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隨着審訊室的大門被打開,梅如雪緩緩地擡起了頭,一張素白的小臉平靜無波瀾。
只是下一刻,她那一雙黝黑髮亮的眸子迸射出兩道銳利的光芒,直勾勾地盯住了前來審訊室的男人。
“我知道是你買走了我的字畫,爲什麼你要這樣做?”
魏連成難得一本正經,看着梅如雪一字一句的問道,這大概是他們二人成婚以來他第一次如此地看重自己的髮妻吧。
梅如雪勾起了一邊的嘴角,笑容還真的如同冬日的雪花朵兒,淺淡輕薄,彷彿被風一吹,就會消散的無影無蹤:“我買給你的字畫自然是不想你有把柄被人抓在手中,如果讓梅家的人知道你每日在水月樓抽大煙亂花錢,我們整個家的顏面都不知道要被你丟到哪裡去了。”
魏連成搖了搖頭,說道:“不要再掩飾了,我知道你瞞着我的字畫,只是爲了模仿我的筆跡。現在這件事不僅僅只我知道。”
梅如雪還是笑,只是那一對黝黑髮亮的眸子變得暗淡起來,裡面的光芒,彷彿是被吹熄了的蠟燭,瞬間就洇滅無蹤了。
“我怎麼有那個興趣去模仿你的筆跡?這些年和你過在一塊兒我都受夠了,我模仿你的筆跡幹嘛?你可不要那麼自戀。”
魏連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向梅如雪的眼神十分的複雜莫測:“你沒有必要爲我做這樣的事情,你我之間的夫妻情分早已斷絕乾淨了。爲什麼你還要害死梅家那麼多人呢?”
“魏連成,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話都聽不清楚,你是抽大煙抽的腦子傻掉了吧?”
梅如雪蹭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子,因爲情緒太過激動,兩隻手還死死地按在了桌面之上。
“你藉着我的筆記去僞造情書,放在梅柔梳的房間桌面上,故意讓那些警官都找到情書。想要藉此證據來將調查方向全部拉到我的身上,你以爲我不知道嗎?你的陰謀詭計。”
魏連城不甘示弱,往前踏了一步,和梅如雪四目相對。
“二小姐是你殺的,三小姐也是你殺的。因爲你要把所有的嫌疑都推卸個乾淨,所以你就將我當成是你的替罪羔羊,是不是?”
梅如雪顫抖着身子,用手指着魏連成的鼻尖,質問道:“你憑什麼說我殺了我的妹妹?梅柔梳也好,梅茹芸也罷,她們都是我的親人,我就算舉起刀子將你砍成十八段,也不可能碰我的妹妹一根頭髮絲兒!”
“你妹妹的一根頭髮絲兒,你還真的敢捂着自己的良心說這樣的瞎話。”
就在這時候,另外一把聲音穿插了進來,打斷了梅如雪的話。
只見溫韶華從魏連成的背後走出,他的眼神銳利如刀,筆直的釘在了梅如雪的身上:“如果不是你做賊心虛,爲什麼要打扮成男裝,還和老鴇說自己是梅老爺派來的家丁買走字畫?”
梅如雪冷笑了一聲,說:“我道是誰發現的,原來是你們這些吃飽飯不做事的警察!有本事調查到我頭頂上怎麼不去好好抓住傷害我妹妹們的兇手?”
梅如雪說完,一手重重地打在了桌面:“人不是我殺的,我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人,怎麼能提起刀子將我的妹妹砍成那麼多段?”
