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晴微微動彈,看到有血紅的管子正連接着她的臂,而另一頭,連着他的臂。
“你……”她不解地將目光投在管子上,看着汩汩的血液從他的身體流向她的,“不可以!”她輕呼,抽手就要去扯管子。
席慕風沒有讓她得逞,捏着她的手,表達不滿的青筋已經暴起:“你爲我做了這麼多,我爲你輸點血算得了什麼。”
“可是,你自己也吐了那麼多血!”蘇雨晴不安地道,心疼地看着由他血管裡流出來的血,“我不要你的血,我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救下的你再出什麼問題,快把管子抽走!”
“那你就忍心我看着你去死嗎?”席慕風沉吼道,這聲音一直吼到了她的內心,撞擊着最柔軟的那片領地。
眼前的席慕風,不再冰冷如以往,說出這話時,眼底沉出了痛苦,是爲她而生的痛苦,她甚至感覺到了他語音間的不捨和擔憂。
馬上,長指覆上了她的發,席慕風憐愛地看着她,那份柔情是蘇雨晴所沒有看到過的,就似在看一個最愛的人……
她有些不確定地看着他,心裡卻想着他現在的身份:“你現在出來方便嗎?狼七不會引起懷疑吧。”
席慕風捏着她的手笑了笑,道:“放心吧,狼七已經相信了我,而且,他們得到了‘席慕風’重回非洲的消息,所以,不會再起疑了。我是以你流產的藉口前來看你的,這裡的醫生已經換成了自己人,你的所有病歷資料,記載的都是流產,所以,不用擔心。”
蘇雨晴的臉白了白,無意般看向自己的腹部,看到席慕風臉上真切地展露着笑意,遂轉移了目光,也跟着綻脣而笑。只是,內心裡,卻像什麼割着,疼痛難忍。
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選擇閉上,有些事,還不宜讓他知道。
看着臂上的輸血管,聰明如她,也能猜到,定是爲了掩人耳目,纔沒有動用血庫裡的血。現在,她的血和他的,真正地融結了在一起,他們,還會再分開嗎?
“在想什麼?”席慕風撥開了落在她眼角的發,輕聲問。蘇雨晴幾乎要迷醉在他的柔光裡,好半天,才找回自己,輕輕搖頭,道:“沒什麼。”
席慕風握她的手加重了些力道,把她的手裹得愈緊,垂眸低聲道:“醫生說,你再晚送來幾分鐘,全身神經就會壞死,內臟也會完全損傷!雨晴,以後,再不許不顧自己的命來救我了!”他滿面嚴肅,說得一本正經,繃緊的脣角抽出了後悔和心疼,看着她,無比堅定地加重語氣提醒:“聽到了沒有。”
蘇雨晴聽話地點頭,卻在心裡暗語:就算再遇到這樣的事,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救他。
初醒的蘇雨晴精神並不是很好,很快又陷入了昏睡當中。席慕風一直保持着原有的坐姿,炯炯的目光不曾離開過她的臉半份。
眼前的蘇雨晴,纔是他記憶中的朵朵,調皮卻有分寸,懂得自律,極富正義感,救別人的時候可以不顧自己的命。她的麪皮清純淡白,和三年前並沒有多大的區別,她抿脣
睡得香甜,任由細卷的長髮鋪滿身下。
握緊她的手,他的心不期然地問出一句:“她付出了那麼多,是否也該消抵那個錯了?”
只是,另外一道聲音馬上響起:“錯就是錯,永遠不可能消抵。因爲她的錯,直到現在,還有人沉浸在痛苦當中!還一條生命,永遠地消失!”
席慕風將脣輕輕觸在了她的手上,嘴裡嚀喃着當年問過的那句話:“朵朵,你爲什麼要犯那個錯……”
細長的睫亂扇動,睡夢中不甚安穩的人胡亂地扭着頭,像在做否認的搖擺,兩滴晶瑩的淚花不期然流下,拉出長長的淚痕。
她夢到自己和席慕風一起回到原始森林,手牽着手邊走邊回憶過去發生的美好事情,野人爸爸騎着大象帶着猴子來接他們,笑聲傳遍了整座森林。
突然,呯呯的聲音連連響起,驚天動地,他們的世界一時混亂,眼前鮮活的生命紛紛倒下,熟悉的面孔一張張離去。這些面孔裡有野人爸爸、大象、猴子,還有餘春華……
牽着她手的席慕風將她恨恨地甩開,咬牙發出最震怒的長吼:“你爲什麼要犯那個錯!”
