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空最近並不是很順,先是那個喝了百草枯的少年病情再度惡化,氣管插管,給了高參數的呼吸支持還是隻能勉強維持,她上班後下班前都不得不過去看看。
然後就是兒外門診來了一個心臟複雜畸形的患兒,她建議家屬放棄,對方卻連着幾天都來醫院門口跪下,拼命地磕頭求治,不少人看到都用手機拍下,傳到網上,引起了社會關注。
許多到瑞民來的患者都是被其它醫院判了死刑到這裡想再求一線希望。而簡空幾個月來無數大型手術失誤零預後佳已被大家傳成一種神話,如果她說救不了則真的是救不了。醫院院長特地組織小兒外科,心外科,爲這件事開了個會。
“空主任真的一點辦法沒有嗎?”院長問。
“我說了很多次,這個手術成功率很低,幾乎不可能,老楊,你覺得呢。”簡空被家屬糾纏幾天,早已不耐煩。
“院長,這個孩子的情況確實很嚴重,貿然手術,手術有可能會是她的催命符也不一定。”老楊也關注這件事,對這孩子的病情也已充分了解。
“但你們看網上怎麼說沒有,都在說醫院見死不救,連衛計委昨天都給我打電話問情況了。”院長冷着臉。
“那收進來,治死了呢?”簡空語氣也不好。
“要不我們派救護車送孩子去國都?”老楊想了想。
“呵,死路上你更難辭其咎。再說國都的醫院就有辦法了?人家就肯收?還不是一樣的結果。”簡空有點煩躁。
“空主任,這個孩子你還是收進來吧,即使治到後面真的沒了也是盡力了不是,拒絕收治我們醫院會被網友罵得很慘。”同來的醫務科張科長勸道。
“老李,你是兒外主任,你怎麼看?”院長問。
“這…手術很麻煩,手術後的護理也很麻煩,孩子如果不好,依家屬目前的態度極有可能就是一單醫療糾紛。”老李皺着眉,這樣的例子並不少。
院長的手機響了,而接完以後臉色更差。
“這個孩子必須收進來,上面要求控制輿論。”院長命令道,然後離開了會議室。
幾人沉默。
簡空不是很能理解,這件事上她不是害怕風險,她只是純粹覺得沒有必要,孩子還小,7個月大,安靜的走了,總好過在手術檯上折騰一番,身上插滿管子最後卻還是走了的好。
她回到辦公室,而孩子的家屬又找到她,見到她就撲通跪下,“空主任,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們。”孩子的父親,看起來也是硬朗的青年。
“如果死在手術檯上,你們接受得了嗎?”簡空問。
“我知道很難,可,我是孩子的爸爸,她是我第一個孩子,我不能不救她,我…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放棄啊!”青年忍着哭聲。
簡空沒說話,站了有一會,“去辦住院手續吧。”她打開辦公室,開了張住院單。
被人哀求,哭得比他更慘的也有,簡空不是沒有過不聞不問,也許如果不是因爲在醫院,不是師父有要求,她真的會甩手不管。
她回到公寓,洗了澡就躺在牀上,天氣炎熱,沒什麼胃口也懶得做飯。
胥夜很快也回來。
“還好嗎?”胥夜看到她關心的問。
“嗯,還好,收住院了。”簡空應道,這件事她前兩天就告訴了胥夜。
“別太煩心,正常程序走就可以。”胥夜知道事情必然會如此發展,簡空不妥協自會有人妥協。
“我不煩,不過銀面邪醫手術失敗的先例可能很快就會出現了。”簡空自嘲的開着玩笑。
“沒事的,傻瓜。”胥夜過去坐在牀邊,揉着她的手。
“胥夜,我如果得了不治之症,你給我治嗎?”簡空問。
“不知道。”胥夜回答,他不敢想。
“我沒有過親人離世的感受,最煎熬的一次就是我之前的朋友死了的時候,他的屍體被運回來,我弄了張冰牀。
我就看着他,看了很多天,我能聽到我自己身上膨脹到幾乎炸開的孤獨,當時我似乎很悲慟,卻並沒有過多哀悼他早逝的生命,只是無助彷徨,因爲朋友死了,我的情感上被鬆動,失去了可以相互理解的人。”簡空想起成瑾翊。
“你看,面臨身邊人死亡,人也還是那麼自私,不是悲憫於對方戛然而止的生命,而是更多痛苦於自己的失去,爲了不失去,甚至可以違背自然,利用醫學強行去延續虛假的生命跡象。”簡空總結,她當初阻止成瑾翊被火化下葬就是這樣的心理,只是爲了不失去。
胥夜聽得心裡有些刺疼,人難自知,但過於洞察自身卻又是另一種悲哀,他把她抱入懷裡,安慰着,“因爲在乎纔會害怕失去,死去的人若知道自己被如此在乎,也算不枉此生。”
“呵呵,胥夜,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你該祝福我。”簡空推開他,笑了。
祝福嗎?怎麼可能呢…胥夜跟着笑了,“現在別睡,幫你做杯奶茶,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