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接杯盤的男人掏出手機,置於耳邊,眼底流露出一片恭敬,對那頭道:“已經按您的吩咐佈置好了,嗯,很快就會有結果。”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蘇雨晴還是聽到了,她壓緊了眉頭,想到的是男人剛剛摸杯的樣子,此時一想,才驀然醒悟!他不是在檢查杯,分明是在抹東西。
他把杯給了席慕風,所以杯裡抹的是……
當意識到男人剛剛的舉動的目的時,蘇雨晴嚇出了一身冷汗,再也無法淡定。來往的服務生並不少,卻在接近這間包廂的時候被擋了回去,門口守着這幾個大漢,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蘇雨晴一時沒有了主意,只能焦急地等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於她,卻有如把刀在割,每過去一秒,心就緊一度,頭就痛一下。
突然,門從裡面打開,蘇雨晴驚訝地發現席慕風從裡面走了出來。他的步伐如平常般穩健,並沒有絲毫不妥之處,走到門口,隨意地招手,叫來路過的服務生,問洗手間的位置。
他和服務生的目光一起掃向這邊,蘇雨晴分明看到手上一根血高管高高暴起……
他大步走來,越過她所在的位置,走向洗手間。背後,幾名守在門口的保鏢在得到爲首者的示意後,跟了過去。
蘇雨晴眼眸轉了轉,跑向不遠的工具房,那裡,一扇不大的窗戶開着。她迅速翻了上去……
門呯一聲關緊,席慕風一把扯掉臉上的面具,高大挺拔的身體卻突然坍塌。他虛弱地靠在了牆上,感到了全身劇烈的疼痛,似所有神經都扭在了一起,急劇地撕扯着。剛剛喝完那杯酒,他已經感到了不正常,但卻強力忍着,沒有表露出任何不適。
就算被強力的痛楚包圍,他都沒有放鬆警惕,知道外面有人守着,他輕輕地扭開了水龍頭,藉助水聲消散自己可能發出的一丁點兒聲音。
哧一聲,他吐出了一嘴的紅血。
蘇雨晴剛剛從外面爬上廁所欄頂,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副景象。鮮紅的血水順着雪白的圍牆流下,匯聚成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紅線。而席慕風的臉,泛起青白,正一點點消散生命。
他強撐着自己,倚牆而立,身體的神經根根繃緊,突出,似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它們牽引。席慕風咬緊了牙任由血水不斷從嘴裡迸出,和體內騷亂的因子做着頑強的鬥爭。
蘇雨晴無聲地從牆上滑下,伸手去扶席慕風,席慕風的掌快如閃電般直衝她的咽喉。氣流一時被阻斷,蘇雨晴的身體僵在那裡,她完全想不到,在體味着極致痛苦的時候,席慕風還能保持這份冷靜。
她的眼皮翻了翻,席慕風的手太緊,幾乎要掐斷她的喉嚨。她不能出聲,只能伸手捏上他的衣角,用力扯了扯,用他曾教過的方法傳遞暗語。她並不抱多大的希望,席慕風正與藥力奮鬥,身體痛苦到了極致,又怎能理清她的暗語。
不過,她的喉嚨卻突然一鬆,席慕風吃力擡頭,看到了她的臉,眼裡短暫地露出一抹驚訝,最
後被痛苦所取代。
他推了一把蘇雨晴,示意她離開。蘇雨晴心疼地想去撫他的身體,他扭開了身體,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虛弱的樣子。
蘇雨晴看到他這副樣子,心疼得幾乎死掉。想起了自己帶來的解藥,她顫着手摸了出來。
她把藥粉倒在手心,伸到他面前,示意他吃掉。席慕風強力壓制住粗重起來的呼吸,只略爲猶豫,就低頭將血紅的脣舔在了她的掌心,在她的掌心留下一片片讓人心驚的紅血。
蘇雨晴痛得心都要裂開,看着他舔掉藥粉,終於輕鬆了一些。她擰緊了瓶,把藥放回包裡。雖是解藥,但這種藥用過量了會傷及神經和內臟。
噗!蘇雨晴還來不及歡喜,席慕風一口血吐出來,將地板染得更紅,而剛剛的藥粉,也毫無疑問地被吐了出來。
蘇雨晴心驚得無法遏制,幾乎要尖叫起來,淚在眶裡亂滾,隨時可能掉下。她急匆匆地再倒下一些藥粉,但,一如剛剛,一碰到粉狀物,席慕風的身體就會更加痛苦,馬上吐出更多的血!