她委屈,傷心,卻只能無助地搖頭。周圍,一時充滿了鄙夷、諷刺的、怨恨的、無奈的臉孔,輪翻張嘴,說着的都是這一句:“你爲什麼要犯那個錯!”她捂緊嘴巴,不讓自己泄出一丁點聲音,卻眼見着席慕風越飄越遠,越飄越遠……
“不要!”她急致低呼,伸手想要將他抓住。
“等我!”她悽楚地祈求,眼皮一撩,回到了現實世界。雖然累極,但她還是被噩夢驚醒了。
身邊,席慕風已不知去向,窗外,幾個頑皮的孩子正在丟炮竹,不時傳來呯呯的聲音。
她將身體縮了縮,突然覺得極冷極冷。這場夢將她從美好的幻想中驚醒,蘇雨晴艱難地承認,就算席慕風對她的看法改觀,也無法逾越當年犯的那個錯帶來的阻隔。
他們的結合,註定遙遙無期。
之後幾天,席慕風一直沒有出現,身邊,只有一個盡職盡責的特護,應該是金創他們派來的。偶爾,會有自稱席慕風手下小弟的人出現,給她送錢送物。
蘇雨晴的傷雖然不算輕,但擔心着席慕風的工作,她還是強撐着離開了醫院,回到夜不寐。
老鴇怪眉怪眼地看着她,蘇雨晴知道自己那天的離去需要一個解釋,遂道:“那天我突然覺得肚子不舒服,從後門離開了,後來才知道是流產,住了好些天的院。”
老鴇的怪眼終於收回,不置可否地哼了哼。
蘇雨晴馬上加了一句:“你也不用擔心,我是不會跑的,欠你的五百萬在沒有還清之前,我會一直呆在夜不寐。”
老鴇終於站起來,眉頭上擰了疑惑:“阿鷹既然跟了狼七,那就有掙不完的錢。以狼七的能耐,幫阿鷹付上這五百萬完全不成問題,你爲什麼不讓他把你贖出去,再買套好房子,好好過舒坦日子?”
蘇雨晴虛假地垮下了臉,一副無可
奈何的模樣:“媽媽說的,我哪裡沒想過?自從上次,我主動說了要跟姓孫的離開後,他就再也不願意給我贖身了。我問他要錢,他一聲沒有,我能拿他怎麼辦。唉……”說着,抹起了眼淚,加上一張大病初癒的臉,裝出來還真有幾份讓人心動。
“唉,指不定哪天,他喜歡上了別的女孩子,把我甩了也未可知呢。雖然我當年救了他的命,可他怕是已經不念這個情份了,現在,頂多是貪戀着我的身體,能玩一天是一天。”
老鴇同情地點頭,流落到這裡的女人,又有哪個沒在男人身上惹下些傷心事。
席慕風在她回到夜不寐的第五天後出現,雖然強力壓制,但眉宇間的疲憊還是流露了出來。他一如既往地直接且曖昧地抱着她當着衆人的面進房,關緊門後,卻並沒有馬上放開她,而是略帶責備地問道:“怎麼不多休息一段時間?爲什麼悄悄回來了?”
蘇雨晴吸食着他身上的味道,除了青草的味道,還有濃重的汗味,可知,他一定是經過長時間的奔波,還未來得及修整,就來看她了。
現在,他來這裡已經成了習慣,有時並不僅僅爲了任務。這樣的他們眉眼間都傳遞着對彼此的在乎,愈加不容易引人懷疑。
蘇雨晴心疼地爲他捏着臂,輕聲道:“我好得差不多了,也該過來,否則,你有個什麼急事,連個傳話的人都沒有。還有,說的可是流產,呆得太久了,怕被狼七懷疑的。”
席慕風微微點頭,眼底的責備變成了深情的凝望。他略顯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粉白細嫩的臉,帶來微微的刺痛感,他的聲音極度柔和,道:“我只希望你能安好。”
蘇雨晴將頭埋進了他的胸懷,抱緊了他的腰,在心裡回答了他:“我也希望你能安好。”
他們現在,纔像一對真正的戀人,雖然是作假,演戲,但她已經感覺不到演的成份,一切都發之內心。
席慕風將她置於牀上,順手抱緊了她,卻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他雖然是個血氣方剛的正常男人,但也知道蘇雨晴的身體初愈,承受不了他的索取。將自己的臂枕在她的身下,看着她滿足地窩在自己懷裡,他感覺到無比的滿足。
如果不提三年前犯下的那個錯,他們的關係一定會親密無間,任誰都無法分開。但,不可否認,在想到兩個人今後的路時,席慕風還是有些心揪。他曾答應過餘楚辭,將來的妻子一定認他做乾爹,且會和他一起爲他養老送終。
餘楚辭怎麼可能接受蘇雨晴這樣的乾女兒?
抿脣,不善於把心事表露在臉上的席慕風連氣都不嘆,此時雖然滿腹心事,但任誰也看不出來。
懷裡的蘇雨晴不知是因爲累,還是身體沒有復員,竟極快地就睡着了。鼻息間,發出淺淺的呼息,胸腔只是微微起伏。
她一張粉白的臉有病態的蒼白,但無損那份天生的麗質,明亮的眼睛閉起,露出乾淨的眼皮,光滑透明。長長的睫毛如頭髮一般帶了點細卷,極不明顯,要仔細看才能看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