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的船多,垃圾也多。
陵海派出所白龍港警務室民警陳駿朗和退休之後被長航分局返聘的朱寶根,一個站在小001船頭,一個站在小001船尾,用竹篙輕輕撥開垃圾,搜尋可疑的漂浮物。
小魚站在二層駕駛室裡,手扶舵盤觀察江面。
小001雖然在長航分局服役,船名卻是濱江公安001,而所有權既不屬於長航分局也不屬於水上分局,直至今日依然屬於濱江海事局。
由於“母港”在北支航道的白龍港,距市區比較遠,趕過來需要時間,成了最後一艘參與水上搜尋的執法船艇。
“小陳小陳,我樑小余啊,江上這麼多垃圾,誰知道哪些垃圾是被害人的,你讓我們怎麼搜尋?”
“魚所,韓局說只要看着可疑的全部打撈上來。”
“全部打撈?我們又不是收垃圾的!”
“魚所,我正在岸上分揀垃圾。”
刑偵支隊最年輕的偵查員陳明不是在開玩笑。
長江公安110、111,濱江公安002、003,海巡41、48以及從濱江港等單位徵調的交通艇,全在天升港水域打撈垃圾,垃圾打撈上來後全運送到濱江匯盛物資公司碼頭。
陳明穿着雨靴、戴着手套,正跟環衛工一起對送上岸的垃圾進行分揀,然後進行甄別。
小魚沒想到火急火燎趕過來居然要幹這個,不禁看向匯盛物資公司碼頭。
這時候,電臺裡傳來齊局的呼叫。
“小魚小魚,我齊志坤,能不能收到?”
“收到收到,齊局請講。”
“立即讓小陳上岸,鹹魚給他佈置了新任務。”
分局有兩個小陳,一個是小魚在警校做教官時的學生,也就是正在船頭忙碌的陳駿朗,一個是去年剛分到刑偵支隊的陳明。
小魚下意識問:“哪個小陳?”
“陳駿朗。”
“小陳走了,我這兒人手不夠。”
“方國亞從濱江港消防隊抽調了幾個消防員,讓他們協助你搜尋。”
小魚追問道:“那讓小陳去向誰報到?”
齊局忙得焦頭爛額,沒時間跟小魚解釋:“讓他去找陳明,鹹魚這會兒應該在給陳明佈置新任務。”
“是!”
……
小001調整航向,緩緩靠向“臨時垃圾場”所在的碼頭。
陳駿朗剛跳上岸,就見命好的陳明正在用手機接電話。走私犯罪偵查分局的駕駛員老李和小肖居然來了,開着兩輛警車來的。
之所以說陳明“命好”,是因爲陳明一畢業就被安排到分局刑偵支隊做刑警。同樣學的是治安,他憑什麼能做刑警?
上警校比他早,是他的師兄。
參加工作也比他早,是他的前輩。
就因爲他是刑警,接下來很可能要接受他指揮,陳駿朗很不爽,剛舉手跟走私犯罪偵查支局的駕駛員老李打招呼,陳明放下手機迎了上來。
“師兄,韓局讓我們趕緊去分局接葛曉倩和吳丹,然後兵分兩路去調查被害人的外套是在哪兒買的。”
“去接葛曉倩和吳丹?”
“你逛過商場嗎,你知道女孩子喜歡去哪兒買衣服嗎?”
“明白了。”
“你上肖哥的車,我上李叔的車,趕緊行動吧。”
“你走了,誰分揀垃圾?”
“蔣支會安排人來接手的。”
“師叔”親自下達的命令,必須立即行動起來,一刻不能延誤。
更重要的是,“師叔”居然葛曉倩參加調查,陳駿朗別提多高興,因爲葛曉倩是他的未婚妻。
他從走私犯罪偵查支局司機小肖手裡接過警車鑰匙,立即鑽進駕駛室發動引擎,火急火燎地把他送到長航分局。
分局女警不多,之前的女警不是退休就是調走,現在只剩下葛曉倩和吳丹兩個女同志。
她們倆早接到了韓渝的命令,正揹着包站在門口等。
葛曉倩見男友開着人家單位的警車到了,走上來拉開門鑽進副駕駛。吳丹猶豫了一下,上了後面的警車,但沒坐副駕駛,而是坐後排。
吳丹曾是長航警校的校花,追求她的學長太多。
競爭者太多,陳明各方面的條件又不是特別好,在警校時想追也不敢追。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都在一個單位上班,近水樓臺。
心儀的女孩一上車,陳明就急切地問:“吳丹,我們先去哪兒?”
“當然是南大街,南大街商場多。”
“行。”
吳丹眼光高,陳駿朗不認爲陳明能追求上,但現在不是八卦的時候。
他一邊開車,一邊好奇地問:“曉倩,韓局有沒有說怎麼查?”
葛曉倩打開包,取出被害人外套,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逛商場,我和吳丹說好了,她跟陳明去南大街,我們去人民路。”
“這就是死人的衣裳?” “嗯,韓局讓人送來的。”
“死人的衣裳你也敢拿!”
