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勾勾手指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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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

一種樂器的名稱,也是一個人的名字。至於姓氏這種東西在方城四州的孤兒裡從來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多他不能添溫飽,少他太陽照樣東昇西落。

所以琴就一個字,她喜歡歌喜歡舞,她同樣是孤兒,過着同樣艱辛,只是她愛笑,許飛宇愛看她笑,孤兒們愛討好她笑。

於是琴就是方城四州小圈子裡的公主,公主本應該高高在上,如高懸于晴天之上的明月不沾人間煙火。

只是她卻偏偏在人間,落在人間的明月總會惹人矚目,注視的目光並非獨獨只有尊敬、愛慕,也會有慾望。

……

“她如明月,我們如塵土,只是明月早晚有黯淡的一天,只是不想他來的如此之快。”

沒有人會在琴面前生氣、發火,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即便此時的琴依然如此,因爲她始終是小圈子裡的公主,那怕她惹上滿身塵埃,那怕她馬上要凋謝。

狼一站着沒動,卻將眼光投向遠方。許飛宇不會偷襲他,起碼現在不會,因爲他是頭狼,頭狼有頭狼的尊嚴。

看着滿身血污的琴,許飛宇依稀的記得走之前她還憔悴、呆滯、恐懼、木訥、無助,眼角還掛着銀鏈子一般的珍珠。

那一夜,許飛宇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看着琴腫脹的臉頰,淤腫的已經看不出原本的容顏,只是依稀的眉眼還能辨認出是她,單薄的衣衫上滲出條條道道的血痕依然在滲着血,在夜風的吹襲下瑟瑟發抖,原本黑亮的長髮早已經凌亂成一團,沾染着黑黑的血塊和沙子。

“她傻!”許飛宇說道。

“我們不是因爲她傻才喜歡的不是?”狼一反問道。

聽完狼一的話,許飛宇笑了笑,從胸口揪下一個金色小牌子,在黯淡的光線下閃着淡淡的金色光澤。紅黃藍三色相間的條紋如翅膀一般張開着,下面墜着一個盾牌中間則是一柄劍配以六芒星。

這是一枚勳章,到底是什麼品級已經不太重要了,重要的只是他代表着方城四州小圈子的絕對權力。

有權力的不是王者,而是監視者、保護者。

“你想要這個?”晃了晃手裡的勳章,許飛宇看着狼一很認真的問道。

“想”狼一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做個交易,它是你的,而她是我的。”話未說完,許飛宇就將勳章拋給了狼一,丟下野狼走向躺在簡陋擔架上的琴。

接過勳章狼一冷聲道:“你死了,它一樣是我的,這不是交易。”

許飛宇邁出的步子稍微停頓了一瞬,曬然一笑道:“不,它是交易,因爲我死不了。”

死不了的人未必真的生猛異常,僅僅是因爲一個躺着的女人,一個充滿着奇異魔力的女人。

如果說生活的殘酷磨礪了孤兒的狠心和堅毅,那麼琴就是這份狠心與堅毅背後的柔軟,是添塞在骨胳與心臟間的血與肉。

蹲下身子輕輕擦拭着琴腫脹的臉頰,讓琴本來就粗重的呼吸聲邊的更加沉重,她很疼,許飛宇知道,而他的心更疼。

疼過之後人總會清醒的,看着那腫脹眼睛中的那抹往日如明月般璀璨的眼眸,此時卻蒼白而無神,許飛宇心中一陣巨疼。

感謝上天,感謝諸神雖然那他從來不信神,但只要她還活着。

“你很傻。”

“你不該來。”

兩個人同時開的口,和以前一樣開完口總會相識一笑,這是默契。只是今天笑的只有許飛宇,琴是笑不出來的,裂開的脣瓣滲着嫣紅的鮮血。

“你個傻瓜,若是順着他們話說何苦受罪,你知道我懂得。”許飛宇輕輕的扶住琴的腦袋,順手將那黏糊在一起的長髮輕輕揉開,用手擦去臉上的血污。

“你說過,做人得講原則。”琴的聲音很小有些黏糊,但是很認真。

“傻瓜。”

“你也是。”琴依然很認真。

深深的一股負罪和愧疚浮在心間,許飛宇覺得自己有些不敢去看琴的雙眼。

慢慢從夾克的上衣兜裡掏出一個薄薄的小盒子,裡面只是一個小的定位儀,雖然小但是很準確。

抓住袖管扯了扯卻沒有扯動,手上卻多了些粘稠與溼滑,一股冰冷的寒意浮在許飛宇的心間。

扯不動許飛宇知道琴不願意讓他看,輕輕將盒子放在琴的臂彎裡,扭頭看着狼一說道:“野狼是你的了,但你的車得歸我,這是規矩。”

方城四州什麼最大,規矩最大。

說話間細長的手指極快的在琴的手臂內側劃過,這是一個小遊戲,小時候經常玩的猜字遊戲,只是那是琴在滑許飛宇在猜。

輕輕的低下頭,仔細的看着琴的雙眼裡閃出的疑惑,低聲說道:“那裡有希望。”

看着琴明亮的雙目裡有了些異樣,許飛宇笑了笑伸出右手拇指,在琴的眼前晃了晃,下意識間琴也從袖管裡抽出滿是血跡的右手,白皙的手掌滿是黏稠的鮮血,細長的指節前段卻是血肉模糊的一團,原本細長而美麗的指甲被硬生生的從指節裡拔了出來。

許飛宇在笑,笑的眼淚不自覺的滑落,消逝在枯燥的風沙中。

看着那閃爍的晶瑩,琴猛然醒悟想要縮回手去,卻被許飛宇抓了個正着。

拇指與拇指輕輕的勾在一起。

“活着”沒有別的話,只有簡單的兩個字。

但這是承諾。

狼一看了一眼,卻自顧自的低頭看向遠方,眼角也帶了些微微的水意。

輕輕放下因爲傷痛而顫抖的右手,許飛宇想要站起身來,卻不想那顫顫巍巍的右手又輕輕的伸出那隻血肉模糊的小拇指。

許飛宇笑了笑也伸出小拇指,輕輕的勾上。

夜風裡靜寂而清冷,一聲顫抖的沙啞:“活着”。

許飛宇點了點頭,肯定的回答道:“活着,我一定會活着。”

放下琴顫顫巍巍的手,許飛宇站了起來,對着清冷的夜風,對着即將降臨的黑暗朗聲道:“我會活着,我若不活着,有人豈不太如意了,現在存款的利率可不低,我想這些利息足夠人吃上好幾輩子,但願他們活的要好些,不至於把我的利息帶本金帶到下面去。”

“懲罰者快來了。”狼一輕聲提醒着,此時心裡沒有多少恨意和焦急,而多了些莫名的情緒,是傷?是感?還是情?

隱隱的夜風裡遠遠送來嗡嗡的嗡鳴聲和騎手狂野的叫囂聲,這一刻許飛宇笑了。

“來的好,不怕他們來,就怕他們不來,出門多幾個送行的,辦喪時多幾個送鐘的終究不是什麼太壞的事,你說呢?”許飛宇站在枯燥的夜風裡冷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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