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焱毫無生活常識地問道:“怎麼了?不舒服?”
司鳳忍着苦逼蛋疼,牙根打架道:“師父,我好像感冒了,頭有點兒暈。”
“感冒?”沈焱又重複了一遍,似乎沒聽懂。
司鳳摸着自己額頭,也沒覺得燙,自己也陷入了納悶中:“我覺得我可能是得了風寒。”
沈焱這個遠離塵囂幾百年也沒生過病的生活白癡終於明白過來,伸手摸摸徒弟額頭,果然有些發燙。就這麼澆了一下就病了,徒弟體質有點孱弱。
想當初他第一次渡天劫後受了重傷差點殞命,便是潛在冰潭之下的天然冰窖裡修煉養傷,捱了十幾年的冰寒之苦,方纔功力大進的。相比之下徒弟有點嬌氣了,不過,畢竟是女兒家,體質弱些可以理解。
司鳳從師父面上的神色看出了不加掩飾的擔憂,還夾帶那麼點不以爲然,頓時覺得辯解不清,她可不是嬌嬌女啊,而是如假包換的鐵打女漢子。可再強的人,也總有被脆弱侵襲的時候。
事實上呢,司鳳被淋得生病卻是機緣不湊巧,並非是她體質太差:遺忘了她好幾年的大姨媽今晚上好死不死來造訪了。正是這個原因才讓她免疫力突然下降,風邪侵體的。
對答之間司鳳又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沈焱又自責又心疼,餵給她一粒丹藥,一時也顧不得男女大防,攬住司鳳肩頭帶她飛回涵院,途中不忘用外袍緊緊裹住她。
此次從黔城回來司鳳便從原來的住處搬了出來,跟喬雲居住在主殿東北邊遠近適中的涵院,跟師兄們居住的小竹苑清茗居遙遙相對。
到了門口,涵院大門緊閉,沈焱也懶得叫門,一揮衣袖兩扇門自動打開。小院內沒有一絲燈火,喬雲也不知蹤影,可能是去洗衣服了,也可能是在什麼地方練功。
既然沒幫襯的,沈焱便自己動手,進入司鳳房間後將她安置在牀上。
再摸摸她額頭,不過片刻功夫,似乎比剛剛發燒的更厲害了。
司鳳腦子燒的迷迷糊糊,不太清醒,只晃晃忽忽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房間。這會不光腦子燒的昏昏沉沉,肚子也轉筋似的痛,痛得她縮成一團蝦米,不得不以手死死捂住小腹。
沈焱看徒弟臉色煞白難受至極的神情大惑不解,莫不是被天雷劈出了內傷?
想罷,沈焱便將徒弟翻過身子,打算查看傷勢。
司鳳此時已疼得滿頭虛汗,嘴脣發白,神思恍惚,但沈焱要扒開她的手驗傷,她本能地有些抗拒。手剛被拿開她又捂回去,嘴裡還悶悶不樂地哼哼唧唧。
沈焱更心急如焚,他可是她的師父,師父給徒弟驗傷怎麼了?徒弟平時不是挺開朗的,怎麼關鍵時候扭扭捏捏起來?沈焱有些生氣,徒弟怎麼這麼分不清輕重緩急的。
不過病人還需溫柔以待,所以沈焱改變了策略,伸手化出一條冷手巾敷在徒弟額頭上,溫柔地安撫已經有點稀裡糊塗的徒弟。
司鳳終於安分了一點,不再那麼抗拒,防備心也鬆懈了許多。沈焱輕輕掰開她的手,手指在距離她小腹三寸的地方頓住,仔細查探,並未發現任何傷口。
可是,徒弟的表情的確很痛苦,沈焱懷疑自己是找錯了方向。他決定將徒弟扳正了,這時突然聞到一陣濃烈的血腥氣。
沈焱不禁大吃一驚,完全想不到徒弟受了這麼嚴重的內傷,都出血了。奇怪,明明他都沒探到她有傷處啊。沈焱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他已經摸不清頭腦了,初次遇見時司鳳還是個小小嬰兒,被天劫所下的霹靂劈中也不過是燒了頭髮,未有其他損傷,今夜所引天雷威力不及天劫的一半,她怎會反應如此大?