“想什麼呢,我們是公安。”葛曉倩翻看着被害人的外套,帶着幾分羨慕地說:“好衣裳就是好衣裳,料子好,做工好,款式新,摸着手感都好。”
陳駿朗笑道:“等發了工資我給你買一件。”
“我纔不要這樣的呢,再說你那點工資買得起嗎?”
“這衣裳大概多少錢?”
“少說也要七八百,上次逛街我見過一件款式差不多的,料子和做工還沒這件好,都要五六百。”
“什麼牌子的,一般在哪兒有賣?”
“牌子沒聽說過,不知道哪裡有賣。”
“那我們不是要碰運氣嗎?”
“從標籤上看是廣洲一家香港服裝廠生產的,韓局請東廣那邊的朋友幫忙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反饋,我們現在只能碰運氣。”
“韓局肯定找的是許處。”
……
與此同時,韓渝剛驅車趕到江邊。
羅文江和馬金濤帶着他走到一片蘆葦前,一邊等他換雨靴,一邊指着前面被踩倒的蘆葦說道:“韓局,我們剛纔試過,從這兒過去能走到真正的江邊。前面有腳印,看上去是剛留下的,蘆葦也被踩斷不少根。”
“你們就這麼走過去的?”韓渝擡頭問。
“我們有那麼傻嗎?我們雖然不是刑警,但保護現場的道理還是懂的。”
羅文江話音剛落,馬金濤就指着左邊笑道:“韓局,我們是從那邊走過去的。”
“辛苦了。”
“這是說哪裡話。”
“走,先去看看。”
韓渝鑽進蘆葦蕩,沿着羅文江和馬金濤之前走過的路線,與那一排可疑的足跡平行前進,邊走邊仔細觀察除了腳印之外有沒有別的疑點。
結果一直走到臨水側,淤泥都快沒過靴桶了,依然沒別的發現。但綜合位置、距離和昨晚的水流等因素,這裡符合拋屍的一切條件。
韓渝環顧四周,問道:“如果不是拋屍的,誰會來這兒?”
羅文江反問道:“漁民?”
“不太可能。”
“爲什麼?”
韓渝沒回答,而是看向馬金濤。
馬金濤探頭看看兩側,解釋道:“如果小漁船的漁民想上岸,用不着來這兒。如果漁民夜裡打漁,也不可能在這附近下網。”
“怎麼不可能?”羅文江不解地問。
“這裡水深,離航道太近,船來船往,魚會被嚇跑的。”馬金濤想想又說道:“小魚家以前就是漁民,我見過他爸他媽打漁,如果讓他爸他媽重操舊業,他們肯定不會在這附近下網。”
“有沒有可能有船遇到急事,臨時拋錨,船員從這兒上岸?”
“一樣不太可能,這裡又沒路,江灘上全是蘆葦,誰知道淤泥有多深,除非是本地船,熟悉這邊的地形。”韓渝摸摸嘴角,回頭看向岸上:“而且,岸上什麼都沒有,想找輛車都找不到。”
他家是跑船的,從哪兒上岸他比大多人有經驗。
羅文江一時間想不出個所以然,乾脆問道:“那誰會來這兒?”
“不是拋屍的,就是自尋短見的。”
“要不要請市局的技術民警來看看?”
“從這兒拋屍就意味着要揹着屍體,體重加上屍體的重量,腳印應該比較深。我給市局技術大隊打電話,這邊淤泥太深看不見腳印,那邊的腳印很明顯,先請他們過來幫我們採集下足跡。”
韓渝掏出手機,一邊翻找技術大隊的號碼,一邊又問道:“除了這兒,還有哪兒具備拋屍條件?”
“如果不考慮用船作爲交通工具拋屍的可能性,那附近只有四個地方。”
“走,帶我去看看。”
“你不是要請技術民警來勘查嗎,我先給楊勇打個電話,讓他過來等技術大隊的人。”
“行。”
韓渝聯繫好技術大隊,繼續聯繫丁曙光。正在偵辦的是命案,兵貴神速,不能省錢,只能頻頻撥打手機。
沒想到電話剛撥通,丁曙光就在電話那頭急切地問:“韓局,是不是有線索?”
“暫時沒進展。”韓渝定定心神,說道:“丁主任,我剛到江邊,正在跟羅局、馬大看看幾個具備拋屍條件的地方。江邊的地形你是知道的,相比從岸上拋屍,用船作爲交通工具拋屍更方便。”
“我們有人在排查附近的小船。”丁曙光回頭看看港閘分局的同行,補充道:“港閘分局很幫忙,不但協助我們排查附近的小船,也在幫我們排查附近的前科人員。”
摸底排隊,這是地方同行的老套路。
只要發生重大刑事案件,在沒線索的情況下就組織警力,跟過篩子似的把轄區內的前科人員挨個兒叫過去“過堂”,問問案發時他們在做什麼,有沒有不在場證明。
雖然簡單粗暴,但事實證明在沒其它線索的情況下這一招很奏效,因爲很多案件都是前科人員乾的。只是社會發展太快,人員流動頻繁。特別是城區,外來人口多,人流量大,這一招越來越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