再這樣吐下去,就算有了解藥,他也會死掉。蘇雨晴胡亂地抹着眼淚,目光在小小的隔間裡尋找着,當看到正在流動的水時,想也不想,將瓶子裡的粉沫悉數倒入自己嘴中,捧一大水口吸進去,而後,對準席慕風的脣壓了過來。
她用舌撬開了他的脣齒,藥水從她的嘴裡流入了他的嘴,而他嘴裡的血水也緊跟着涌入了她的嘴中,血腥的味道瀰漫,蘇雨晴感覺似進入了地獄裡最爲恐怖的一層。
喂完藥,蘇雨晴撤開了嘴,兩手扶着他的臂觀察着他的變化。
這一次,席慕風沒有吐出來,他的喉結動了動,嚥了下去。抹掉臉上的淚,蘇雨晴繃緊的臉終於鬆下來。她用水拍掉了席慕風臉上的血跡,又將牆上的血水洗淨,最後抱了一下他,沿着牆爬了上去。
數十分鐘後,席慕風所在的隔間門終於打開,他如無事般走出來,看一眼門口的保鏢。保鏢臉上飛出尷尬,輕呼一聲:“鷹哥。”
席慕風目光似有似無地朝隔間的頂部看一眼,轉頭,走回包廂。
看到席慕風走回來,狼七細小的眼珠子連連轉了數十圈,最終定在了他身上:“阿鷹,大老闆的人能親自見你,說明大老闆已經對你完全信任。三哥死了,我決定讓你頂替他的位置,以後好好幹。”
蘇雨晴從西里酒店的牆壁滑下,拍拍手,看向樓中的一扇窗戶,臉上顯出欣慰的笑容。她轉身,走幾步,卻突然身形一歪,哧地從嘴裡吐出了一股鮮血。
一股劇痛升起,根本找不到痛在哪裡,全身有如刀在割動。她費力地將嘴角的血抹去,急邁幾步,卻感覺到疼痛更加劇烈。她的腿一陣陣發軟,根本無法行動!
如果狼七起疑心,出來查看……
她不敢想象,只能着力尋找可以帶她安全離開的工具。車道上車流滾滾,但,都容易引起注意,她的目光最終停在一輛貨車上。裝貨員已經將貨物裝完,門
卻沒有關,轉身去了廁所。趁着無人,她吃力地爬上了車……
片刻,車子啓動,消失無影。
明亮的房間,寬大幹淨,無處不透露出尊貴典雅,這應該是有錢人的住所。某間房內,一個透明的杯子擋在眼前,杯子的主人擁有一雙漂亮的手,修長的指白皙的皮膚,有如巧匠雕刻,找不出一絲瑕疵。
隔着杯,可以看到主人漂亮的脣形,卻看不清他的臉,因爲,他的臉被一張面具所阻攔。不過,從他明亮陰冽的目光中,可以窺出,此人絕不簡單。
狼七立在他面前,一貫陰險狡詐的他,此時竟帶了幾份恭敬,連頭都低下,身上無處不流露出對他的尊重。
“怎麼樣?”清冽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杯中的水緩緩晃動,就連這晃動,都帶了陰謀的味道。
狼七轉着兩隻細小的眼珠子,就如兩粒滾動卻永遠無法相撞的黑豆,低聲道:“他什麼症狀都沒有,一切正常。而且我們已經查過周圍,並沒有可疑人出現,更沒有您說的那個人。”
“什麼事都沒有?”面具動了動,顯然,男人皺了眉頭。他問得輕淡,狼七卻不敢有一絲馬虎,依舊躬身道:“是的。喝完酒後,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呆了三十分鐘,沒有任何反應。如果按您所說的,與藥物抵抗十分鐘就會出人命,我想,若他真的中了藥,是無法撐過三十分鐘的。”
“嗯。”面具男若有所思地點頭,下巴露出些許,感覺得出來,他應該有一張不錯的臉孔。
“從現在開始,試着給他分配一些稍有分量的任務,不過,還是不能放鬆警惕,一定要隨時讓人跟蹤他!”
他下完最後的命令,起身,走到窗前。當狼七擡臉時,眼前除了飄動的簾幔,一無所有。
蘇雨晴虛弱地從車上滑下,臉色蒼白如紙!在給席慕風喂藥的時候,她自己也吞下了不少。知道這種藥的效力不淺,卻沒想到會嚴重到這種程度。
她吃力地走了一陣,最終體力不支滑倒在地,脣角不斷有血水流出來。前來卸貨的人看到,嚇得不輕,七手八腳把她搬到了醫院。
後來發生了什麼,蘇雨晴已經毫無記憶,她只聽到喧鬧的人聲,車聲,還有叮叮咚咚的金屬相撞的聲音。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陌生的牀上,鼻息間傳播着冷冽的藥水味道。她不舒服地動了動,一雙手卻將她緊緊握住。
她睜眼,看到了席慕風,他眉頭壓得低低的,臉上堆滿了痛苦。席慕風是一個從來不會表露內心的人,此時,卻表露得如此明顯!他的手將她的手握得極緊,似乎怕她溜走一般,看到她醒來,他的臉用力地抽起,低聲喚出:“朵朵,你醒了?”
自從那個錯後,他極少極少如此呼喚自己,就算要叫,也是連着姓和名叫她蘇雨晴。胸口仍然發痛,但心頭卻溫暖,她強力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卻被他壓下,壓抑而又含怒的話緊跟着嘣了出來:“你不要命了嗎?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死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