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樓的人都有一種信仰,一種拼了命也要護着聽風樓千百年基業安好的信仰。這種信仰葉闌不是沒有,而是錦月在他心裡的位置,早已經高出了這份信仰許多。
“多謝!”
赫連鳴謙對着葉闌拱了拱手,葉闌猝然起了身,伸手抓住了赫連鳴謙的衣襟,將赫連鳴謙提了起來。葉闌眸中泛出狠厲的光芒,如同一片蒼茫的火海,能將赫連鳴謙整個吞滅。
“赫連鳴謙你聽着,若是月兒回不來了,賠上整個聽風樓,我也會取走你性命。”
葉闌抓的急促,鬆的的急促,赫連鳴謙踉蹌站定後,平靜的整了整被葉闌抓皺了的衣襟,正色道。
“她回不來,不用你動手,我也會去尋她。”
赫連鳴謙驀然退去,直到等聽見門響關閉的聲音,葉闌才反應過來。冷笑了一聲,拎起桌上的酒壺,仰頭就往嘴裡倒。
“月兒,你一定要活着,你答應過的,一定要活着,否則你如此深愛着的赫連鳴謙,就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翌日,天剛濛濛有些許亮光的時候,兩匹快馬同時從客棧出來,向着蒼靈的方向飛奔而去,眨眼的功夫,只能看到零星的一點影子。
清風吹的枝葉沙沙作響,溫軟的光澤透過窗子鋪灑進來,靜謐而美好的一塌糊塗。
錦月側頭偷看了一眼,正在廊下躺椅上,捧着她畫好的《金瓶梅》看的津津有味的千夙。千夙好看的側臉一半被陽光照着,一半隱藏在旁邊那顆芭蕉透出的影子裡。
錦月皺着眉,揉了揉自己痠疼的手脖子,她已經趴在這裡畫了兩三個時辰了。如今全身上下都跟拆了重組過一樣,而且還是安裝錯位的那種,那那的都不對勁。
也不知千夙從哪裡又尋來一摞,在塵世地攤隨處可見的粗略《春宮圖》要求錦月給翻版成精裝版。
剛開始錦月大義凜然將這一摞春宮圖往地上一推,聲明即便被草叢裡的野果子酸死,也不畫這些東西了。
但千夙奸詐一笑,告訴錦月,她若畫好一本,他可以酌情回答錦月一個問題,於是錦月就沒出息的妥協了。
錦月擰着眉,在手下的宣紙上,添下最後一筆,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這一本子終於完事了,她似乎能看到自己回去的曙光了。
將自己畫好的一摞宣紙在桌案上整了整,然後用漿糊一頁一頁的粘黏好,獻寶似的捧到了千夙跟前。
“君上,畫好了,您老人家過過目。”
千夙拿着手中那捲《金瓶梅》,漫不經心的擡了擡眼簾,啪嗒一聲敲在錦月頭上。錦月剛想發作,便聽千夙說了一句。
“本君,如此年輕貌美,你竟然稱本君是老人家。膽子越來越大了。”
錦月偷偷不服的瞪了千夙一眼,她問起過歌闕。歌闕說雖然她不清楚君上如今的年歲,但自她記事起,他們的君上就是這個樣子,。
所以錦月才斷定,千夙的年歲至少要比歌闕大上一百歲,她如今連他年歲的一個零頭都沒活到,這聲老人家叫的很貼切好吧。
“您要的圖冊畫好了,年輕貌美的君上過過目吧。”
千夙挑了挑眉,對錦月轉換的稱呼似乎很是滿意,心花怒放的從躺椅上坐了起來,伸手就去拿錦月手中的突然,錦月眼疾手快的收回來。
“君上答應月的事,是不是先兌現一下。”
千夙對着錦月幽深一笑,那雙桃花眼裡泛出的光澤,入到錦月眼裡,起初覺得好看,現在覺得有點小人得志的模樣。
“想問什麼,問吧?”
錦月眼眸在眼眶裡轉了轉,她有太多問題要問,但又怕直接問了某些問題,千夙會不告訴她,那她就問的隱晦一點,自己從他答案裡猜。
“君上,你不會隨便給月答案,糊弄月吧?”
