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電影裡，漫畫裡，沈劍都見過類似說辭。
把自己變成一張白紙，這一般是進入某個新環境之後，長官對學員們最常見的裝逼臺詞。往往都是強調這地方有多麼與衆不同，把之前學的全忘掉，才能獲得新的蛻變。
他沒想到，如此理性睿智的主教練，居然也會說出這種話來。
“教練，我想問一下，之前我們日復一日練了好幾年的基本功，不就是爲了能在國家隊裡展現出來？”面對約翰的要求，沈劍終於沒能忍住當面拋出質疑：“爲什麼您卻一句話要讓我們全忘掉，難道基本功不重要嗎？”
其實這種問題誰都能想到，只不過沒人真敢問而已，生怕把約翰觸怒。
而沈劍還是照樣愣頭青，他心裡只要覺得困頓，就必定不會讓問題過夜。哪怕約翰像電影裡的教官那樣，罵出一句‘沒讓你說話就閉嘴’這類的話，沈劍也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而事實上，約翰還是要冷靜得多，他雖然沒有王金磊那麼和藹，但也不至於蠻不講理。
“基礎，是重中之重，但今天你們站在這個場子裡，就沒必要糾結基礎了。”約翰微微搖頭說道：“如果誰覺得自己基本功不到位，那隨時可以回去重新深造，把機會留給別人。”
這話的意思是，既然大家能被選中，說明基本功這一關肯定是通過了。如今來到新的平臺，就必須打破以前的勤修苦練的思維，學習真正的實戰理論。
“我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你們的比賽成績，平時無論動作再完美，也不及去賽場給我打進一顆球來得實在。”約翰稍作停頓，繼續說道：“之所以要讓你們重視實戰，就是因爲賽場上容不下花架子，任何人都必須展示出自己的實際貢獻。”
看着約翰鷹隼一般銳利的目光，沈劍覺得他這番話確實發自內心。這是個爲了獲勝不惜一切代價的人，也難怪他能帶着國家隊披荊斬棘，獲得不斷上漲的世界排名。
而且約翰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來到國家隊就別想混日子，如果比賽一直沒成績的話，就算能過得了試訓期，以後也隨時會被刷下去。
換句話說，其實國家隊的每一名成員，都只是處於一個更長時間的試訓期。哪怕是吳嶽倫這種接近十年的老將，都必須隨時保持着警惕，以最好的狀態迎戰每一場比賽。
“我想在你們身上看到年輕人該有的東西，你們的闖勁，無限的活力，以及偶爾該有的怒火與反擊。”約翰接下來的話，不像是叮囑，更有點演說的味道：“球場不需要謹小慎微，要的是揮灑熱血和汗水，用一切代價取得屬於你們的榮耀。”
他簡潔的講話很快結束，衆人重新投入到下一輪訓練之中，而這次大家很明顯比剛纔打得更賣力，不吝展示出自己最出色的一面。
沈劍當然也不例外，此刻在訓練場上不遺餘力賺取表現，只不過內心深處，他也對約翰的這種態度保持着質疑。
之前在青年隊的時候，他自己就持有同樣觀點，認爲球員的唯一要義便是拼盡一切去取勝。而與之想對應的，便是自己常年以來的激進球風，以及偶爾不要命的爭球慾望。
但在這兩年之中，王金磊卻費盡心思扭轉他這個觀點，雖然不至於改變他的打球風格，至少也想讓他保持球場上的理智冷靜。
一直以來，沈劍都儘量剋制着衝動，把老王的教誨慢慢銘記於心。但如今來到國家隊，約翰的態度居然和老王截然相反，他希望球員們儘可能在球場上展現出狂熱的一面。
沈劍確實被這兩種態度繞糊塗了，難道二人的觀點之中真有所謂對錯之分？相較之下，他當然情願隨着約翰的指引，讓自己最本真純粹的東西得以發揮。但不知爲何，每當這種念頭產生的時候，沈劍也同時會感到莫名心慌，似乎轉變來得有些太突然。
這天的訓練結束後，約翰也並沒有再給出什麼評價，只是讓新人們繼續保持勁頭。畢竟時間太短，一兩天也難以看出大家的詳細情況，無法擬出更多參考數據。或許這段時間裡他也不會再提出什麼建議，只會保持着對大家的暗中關注。
因爲約翰絕不可能把同樣的要求重複兩遍，等他重複時，就要付出相應代價。
衆人拖着疲憊的身體開完例行會議，準備趕緊回宿舍休息。沈劍則悄然跑去訓練場的無人角落，他忽然想給王金磊打個電話。
“怎麼樣？第一天的訓練還適應嗎？”
接通後，老王的親切問候讓沈劍心頭一暖，雖然進入國家隊才一天不到，但發生的事情確實叫人很糟心。
先是隊員們的矛盾分歧，緊接着又是約翰的新要求，一切都在以沈劍想不到的方式呈現。之前在青年隊還能找到那種‘大家庭’的感覺，如今好像難以輕易獲得歸屬感了。
“還行吧，勉勉強強，進度倒是能跟上，只不過變化有點快，需要長時間才能接受。”
按理說沈劍終於踏進自己夢寐以求的歸屬地，心裡應該是高興激動纔對，而這番意味深長的話，則表示新環境確實有點不如意。
對於沈劍這種迴應，王金磊其實並不意外，他當然清楚國家隊內部的情況。但現在沈劍也不屬於自己管轄範圍，他只能作爲長輩，給出幾句勸告。
“沒事，一切都會順利的，接受現狀只是時間問題，別忘了自己堅持的源頭就好。”
二人聊了一會兒，沈劍也沒忍住把約翰今天提出的要求說出來，他現在最迷茫的就是這件事。以後究竟要以怎樣的狀態去迎接各種比賽，換句話說，到底要聽誰的？
“我覺得您和約翰說的話都有道理，所以真的很難做決定。”
沉默良久，老王才慢慢說道：“如果你還在我身邊的話，我肯定會讓你一切按我說的來，但現在不一樣了，你必須對自己做出的判斷負責。”
最終，王金磊也沒有明確告訴他該怎麼選，這種事情的抉擇權，理應交給球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