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落日的餘暉斜斜的打在荒涼的古城牆,透過滿是坑窪的牆面縫隙,擦着高高低低的牆角打在方城這座充滿着暮色的城市裡,原本枯燥的死寂裡多了一絲活力。
城市是死的能活過來的只有人,白日裡明晃晃的日頭和滿眼的金色都是那麼令人討厭,只有暮色以後的黑暗才適合這裡生存的人。
和往日一樣各個歇業的酒館也都掛上了黯淡的招牌,只要夜晚能看到一點點亮着的光點就足夠了,太亮總是會讓客人不太高興的。
時間似乎一直在重複着過去,只是今天似乎加進了些不一樣的東西——是風,混跡着淡淡血腥味的風,也混雜着稍稍的焦躁。
風是從方城的南門吹過來的,一個被稱爲凱旋門的地方,起這名字的人大約懂得一些大爆炸之前的歷史。
在歷史裡和凱旋有關的往往都是血與火、權與利,南門也最終逃不過歷史的俗套。
南門邊,稍微能避着點陽光的陰影中停着幾輛機車,都是落伍好幾代的古董,漆皮和外殼早已經在這個滿是風沙的世界裡腐朽殆盡,剩下的只是勉強能支撐起來的骨架,偶爾會零散的耷拉着些如同爛肉一般的電線和塑料殼子,電線是連接血肉的血管,塑料殼子則大多隻是臨時拼湊不至於割傷騎手的墊具罷了。
唯一稍好一點的一輛也是破破爛爛,只是勉強還能看到些原先的樣貌,此時正迎着落日的餘暉豎在道路的正中央。
那是狼一的車,一隻領頭狼的車,狼一也一直這麼自居的,當然這是私底下。
自居並不代表就是,至少現在不是,他頂多也就是輔佐頭狼的小跟班。
很多年前他也有名字,只是後來漸漸忘記了,慢慢的也就只剩下一個排行作爲了他本身的名字。
眼看日頭就快要落下地平線,道路的盡頭依然滿是風沙,狼一有些焦躁了起來,焦躁裡隱隱帶着些狠厲和激動,焦躁是因爲一個人還沒有來,狠厲和激動也是因爲一個人還沒來。
狼一亂糟糟的髮絲下如同蜈蚣一樣扭曲的刀傷迎着風沙皺了起來,如同一條活了的蜈蚣扭動着、焦躁着、期待着。
出了焦躁和期待也有些莫名的淒涼和傷感,只是眼睛那閃爍着對於權利那赤果果慾望,只是慾望背後藏着卻是更深的傷痛和回憶。
老天還是優待他的,並沒有讓他等太久,在日頭落下地平線的一瞬,遠方枯燥的風裡傳來機車嗚嗚的嗡鳴聲,來了……
……
來了的是野狼。
野狼永遠是小圈子裡最拉風的機車,勢必只有頭狼可以擁有。
狼王回來總會有狼羣的歡呼與嚎叫,總會讓淒冷的南門變的熱鬧喧囂,少不得要在大館子裡喝上幾杯叫囂一番,再順帶佔佔那些賣弄風騷的兔女郎的便宜,惹來一陣男人才懂得的壞笑。
只是今天很靜,靜的有些死寂,死寂裡飄散着淡淡的血腥。那是活人的血,因爲腥味裡帶着淡淡的鹹味,那是眼淚的味道,只是並非是從眼裡流出來的,而是從血液裡滲出來的。
一種不好的感覺讓許飛宇的心變的格外的沉重,擔心的事終究是發生了,只是心裡依然還有一份小小的期待,期待它的真實還是虛假,大概兩者都有吧。
南門前許飛宇停下了機車,因爲前面的路已經叫人擋下了,體型頗大而笨重的野狼如同一隻盤踞的臥虎,嗡鳴中帶着凶煞的怒吼。
跨下野狼許飛宇輕輕的拍了拍車把手,彷彿是安撫這頭兇猛的野獸一般。
“吆!小子們,頭狼回來了,該活動活動了。”從南門內傳來狼一帶着猙獰的狠厲陰森森的怪叫起來。
活動是爲了招呼,而招呼卻有很多種,例如鮮花、美酒,這是對英雄的款待,亦或者美女與美酒,這同樣是對英雄的款待。只是前者迎來還會送走,後者則大多帶着挽留的味道。
但這些都與方城四州無關,在這裡招呼只有兩種——棍棒和刀劍,只是今天會多加上一個女人,一個幾天前還是女孩的女人。
看着高高的南門和從門後拐出來的狼一,狼一在笑,笑的猙獰而可怖,從頭髮到眼角,從眼角到鼻子,從鼻子到嘴脣,每一個弧度都在笑。就連那扭扭曲曲的蜈蚣也在笑,笑的如此猙獰可怖。
許飛宇在看在等,他敢來不是因爲他是英雄,更不是因爲他傻,他只是想確認自己的猜測。
如果錯了,留下的大約是遺憾和傷心,如果沒錯,留下的是傷痛和擔心。
“頭,你老了!”似乎遇到多年老友敘舊一般,狼一收斂起來那份猙獰,聲音略帶了些滄桑的味道,隱藏在滄桑背後是回憶也是緬懷,在回憶裡有懷念也有仇恨。
“扯淡,爺還沒十八,還是處怎麼會老,倒是狼一你又年輕了。”許飛宇輕嘆着說道,聲音同樣也不大卻很清楚。
“啪啪啪!”