千夙將臉上的笑加深了少許,順便將他那張驚天地泣鬼神的臉朝着錦月面前湊了湊,輕輕的吐出兩個字。
“不會~”
錦月下意識的往後撤了撤,雖然對千夙的承諾,並沒有太大的把握,但她現在似乎除了選擇相信他,似乎也沒什麼路子走。
“月想問~”
還沒等錦月開口,千夙伸手一抽,將錦月手裡的圖冊抽走了。
“你~”
錦月驚慌的再去奪,千夙已經將那冊子抱在了懷裡,若此時再上前去搶,肯定跟他一起躺到了那躺椅上,她承認,她臉皮沒千夙厚。
“月還沒問呢?”
千夙抱着冊子重新躺了下去,看白癡一樣看了錦月一眼,隨後幽幽的說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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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問過了?”
錦月愕然,仔細回憶了方纔她們的對話,恍然大悟,難道是那句。
“君上,你不會隨便給月答案,糊弄月吧?”
“不會~”
這~,她就是這樣浪費了一個問題的機會,意識到這一點,錦月真的欲哭無淚,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
“作爲一個人,你怎麼可以無恥成這樣。”
千夙抽空瞥了錦月一眼,嘴角浮出戲謔的笑,漫不經心的回了錦月一句。
“本君什麼時候說自己是人了,你見過本君如此好看的人嗎,本君明明是神?”
錦月被千夙的自戀噎了噎,惡狠狠的瞪了千夙一眼。
“本君勸你,你與其有功夫在這跟本君胡攪蠻纏,還不如趕快回去多畫幾本冊子,好多問本君幾個問題。”
若是現在手裡有刀,錦月真想捅千夙幾刀解解氣。她長着大,從來沒被人欺負成這樣,而且毫無還手之力。
他張嘴閉嘴就是多畫幾本,可她既要平復自己的心裡障礙,還要把握畫技,免得他挑剔她應付了事,一本冊子至少畫好幾天好吧。
“哦,待會畫累了,記得把桌上那幾個碗洗了,勞逸結合嗎?”
千夙突然翻過身,像揉街上那條叫阿黃的狗一樣,揉了揉錦月的頭,錦月嫌棄的躲開。
“你不是說女孩子洗碗,手就不好看了嗎?”
千夙坐起身,見那冊子往自己屁股下塞了塞,像是防止錦月搶似的。
“又不是本君得手,本君憑什麼在乎。再說本君想過了,你說你這上不得廳堂下不得廚房的,日後肯定得被人嫌棄,本君現在培養你,是爲你好。”
千夙笑着捏了捏錦月的臉,錦月伸手將千夙的魔爪打掉,起身離開了千夙所在廊下。
來到浮靈她的智商真是直線的下降,跟街上的大黃講道理,就比跟千夙講道理顯得聰明。
看到桌案上一人高的一摞春宮圖,錦月抽出一本,啪嗒一聲狠狠的砸在桌案上。
千夙用餘光掃了錦月一眼看,淡淡的笑了笑,從屁股下抽出那本冊子,繼續翻看。
“小月~”
剛抽出的那本冊子才掀開第一頁,將第一幅畫了一半,後面傳來一聲甜美的聲調,錦月心裡驀然一驚。
伸手將畫了一半的圖畫抓成了一個團在手心裡攥緊,轉過身時,又迅速將那掀開的圖冊合起來。
“君上~”
歌闕看到躺在廊下的千夙,愣了片刻,才正色恭敬,並且壓低了聲音的喊了一聲。
千夙轉眸朝着歌闕看了一眼,瞌了瞌眼沒有搭腔,隨後繼續若無其事的翻看他手中的圖冊。
那一本正經的神情,讓錦月有片刻的懷疑,防似他翻看的不是春宮圖,而是博大精深的佛經。想到此,錦月趕緊在心裡默默給諸位神佛道了一遍歉。
“小月,原來你真的住在君上這裡呀,難怪我以前從沒有見過你。”
歌闕偷瞄着千夙,湊到錦月的耳邊小聲的說道,那謹慎的神情,像是唯恐吵到千夙幹什麼正經事似的。
錦月忍不住在想,若是歌闕知曉他們崇仰的君上,用神聖的姿態在瞅什麼,會作何感想。但她也只敢在心裡想想,因爲某個人很記仇。
“哦,對了,小月你方纔在做什麼,這些又是什麼東西。”
歌闕伸手就去掀桌案上放置的圖冊,錦月連忙也伸手將歌闕即將掀開的圖冊壓了下去,卻忘記了手中攥着的紙團,那紙團骨碌碌的滾到了桌角。
“這些是君上給月整理的東西,外人看不得。”
歌闕連忙收回了手,彎下身將滾在桌角的紙團撿了起來,錦月心裡默唸着,千萬不要打開,千萬不要打開。
“這我能看看嗎?”
