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鼎剛說完就有點後悔, 覺得自己唐突了。
但話已經說出口,也沒有辦法收回,他只好抿起脣, 緊張地等待着夏鬱的回答。
夏鬱點點頭:“是。”
周鼎怔住。
就這麼輕易地就承認了?
心跳彷彿漏了一拍, 周鼎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
三亞行接連兩次被拒絕給他留下的影響實在太大, 導致他一直覺得夏鬱是個不會輕易付出喜歡的人, 所以驟然聽到這個回答, 他還有些回不過神。
見周鼎一臉的不可思議,夏鬱又說了一遍:“對,我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周鼎沉默片刻:“你說真的?”
“嗯。”夏鬱點點頭。
周鼎又問:“真的?”
夏鬱:“……真的。”
周鼎吸了口氣, 他看着夏鬱,心下情緒翻涌。
他有一堆話想說, 但又半天說不出來。這是他第一次談戀愛, 可他偏偏碰上了夏鬱, 又偏偏他們確定戀愛關係前有着那樣的一場對話。他不懷疑夏鬱對他的好感和喜歡,可忽然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激動和興奮過後,又有種沒來由的失控感和惶惑感。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快要爬到山頂的登山者。
山頂就在眼前,再爬一步就能到達,但萬一踩空,身後便是萬丈深淵。
很不踏實。
周鼎壓下心頭的紛雜, 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後對夏鬱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對你放肆一點, 是嗎?”
夏鬱點頭:“對。”
“我可以對你提出要求。”
“對。”
“也可以拒絕你。”
夏鬱看着周鼎的眼睛:“你當然可以拒絕我。我說了, 我們的關係是平等的。”
周鼎想了想, 又道:“我一直以爲你會喜歡我聽話一點。”
“我是喜歡你聽話。”
夏鬱不讓周鼎猜了, 乾脆地給了答案,“但我現在還想你主動, 想你征服我,不止在球場和牀上,還要在感情上征服我,或者說,我們互相征服。因爲你現在是我的男朋友,不只是炮友了。”
他喜歡聽話好拿捏的炮友,但不喜歡一面倒的戀愛關係。
他確實越來越喜歡周鼎,對他的好感度也越來越高,但正因爲這樣,所以對對方的需求也開始逐步升級。
之前他只要生理上的滿足和刺激。
但現在,他還想要心理上被征服。他想要周鼎主動,想要周鼎放開來,不再壓抑和忍耐。
球場上的周鼎讓他着迷。
他要球場下的周鼎也讓他上癮。
“你是我的男朋友,完全可以強勢一點。”
夏鬱抓着周鼎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擡起眼,直視着對方的眼睛,“你總是被我牽着走,難道不想試試反過來嗎?不想感受一下當主導的感覺嗎?”
球場上的周鼎如同一頭猛獸,傲慢又張狂,掌控全場,牀上的他也一樣,侵略性極強。
夏鬱不信這樣的周鼎在情場上會是一隻軟綿綿的羊。
他確實聽話,乖順,又貼心,會緊張,會擔憂,也會害怕,但夏鬱仍舊覺得周鼎的本質和他一樣,是肉食系猛獸,不過是因爲初入情局,懵懂純白,又碰上了習慣掌握一切的自己,再加上太過喜歡自己,所以纔會處處受制,不敢露出獠牙,也不捨得向他露出充滿攻擊性的一面。
可夏鬱現在偏偏就想看他充滿攻擊性的那一面。
他已經不滿足於當下了。
他想要新的刺激。
“沒關係,可以慢慢來。”
夏鬱擡起手,手指穿進周鼎發間,輕輕摩挲,“我突然這麼說你肯定不理解,也不適應,所以沒關係,可以慢慢來。”
周鼎沒有說話,垂眼看着身前的夏鬱。
他掌心貼在夏鬱心口,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心臟的搏動,耳邊又環繞着對方充滿誘惑的聲音和眼神,饒是他自制力極強,心跳也還是不由得漸漸加快。
碎石跌落懸崖,他的腳跟已經懸空。
只要腳尖往前一蹬,他就能碰到山頂,但也有可能掉下深不見底的懸崖,再也爬不上來。
對視一會後,貼在夏鬱心口的手動了動,周鼎反抓住了夏鬱的手:“夏鬱。”
夏鬱擡眸看着周鼎:“嗯?”
“還是你牽着我走吧。”周鼎說。
正撥弄着對方頭髮的手指頓住,夏鬱挑了下眉。
“我會試着強勢一點,但是牽着你走,我想了想,好像不太能做到。”
周鼎看着夏鬱,語氣有些無奈,“我真的很喜歡你。”
所以心甘情願地交出主動權。
所以無論是聽話還是忍耐,也都心甘情願,生不出一絲抗拒。
“這樣啊……”
夏鬱眼簾微闔,半晌,聲音幽幽的,沒了剛纔的蠱惑感,也聽不出喜怒,“那就有點無聊了誒。”
聽到這句話,周鼎心裡反而一鬆,他語氣堅定道:“不會無聊的。”
“嗯?”夏鬱擡眸。
周鼎又說了一遍:“不會無聊的。”
他彎起眼,篤定地說,“一成不變纔會無聊,可我們沒有一成不變。我越來越喜歡你,你也在越來越喜歡我,我們的感情一直在推進,所以不會無聊。”
喜歡怎麼會無聊?