“你的確不能用刀子把人砍成那麼多段,但是和你合作的那個人,他能做到。”
蘇湮嵐一邊說着一邊徐徐走來,她的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紅黑色的香爐,香爐中間插了好幾根香菸,“就在昨天夜裡,你採集了能將人迷暈的迷香交到你同夥手中,讓他在半夜魏連成離開之後馬上點燃迷香,放倒除了你們二人之外的所有人。”
蘇湮嵐將那一罈香爐放到梅如雪的面前。
溫韶華指着那一罈黑色香爐,咄咄逼人地說道:“所以說當時女眷的房間當中,除了梅若華、梅若華二人以外,還有雪琴夫人協助你一起殺人,你們三人殺人後就一起將屍體暈到了密室當中,然後你和雪琴夫人趁着藥效沒有過,重新回到廂房當中。只是這個時候恰好是梅若華夢遊症犯了,雪琴夫人就假意試探她是否知情到了第二日,你們三人只要一同裝出驚訝不已的樣子,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你們頭上。”
“再加上你提前仿造好的情書,我們也不會懷疑到你們的頭上,到時候如果調查起來,自然會從魏連成的身上下手。很可惜,你們機關算盡卻是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魏連成每天夜裡都要去大煙館,而那一間廂房正好有聯通後院的小門,他的不在場證明直接推翻了你們的全盤計劃!”
隨着溫韶華的話語,梅如雪的臉變得愈發的慘白,直到最後,她的臉就宛如是一張薄薄的白紙,神色疲憊,雙目空洞無物。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的目標是要殺兩個人。”
溫韶華聲音冷淡。“如果魏連成死了,那麼我們警察自然就不會懷疑到其餘人的頭上,整件事情就順理成章的變成了是外頭有變態兇手在蓄意殺人。只是你心裡頭還裝着你們二人當年的情分,在這樣的愛恨交雜之下,那天夜裡你並沒有選擇殺了他。”
梅如雪定定地注視着眼前的溫韶華,“你說了那麼多話,有證據支持你嗎?還是說,一切都只是你憑空想象,胡編亂造?”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容:“就算是我蓄意買下了魏連成所有的字畫,不代表就是我僞造的情書,他在那些秦楚樓館裡認識的女人數不勝數,可以是那些女人偷偷潛入梅家,想要用這個案子的機會把罪名扣在他的頭上,憑什麼就是我在仿造字跡而不是其他人?”
蘇湮嵐將手從香爐裡面拔出了一根細細的香菸。
“梅大小姐,你說的證據就在我的手中。”
梅如雪諷刺一笑:“難道說你在那香菸上面還找到我的頭髮?”
溫韶華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們警方對於蘇城裡面類似於迷魂煙之類的東西管制非常嚴格,但凡遵循私人途徑購買都會被記錄下信息,而放眼整個蘇城裡面,私下販賣迷煙的人只有一個,只要找到他和你對質,就足以證明一切。這樣的證據夠嗎?”
梅如雪強作鎮定,只是她那兩隻手在袖子中的手已經開始了微微的發顫。
她忽然緩緩得看向了旁邊的灰褐色牆壁,那一堵牆因爲多年沒有用油漆粉刷過,現在牆灰剝落了一地,看上去斑斑駁駁,十分醜陋難看。
火光將她的剪影投射到了斑駁的牆壁上,靜好如姝,就宛如是屏風上那些動人的古代仕女的背影,她的剪影和那醜陋的背景交相糅合成一幅靜謐的畫面,竟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協調感。
“你們現在說什麼那便是什麼吧。”
梅如雪對着那面牆壁,低聲說道,緊接着就莫名其妙地莞爾一笑,脊樑筆挺如一根竹子,現在的她就像是冬日裡不屈不撓的一剪梅,整個人都透着孤傲與冷冽的氣息。
“姐,人真的是你殺的?”
就在這時候,梅若華那清脆的聲音緩緩地在人羣背後傳出,她遲遲不敢現身,是因爲害怕聽到不想知道的答案,更爲害怕的是面對自己的姐姐就是兇手這個現實。
聽到了梅若華的聲音,梅如雪歪了歪頭,眼睛雖然是看向了她,只是溫韶華卻覺得她誰也沒有看,就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裡面。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想着將來有一日要披上鳳冠霞帔,做一個最美麗的新娘子,可是我沒有想得太長遠,原來披上了鳳冠霞帔之後的人生,纔是剛剛開始。”
梅如雪含義不清地說着這麼一句話,聲音幾近如夢囈,只是下一刻她的手猛地就往脖子上一抹,鮮血宛如噴泉一樣朝着那一面醜陋斑駁的牆壁噴射而去。
灰褐色的牆壁很快就沾上了猩紅點點,遠遠看過去就宛如是一朵朵兀自盛開的明豔逼人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