不知是不是錦月唸叨的起了作用,還是歌闕性子太乖,教養太好。歌闕將那紙團撿起來後,攤開手掌在錦月面前問了錦月一句,並沒有打開。
“這也是君上的東西,看不得,看不得。”
錦月趕緊將歌闕手心的東西抓了過去,看了看自己周圍,卻不知該放在那裡。最後看見桌上的筆筒,就塞了進去。
“哦,好吧。”
錦月猜的不錯,整個蒼靈的人對千夙都有一種心靈上的虔誠,這虔誠堪比塵世的人,對待神靈的態度,連這所千夙所在的宮殿,極少有人踏入。
“你來找月,可是有事?”
錦月一問,歌闕才恍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哦,是你上次給我畫的那幾個扇面模子,我繡出後,好多人都喜歡的不得了,到我這裡定製了許多,你能不能幫我再畫幾個。”
提起畫畫,錦月一陣的手脖子酸。在塵世裡,她確實算得上不近人情的鐵石心腸,但在浮靈面對一雙雙純淨良善的眼神,這拒絕的話,她怎麼都說不出口。
“是不是你有爲難之處,不然就算了,我還是回絕了他們吧。”
歌闕算得上是她在浮靈唯一熟識的朋友,從前又跟自己的生母關係要好,錦月看到她有些黯然的神情,心裡莫名的不是滋味。
“沒有什麼爲難的,你等月一下,月洗了那幾只碗就隨你去。”
歌闕看了一眼那桌子上的碗,連忙笑着擋住錦月。
“這碗我來替你洗,就算報答你給我畫小樣了。”
錦月還沒出聲說不用,歌闕已經衝到那桌上的碗前,抓着就往廚房跑去了。
“這浮靈是不是挺好,只要你有一技之長,便可以養活自己,無論男女。”
千夙邊翻看手裡的圖冊,便從身旁小几的盤子裡,取了一顆葡萄放在嘴裡。若不是現在這裡就他們兩個人,錦月都不覺得他是跟她在說話。
“君上,你到塵世走一遭試試,月就不信,你能養活自己?”
千夙將口中的葡萄皮吐了出來,對着錦月諱莫如深的笑了笑。
“有功夫費心思套本君得話,不如手爭點氣,幫本君多畫幾本冊子。”
自從到了浮靈,跟別人耍心眼,錦月覺得自責。跟千夙耍心眼,每次都被他揭穿,錦月十分懷疑,千夙會讀心術。
“本君不會什麼讀心術,每次跟本君耍小聰明之前,想象你自己那點拿不出手的年歲。”
錦月瞪了千夙一眼,從沒見人倚老賣老到這麼理直氣壯的,錦月蹙眉下筆的力道重了一些,鋪在桌上的那薄薄一層宣紙破了。
“你再敢毀壞本君一張宣紙,本君就改你畫兩本回答你一個問題。”
錦月握筆的手忍不住哆嗦了哆嗦,畫的應付不成,畫的慢了不成,這會毀了兩張紙,就給她加條件。
“君上教訓的是,月日後肯定不毀你一張紙。”
千夙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邊看圖冊邊吃葡萄,錦月偷瞄了千夙一眼。
她現在想借機跟天上的仙說道說道,你造出這麼一個公平的地界,會什麼偏偏對她這麼不公平。
“小月,我洗好了。”
歌闕用衣襟擦着手從廚房出來,錦月本想仿照上次把那宣紙攥在手裡,但想到了千夙方纔嫌棄她毀壞他的宣紙,情急之下,手忙腳亂撿了好幾本冊子壓在那副畫上。
“君上,月出去了,一會就回。”
千夙依舊一本正經的看着手中的圖冊子,像是沒聽到一樣。錦月突然想到,千夙好像在其他人面前很少說話,是保持神秘感嗎。
“歌闕,我們走。”
既然千夙不說話,錦月就當他答應了,用帕子擦了擦手,對着歌闕溫和一笑。
雖然歌闕知道的不多,但總比從千夙哪裡一個字問不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