掀開被子一看,早已是一片血染的風采,堪稱觸目驚心。司鳳仍是咬着嘴脣,縮成小小一團,彷彿這樣能縮小痛楚範圍。
沈焱想也沒想,伸出手指就打算點穴以止住血崩。
痛了這麼一陣,司鳳被痛得神思迴轉,意識清楚了些,連忙擡手按住沈焱的手,阻止他的動作。
“這樣不行的,師父。”她虛弱地開口。
“爲何?你都痛得這樣了,不止血怎麼行?”沈焱臉上明白寫着心疼二字。
“堵不如疏。我這個是正常現象,不能強行止血的。還請師父幫我弄個熱水袋,外加一杯糖水。”
沈焱一臉莫名其妙。
換做平常司鳳肯定要笑死,師父居然在某些方面白癡到這種程度也是讓人驚訝,但此刻她已經半死不活,連苦中作樂的心情也沒有了。
她只好又有氣無力重申道:“還望師父……”
沈焱不是個不懂憐香惜玉的,雖不明白徒弟意欲何爲,還是立即隔空取物將她點名的東西取了來。
司鳳將熱水袋敷在小腹上,又灌了一大口熱騰騰的糖水,終於好受了點。頭額頭上的冷手巾已經熱透,清涼的感覺不復存在。
看到徒弟皺眉頭,擡手想去摘敷額頭的東西,沈焱立即又親力親爲替她換上一條新的。
這手巾可不是一般的手巾,材質上佳,手感細膩,自帶沁涼屬性,散熱和保冷效果明顯。即便如此,也擋不住司鳳的高燒,沈焱只能隔一會又給她更換。
“有哪裡不舒服要跟師父說,不要怕羞。”沈焱神色是很少見的溫柔,一雙眼眸滿是關切。
“我知道。現在好多了,我可能要睡會兒。”司鳳不是個矯情的,主要是現在的不舒服令她說話都懶得費神,也沒人能替她,誰讓她是個女人。
大姨媽這回對她熱情過頭,似乎要將闊別幾年的相思苦一次性潤澤澆透她,來勢洶洶。數年不沾身的風寒也湊熱鬧非要對她表示熱情,真叫一個病來如山倒,鐵打的女壯士也扛不住。
看着徒弟昏昏沉沉睡去,沈焱沒有離開,而是找了把椅子坐下,打算今夜守着她,以免徒弟半夜醒來沒個照應。
沒過多久,喬雲回來了,見司鳳房裡還亮着燈,便叩響了門扉。
沈焱放她進來,喬雲瞭解了情況後臉臊得紅紅的。
“小鳳兒是不是燒糊塗了,流了那麼多血竟然還說正常,究竟有沒有事?會不會有危險?”沈焱對小徒弟的話的真實性存疑,十有八九是欺負他不懂生活常識呢,又或者她本來就是燒得腦子有些糊塗了。
咳咳,這個事怎麼好說嘛?要讓人家女孩子怎麼好意思開口解釋?
喬雲萬萬沒料到眼前這位大能活了幾百年日常知識居然這麼匱乏,只能硬着頭皮道:“流血這個不礙事,但是傷寒若不好好治治,高燒過度會燒壞腦子。”
得到喬雲的確認,沈焱還是有點難以置信,流血居然還沒傷寒有殺傷力,這可顛覆了他的認知。
“那我能做什麼?”沈焱有點茫然。
“敢問仙君可有透氣性強又比較吸水的布料?”喬雲怯怯地問道。
沈焱在乾坤袖內找了找,取出一匹水光綾:“這個不知符不符合?”
好闊氣!
喬雲簡直被驚到了,這種水光綾價值不菲,比金蠶銀絲和鮫紗更貴重,產量極低,整個九州一年能有一米的產量就不錯了,多的沒有,有市無價!沈焱一出手就是一匹!連用途都不問!
喬雲不禁暗想道,這位莫非是從自己發紅的臉色看出了不方便,所以纔沒問?心思倒還算細膩,真是難得,還能體恤她一個微不足道之人,不然讓她解釋的話,她還真不好意思說出口。
她不禁心生羨慕,阿鳳找了個好師父,不光大方,還很溫柔和藹。
喬雲回屋取了針線剪刀,開始縫製月事帶,沈焱不影響她,坐起禪來。
這一夜兩人都沒離開司鳳房間,晚間司鳳喝水都是沈焱親自喂的。
爲了讓徒弟第二天早上就能喝上藥,他破天荒進了一回廚房,不會點爐子就直接燒燃火符。
燃火符煉製起來其實挺耗靈氣的,尤其是此種燃燒持久的,消耗靈氣更甚。然而,別人很寶貝的東西,在沈焱這裡毫無尊嚴,如果它們能發出聲音,一定會哭出來,喪心病狂大材小用啊!他竟然一口氣就用了一把燃火符,近百張啊!真是毫不吝嗇,只爲給他徒弟熬藥熬得濃一點。
第二日,其餘幾個徒弟也知道了小師妹病倒的消息,紛紛來探視。蕭意粲本來還想問問昨晚上又是電閃雷鳴又是着火的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一看沈焱板着面孔頓時不敢問了。
還好沈焱也沒問他符咒刻得怎樣了,他雖通宵達旦刻苦雕琢,還是沒能一晚上就刻好。師妹這時病倒相當於迂迴地幫了他一個忙,師父看來是沒心思過問他的事。
還好蕭意粲並不知道內情,不然板着臉的肯定就是他,少不得要跟坑神師父鬥一番嘴,然後被師父狂虐一頓。
在喬雲和沈焱的悉心照顧下,五天後司鳳終於恢復了活力,又是一條鋼鐵鑄就的女漢子。
這五天衣不解帶的照料,沈焱聽了不少司鳳迷糊中的胡話,跟他平日裡對徒弟的印象差別頗大,簡直判若兩人。病中的司鳳脆弱又黏人,說胡話的聲氣軟軟的,聽得人耳朵發酥,活像個嬌嬌柔柔惹人疼的小女孩,可能這纔是她毫無負擔時最純真的自我。
沈焱不知不覺將自己“要少跟小徒弟接觸”的念頭拋到了九霄雲外。看過她病弱憔悴的模樣,他是真心疼這個徒弟,心底裡覺得自己這個做師父的一定要保護好她,不再讓她受到傷害。
此後的日子,沈焱對小徒弟的偏袒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最先洞察到這一變化的,正是蕭意粲。