大魏的對立面。她不能讓自己的心志動搖,更不能讓燕洵爲此疑心。所以,她把銀鈴鐺取下,連同曾經的心意,深深埋藏。
(未完待續)
【場景四:燕王府,楚喬寢室,冰湖後第三日】
她嘆了口氣,放下鈴鐺,一手將殘虹劍拿過來,凝視着這把於他和她有着特殊意義的佩劍。
這是她成爲諜紙天眼一員的身份標誌。而她,偏偏又是江湖諜者的少主。
其實,以諜紙天眼的神通廣大和他的聰慧敏銳,如何會沒發現她的真實身份?而他,居然選擇把她這個宿命的死敵留在最親近的身邊,傳她武藝、教授她諜者之計,給她最充分的信任,甚至在她最危險的時刻,捨身相救。她想起山洞中,左寶倉戳穿破月殘虹兩把劍之間的秘密時,他尷尬傲嬌的表情,不由得莞爾。
原來,在這份不容於世俗的情意麪前,他比她更缺乏自信。
“那天在山洞中,你霸道地打斷左寶倉幫我恢復記憶,是不是擔心我知道自己身份後,會離開你?”她對着劍,自言自語道。
命運爲何要對他們,開這樣一個殘酷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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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時,忽聽門外一個女聲柔聲問道:
“阿楚在嗎?”
(第三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