越來越喜歡,那就更不會無聊。
“我會試着強勢一點,但還是你牽着我走,好嗎?”周鼎看着夏鬱的眼睛,認真地說。
咚一聲。
心上像是被人敲了一記。
夏鬱眨了眨眼,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他的聲音說:“好。”
又說,“那你要怎麼強勢一點?”
周鼎眼裡的笑意更深,他擡手覆上夏鬱的後腦勺,指尖穿進發絲,指腹貼上頭皮,輕輕釦住後道:“我現在想用力吻你。”
夏鬱仰頭看着周鼎,不再跟他說什麼強勢一點的話,而是直接教他:“以後不用給我預告。”
他說,“我已經在你懷裡,你想做什麼,直接做就好,不要‘想’,也不要老是問‘能不能’、‘可不可以’,如果不舒服,我會說,你只管做就行,我允許你在某些時候把我當成洋娃娃,控制我,擺佈我。”
周鼎問:“簡單粗暴一點?”
夏鬱點頭:“可以這麼說。”
周鼎想了想:“我試試。”
說罷,他就把脣用力壓了過去,並且迫不及待地把夏鬱放倒在地。
他想這麼做想了很久了。
籃球場是他的主場,是他最驕傲最不可一世的地方,就像他的領地一樣。
把夏鬱拖進他的領地,在他的領地上佔有夏鬱,這是他想了很久,也想了無數次的場景。
在這種事上,周鼎的攻擊性毋庸置疑。
夏鬱對此沒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他躺在球場上,背後墊着紅色的球衣,淺棕色的地板在他身後鋪開,溼漉的眉眼和頭髮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光芒。
他張着嘴,水紅的脣急促地呼吸。
“夏鬱,可不可以……”
話還沒說完,周鼎就收到了夏鬱突然瞥來的眼神。
嚥下嘴裡的話,他抓住了夏鬱的腳踝。
……
過了許久,周鼎抱起夏鬱走進浴室。
浴室裡,水聲嘩嘩,霧氣繚繞。
夏鬱手抵着牆面,眉頭輕輕蹙起。水流從頭頂澆下,裹挾着汗水和其他髒污,流進下水道里。
周鼎屈膝蹲着,水濺在他的眼皮上,也濺在他的脣上。
手指被泡得有些發白,他說:“應該沒有了,乾淨了,可是……”
夏鬱回眸,垂着眼看他:“嗯?”
周鼎喉結動了動:“夏鬱我想……”
夏鬱神色一動。
周鼎立刻閉嘴。
他站起身,從後往前抱住夏鬱,把人牢牢地釘在自己懷裡,同時低下頭,臉埋進夏鬱頸間,過了會,他念他的名字:“夏鬱。”
語調拉長,有點像在撒嬌,“我真的很喜歡你……”
夏鬱忽然有些想嘆氣:“我知道,然後呢?”
“就讓我問問吧……”
周鼎聲音低低的,卻非常堅定,“不強勢也不會無聊的,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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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後,夏鬱在陽臺上站了很久。
傍晚的風有點大,吹得人手指發涼,但夏鬱還是一動不動地站着,直到老師打來電話,纔回過神。
掛掉電話,夏鬱回到宿舍。
他打開浴室裡的燈,擡起頭才發現自己的臉和耳朵有些微微發紅。
他看着照鏡子眨了眨眼,然後直接用冷水洗了臉,洗完回到房間,打開電腦把老師要的資料發了過去,發完,搭在鍵盤上的手就又頓住了。
夏鬱乾脆往椅背上一靠,仰起頭望着天花板,回想着場館裡的對話。
明明他想把周鼎往自己想要的、喜歡的方向帶,但周鼎不照着自己的想法走,自己好像也……
沒有多不高興。
反而有點拿他沒辦法,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夏鬱想起了周鼎的眼睛。
一開始那雙眼睛是茫然又緊張的,有些飄忽,也不夠亮,可後來說出不無聊的那番話的時候,那雙眼睛又亮的出奇,炯炯有神,堅定無比。
讓他想起了球場上那個自信又張揚的周鼎。
那個從一開始就讓他着迷的周鼎。
夏鬱確定自己喜歡的、想要的就是這樣的周鼎。
他希望周鼎不光在球場上發光,在平時相處的時候也要能像球場上那樣吸引他的目光。
他也是這麼做的,是朝着這個方向引導周鼎的。
可是……
那個黏糊糊的什麼都要報備給他又愛跟他撒嬌的、他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讓對方驚惶無措的周鼎,好像也挺討喜的,雖然總是令他感到無奈和好笑,也不夠刺激和帶感,對比球場和牀上的樣子有點寡淡,可也並不討厭,甚至時常讓他心軟,覺得可愛。
夏鬱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望向窗外。
忽然,他神情一震,眼睛也不可置信地緩緩睜大。
——他……這麼喜歡周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