狼一邊慢慢的步出南門,邊拍了拍手,清脆的巴掌聲在本就靜的嚇人的南門顯得格外刺耳。
一時間數量機車的轟鳴聲,一輛輛的機車從南門駛了出來。
有人在敘舊,有人在忙活,老大掐架跑腿的自然是小弟或者跟班。
從南門竄出的機車緩慢在南門外展開,如果說展開的是一道圓弧,那麼狼一必然是圓弧的中心點,而許飛宇面前五米內就是禁區,彷彿有條無形的牆,沒有一個人敢越過那條線。
看着不敢越界的機車,狼一臉上浮出一抹陰森,接着輕哼了一句:“虎倒骨不散,老大你的威風還在啊。”
“威風?不,你弄錯了,從來我都是打醬油的。”許飛宇曬然一笑,大約是臨夜的風太強,颳着沙子有些迷眼,許飛宇稍稍調整了下護目鏡的位置掩了掩風沙。
天慢慢黯淡了下來,兩邊機車上騎着的少年們沒有動,狼一和許飛宇也沒有動,這是死局只是當局的兩個人似乎都不急。
好半響狼一纔打破了死一般的靜寂。
“知道嗎?你已經十八歲了,在很早以前我就一直在幻想着等你十八歲了,這裡就是我的了,那次我忍不住,你給了我一刀卻沒有要我的命,我很感謝你。”狼一的話很深情,卻不自覺的摸着臉上那到猙獰的蜈蚣,臉頰的深情也漸漸扭曲了起來。
“我感謝你給我帶來的屈辱和醜陋,所以我會報答你。”從牙縫裡擠出報答的字眼,雙眼閃出狼一般嗜血的狠厲。
“報答?”許飛宇自語了一句,嘴角擠出一抹譏諷來。
“不,你弄錯了,我還差一個月十八。”許飛宇很認真的糾正道,似乎沒有看出狼一眼中嗜血的狠厲,眼裡的笑意和譏諷更盛了一些,譏諷裡還多出一種被稱爲可憐的東西。
“是不是十八,我們說了都不算,你懂得不是嗎?”狼一笑了笑,似乎是笑許飛宇看不穿看不透這個世界,看不透這些規則。
“不,我不懂,如果我們連年齡說了都不上算,那麼我們還是我們嗎。很早我就給你們說過,人得講原則得有原則 ,如果我們連自己的年齡都要操縱在別人手裡,那麼我們活的意義是什麼?”
“僅僅是爲了向金字塔上的高高在上的蚱蜢表示身爲螞蟻的忠心?”
許飛宇的話裡透露出淡淡的傷感和一種悲涼,如果小圈子真的要淪落到這個地步,那他也就失去了原本存在的意義。
最多也不過成了大圈子培養打手和寵物的樂園罷了。
許飛宇的聲音並不大,但每一句都彷彿說在心上,狼一沉默不語,這一瞬間狼一甚至不敢去看許飛宇那亮如星辰的眼睛。
“或許你是對的,你是英雄,我沒有鮮花,也沒有美酒,但有個女人,我送你……。”狼一擡頭看着遠方天邊飄動的雲朵,輕輕的拍了三下手,眼角不自覺的抽動着。
(先維持一天一更吧,最近工作有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